宋云桐一开始并不了解徐景魁要和自己谈什么,不过等到朱和中离开后,对方就很直率的向他说道:“现在的俄国的经济非常之糟糕,卢布几乎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我们需要大量的工业品才能从农民那里换出粮食和其他农产品。
虽然我已经发了电报回去,但是我知道想要让劳动和经济委员会调拨这些物资过来恐怕要经过一个相当长的审批期,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想一想办法,让我们先获得一些生活物资以和当地的农民建立起稳定的商品交换关系。”
宋云桐想了想并没有明确的拒绝,而是委婉的说道:“你知道的,我们现在优先配送的物资是俄国同志预先订购的武器、军需品和机器,其次是我们自己军队的补给和筑路的机械、铁轨等物资,现在西伯利亚铁路还需要进行维修,在这样的紧张运力下再插入另外的需求,我不认为这能够提高运输的效率,也许还要遭到俄国同志的指责。”
对于宋云桐的婉拒,徐景魁并没有感到不快,他只是诚恳的解释道:“俄国同志之前向我们下订单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预料到国内的形势会如此之坏,所以他们还在思考着先恢复国内的工业生产力,然后依靠生产出来的工业品去同农村交换粮食和原料。
但在俄国失去了西面的一大片领土之后,包括最为富饶的波兰和乌克兰地区,这直接导致战前建立起来的工业循环体系出现了问题。当前人民委员会控制的莫斯科-彼得格勒工业区大多工厂停工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机器配件不足,缺乏生产原料也是一个大问题,在人民委员会没有建立起新的能源和原料供应体系之前,这一地区的工厂产能是不能完全开动的。
这一现状又导致了,俄国乡村中的农民对于人民委员会发行的纸OTg2NTc=币缺乏信任,因为在工业品匮乏的情况下,他们用粮食交换到的纸币根本买不到工业品,或是被迫要用一个相当高昂的价格去购买工业品。这也就造成了乡村中普遍惜售粮食和农产品的现象,人民委员会甚至不得不动员工人组成武装征粮队下乡去征收粮食,这也是现在俄国农民阶级和工人阶级发生矛盾的主要原因。
这种现象不仅仅出现于人民委员会控制的区域,在白卫军控制的区域也同样如此。沿着西伯利亚铁路一线的城镇和乡村情况还算好,因为这里的临时政府官员正大肆盗卖仓库里的物资,从而还保住了卢布的一部分价值,不过这些城镇里的居民也正快速的把手中的卢布兑换为外国的货币以防止贬值。至于距离铁路线较远的村子和城镇,则开始采取了物物交换的模式。
一张铁犁价值12普特小麦,一普特小麦交换7-8尺印花布,1台割草机则价值300多普特小麦…我计算过,1915年西伯利亚地区有8100万普特粮食可以向欧俄地区出口,只不过当时运力不足才运出了3950万普特。1916年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的谷物产量是亿普特,1917年是…所以只要我们运来足够的工业品,那么至少可以在西伯利亚地区收集到8000万到1亿普特的粮食。
除此之外,西伯利亚地区一年大约能够对外输出近1000万普特的鱼和280万普特的肉类、450万普特的奶油、1550万普特的盐。可以说,只要我们能够让西伯利亚地区恢复到和平时期,那么就足够完成对于中亚、新疆地区的开发物资积累和解决人民委员会的一部分粮食需要了。
我想你要比我更了解,在国内1普特小麦至少价值元,而一尺印花布也就-元,所以从国内运输工业品过来,特别是布匹过来,其实是能够获得相当高的盈利的。而在中亚地区,去年因为俄国革命的关系,还有大量的棉花没有出口,加上今年又快要到收获季节了,我们很可以那棉布和其他工业品从这里运输棉花回去,然后加工成布匹…”
宋云桐终于生出了一些兴趣,之前他只考虑俄国人付不出现金,因此对于援助俄国并不看好。但如果能够换出物资来发展新疆的话,倒是可以从建设新疆的费用中扣除这些支出了,这样一来革命委员会对人民委员会的援助支出就没有这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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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换了一个坐姿,身体稍稍向徐景魁的方向凑了凑说道:“那么你们究竟有没有把握建立起本地的商业系统?我可不希望运来了物资之后,你们却又无法和本地的民众建立起交换系统,到时候只是白白浪费运力和我们自己的精力。”
徐景魁沉吟了片刻后说道:“那些山西商人已经顺着铁路搭建起贩卖途径了,而且西伯利亚地区本身就有消费合作社,我们只要恢复这些消费合作社的运行,那么本地的商业系统很快就会恢复的。
另外,我们也已经开始恢复伊尔库茨克和库兹涅茨克的煤田生产,和改造西伯利亚铁路的几个节点,很快我们就能解决燃料问题和从哈尔滨到乌法直通车的问题,这样也能提高现在一倍以上的运力。
至于中亚这边,我接下来打算去往塔什干等地走上一圈,如果时机合适就会正式推动斜米到塔山和伊犁的铁路修建,这两条铁路一旦修建完成,我们也就正式打开了新疆西北面的大门,这将对新疆的开放给予极大的帮助。”
宋云桐终于点头应承道:“如果能够加快江浙湖汉北进入新疆铁路的建设,那么我认为调整一下运力也是有必要的。对于我们来说,西伯利亚铁路终究不是自己的铁路,还是应当尽快修通新疆到外蒙古的铁路,才能让进出新疆的交通不受外部因素的干预…”
当宋云桐和朱和中一路向西的时候,北京城内再次闹翻了天。民国自建立以来,北京城内的居民就没有一年看不到热闹的,而这些热闹大多和南北革命党有关。过去在满清时代,北京城的居民们听的最多的还是某某地方又出现了暗杀官员的案子或革命党又起事了,总让人觉得这大清朝要完。
而到了民国,北京城的居民们最津津乐道的还是北洋派和南北革命党打嘴仗的日常,或是北方的革命党同洋人打嘴仗的日常,总之这民国就像是一出永远都结束不了的戏剧,虽然日子不好不坏,可至少每天总有新闻可看,这日子过的倒是比前清时要快活了不少。
这一次全城居民热议的就是,共和党居然去大理院把慈禧先太后和已经退位的宣统帝给告了。共和日报、华北日报等一系列报纸详细的刊登了共和党控诉慈禧和宣统的理由,并还对这些控诉的理由进行了分析。
虽然从京师改成了北京,但是作为全国的都城地位却并未改变,而袁世凯自认中华民国是继承了满清的法统以抵制他是从革命党中接收的政权,也使得北京除了遭到一次兵变后就几乎没有任何的改变。
前清时城内破破烂烂的道路,因为年久失修,过去明代遗留下来的石板路已经变得凹凸不平,因此哪怕是皇帝出行也需要用黄土铺平凹凸处,在这样一层层黄土的铺垫下,城内的大道很快就变成了中间高两边低的格局,加上道路两侧民居商铺的挤占,明代时地安门大道宽28米,现在连16米都不到了。
这种狭窄且尘土飞扬的街道,实在是成为了北京城的一大害。据说雍正朝皇帝想要从城里修建一条到西陵的大道,按照明代的规格修建,结果修了八里就停工了,因为这八里路就花费了8万两白银,想要修完整条路就要花费300万两,刚好是一年岁入的十分之一。
这个故事自然不是为了夸耀雍正皇帝的节俭,而是说明了满清的贫穷,号称盛世康乾时期居然连条路都修不起。袁世凯号称继承了满清的法统,这个事其实没多少人认可,但是民国继承了满清的贫穷到是没有人否认的。作为一个新建之国,北京几乎就没有看到什么新气象,真正有所改变的也就是东交民巷这一块。
东交民巷在庚子国难后就被列强霸占了去,之后这里就被公使团当成了租界进行了经营。从前门到天安门,也就东郊民巷这块建起了现代的建筑和各种公共设施,并完成了路灯系统。这也是公使团一度不想把东交民巷交出来的主要原因,公使团觉得这块地方完全是他们投资建设的和中国人无关,他们也认为中国人并无能力经营现代城市。
不过随着天津租借地的失去,共和党的势力开始深入到华北地区,当共和党派出一队警察接管东交民巷时,因为一战而四分五裂的公使团终于没能挡住中国人的强硬要求,特别是在这些警察准备开着装甲车强行冲入东交民巷后,英国人终于选择了和平交接。
应该来说,虽然满清对于修缮街道等公共设施不上心,但是在维护内城的个人住宅上,满清还是相当用心的。偌大的内城直到清末也只住了4、50万人,因此内城的建筑几乎都带有一个大花园,城内树木反而比城外要多的多,近城的树木几乎都被砍了。
在这种一成不变的环境中,除了民国初年大兵在大街上逼人剪辫子,让人感到世界有所改变外,其他时间里城内居民并不觉得现在和过去有什么不同。甚至于某些人直接把总统当成了过去的皇帝,认为这民国不过是换了个汉人当皇帝而已。
在这种思潮下,有些幸近之徒曾经想要通过向袁世凯递交劝进书来谋取一些好处,有些遗老遗少则把袁世凯当成了窃取了家主财产的家奴,而更多人则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这些无所谓的群众不仅仅是汉人,同样还有内城20多万满人。
不过随着共和党向大理院递交了控诉书之后,京城内不管满汉各族民众的人心都搅动了起来。一开始是满人感到了惊恐,生怕这是一次对于满人的清算行动,不断的有人前往西交民巷21号大院哀求请愿,试图让共和党放满人一条活路。
只是耿谨文很快就站出来和请愿的满人进行了对话,他一边表示共和党控诉绝不是针对满族普通群众,一边则强调,“…本党于民国建立以来一直都坚持这样一个看法,满族统治者的罪恶和普通满族同胞并无关系,虽然其中有一些人受到了上层人士的蒙蔽对于其他民族的同胞进行了迫害,但是本党认为还是应当给予普通满族同胞融入中华民族的机会。在东北,满族同胞被解除了八旗制度之后,难道我们不是给予了妥善的安置吗?我相信你们中不少人应当是有所耳闻的。”
耿谨文的话语让来请愿的满人大多冷静了下来,东北的满族在革命之后虽然被废除了铁杆庄稼,但革命委员会还是给了出路,现在大多都找到了自己的生计,不少满人对此还是相当羡慕的。
耿谨文随即话锋一转说道:“我们要求废除宣统帝的继承权,一来这确实不合法么,慈禧公然发动政变关押了光绪皇帝,之后还毒死了光绪帝,难道说她挑选的宣统还能成为光绪帝的继承人吗?我认为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说不过去的。
另外,满清已经亡了,难道你们还要弄一个皇帝树立在紫禁城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们,满族是独立于共和国之外的遗民吗?我也不说要如何对付你们,就问一问各位,你们到底知道不知道你们的祖先是如何对待大明遗民的?这内城的每一幢房子,那一幢不是你们祖先从大明遗民手中夺取的,这些遗民又去了哪里?”
不少满人在耿谨文的目光注视下情不自禁的低下了头,身子也向着人群中缩了回去。看着更加鸦雀无声的请愿满人,耿谨文心中也是颇为感慨,这些过去高人一等的京城满人,现在看起来却连普通的汉人百姓都不如了。
民国成立之后,京城的满人大概就分成了四类,享受优待条例的亲贵宗室;有经营能力做小生意的中上阶层,靠体力劳动吃饭的普通满族,最后则是等死的赤贫者。大明养宗室200多年,结果养出了一群猪羊;满清养八旗子弟200多年,同样养出了一帮废物。
先不说其他三类,就算是享受优待条例的亲贵宗室因为入不支出,数年内破产的也大有人在。“世子王孙倒毙城门洞,郡主命妇坠入烟花院”现在都不算是新闻了,北京城内数千娼妓,其中到有大半是满人。
看着这些人,耿谨文不得不承认吴川的主张是对的,如果不对这些京城的满人进行改造,这座城市就不可能向着新时代前进。他心中一边想着,一边则大声对着这些满人说道:“此次本党之所以要提出这样的控诉,就是要彻底解决满清和民国之间的遗留问题,从而给你们找出一条出路,让你们成为这个国家的一部分。
不管这座城市过去叫做京师,还是现在叫做北京,它都是中国的心脏,本党决不可能让这颗心脏像现在这样陈腐下去。改造北京城,改造你们,都是本党天然赋予的职责…”
在耿谨文向21号大院门前请愿的满人百姓进行演说之后,很快汪精卫就把耿谨文的演说内容抄件带到了居仁堂,向孙中山详细的复述了一遍。
复述完毕后,汪精卫甚是气愤的说道:“总统,这共和党简直就是要喧宾夺主啊。先不说他们在大理院搞出来的事,光是今天这个耿谨文公然宣称要改造北京的说法,这就是没把总统和本党放在眼里啊。这北京城轮得到他们来改造吗?这是要置本党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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