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是正六品的官職,又是哀家親封的桃花女令,往后自稱,不必再自稱民女,而應該是下官,或者……微臣,懂嗎?”
陳洛歌眼眶微熱。
商人與仕族,何止云泥之別?
若非太后娘娘提拔,她別說像男子一樣有官職了,陳氏子女,就是讀書識字,都會遭人歧視!
畢竟她只是一介商女啊。
士農工商里,商人是最末等的那一層,放在京城諸貴女中,連頭都抬不起來。
如今呢?
她朱色官袍加身,手持官芴,月領俸祿,可參朝政!
滿天下的貴女,又有誰能與她相提并論?
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給的。
不僅如此,即便她做事不光彩,留了這么大的馬腳,娘娘依然耐心寬和,反而過來教導提點她……
陳洛歌心中感激更盛。
有種拋頭顱灑熱血,也要為蘭溪鞠躬盡瘁的信念……
蘭溪不知她心中的想法。
聲音依舊清冷,但帶著三分對自己人的溫情。
“京城魚龍混雜,各大勢力盤根錯節,你想拿下這么大一塊地,絕非易事,使些手段是可以理解的。”
“但一定記得,要把自己指摘出去。”
“無論做什么事,事情可以不成功,但萬不能拖累自己。”
“而且,你并非孤身一人在斗爭,你的背后有哀家。”
“若所做之事,有風險或者有危險,你要及時向哀家匯報,以保自身安危,不至于出現更嚴重的后果,懂嗎?”
“好在這國公爺雖然脾氣暴躁,但不是個喊打喊殺的,內心仍有幾分純善,不至于對你趕盡殺絕。”
“此事便罷了,往后,做事務必更謹慎些。”
“官場的危險,比商場要險上十倍百倍。”
“畢竟經商不利,損失的只是些銀錢。但官場的勾心斗角,動輒……便是人命。”
“甚至是整個家族的命。”
蘭溪說到這兒,某些不好的情緒便涌上來。
上一世,蘭家可不就全族覆滅,只剩一個狼心狗肺的蘭義。
好在,蘭義被赫連栩一刀砍了腦袋,到了黃泉路上,也是個備受嫌棄的無頭鬼。
赫連栩雖行事怪異,脾氣古怪,但做起事來,手腳還算利索。
她這御鳳臺的的十個名額,如今去了兩個,這兩人的表現,也并未讓她失望。
想到這兒,蘭溪伸出右手,在陳洛歌驚詫的眼神中,將她從地上攙扶起。
接著,看向那昏迷不醒的慕容川冶。
吩咐侍衛,“去潭里接一盆水來。”
寒潭幽靜,泉水冰涼。
刺骨的水潑在慕容川冶身上,將他從昏睡中硬生生澆醒。
陡一醒來,赫連栩渾身緊繃,汗毛直立,如臨大敵地從地上躍起,按住腰間的配劍,面色難看至極。
大腦飛快的旋轉,分析著周圍的環境,冷靜的眸子打量著那里三層外三層的黑甲侍衛,思考著自己如何才能逃出重圍。
直到——
眸光又看到蘭溪。
昏迷前的記憶涌現出來。
瞬間漲紅了面皮往蘭溪身邊挪去,愧疚不安地解釋道。
“溪兒,我不知買這塊地的人是你,你要是早向我提,哪里還用買?再加上旁邊的鎮子,我一塊盤了送給你!”
蘭溪退后兩步,避開他的熱情。
“國公爺,雖然你我有些私交,但還不至于熟捻至此。”
“溪兒的稱呼,有些孟浪了,國公爺還是換個稱呼吧。”
在蘭溪面前,慕容川冶半點脾氣都沒。高大英武的男子,混不吝的京中霸王,點頭哈腰像個管家一般,憨笑道。
“那你喜歡什么稱呼?蘭大小姐?”
蘭溪撇他一眼,“哀家是太后,自然要稱呼太后娘娘。”
慕容川冶這怎能應?
耷拉著耳朵道:“叫太后有什么好的?硬生生把你叫老了!”
“更何況,蕭氏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們也配……”
要他說,去后宮有什么好的?跟蕭氏斗來斗去有什么好的?
做他的國公府人,他帶她周游天下瀟灑一生,豈不快哉?
不過這想法,他也只敢在自己心里頭轉一下,在蘭岳父那兒提兩句,萬萬不敢在蘭溪面前言明……
蘭溪不想跟他在此問題上再做糾纏。
換了話題。
“你今日,怎么來這兒了?”
“唯恐哀家奪了你這片荒山嗎?”
慕容川冶眸底一亮,想起自己來此處的“要事”。
對蘭溪眨了眨眼,“蘭大小姐稍等。”
接著,縱身一躍,竟跳入了那寒潭之中——
“喂!你——”
蘭溪失聲,伸手去攔,卻沒攔住。
眼睜睜看著他躍入潭中,驚起一片水花。
這是……
剛才板磚……砸到腦袋了?
不等蘭溪回神。
那寒潭之中,水花涌動,波光顫顫。
沒過幾個呼吸,剛剛躍入水中的慕容川冶從水面躍起,手中提著兩物,挾裹一身濕漉漉的水意,興奮地來到她的身前。
“蘭大小姐,你看這是什么?”
他提起手中之物。
兩條尺八長的銀白色魚兒,被他捏住命門,吊在空中,動彈不得。
那魚的顏色,蘭溪從未見過。
竟是雪一樣的純白色。
不僅如此,魚的鱗片上閃著月華般的銀光,細長而柔韌的魚腹,在空中彎出一道弓狀的弧度。
慕容川冶笑容明朗,為蘭溪解釋道。
”這魚,是我祖父早年間在東南沿海尋到的苗子,肉質鮮嫩,有一股荔枝的清香,南海的人皆叫它荔枝魚。”
“我祖父是個吃貨,嗜好此味,便打了一籮筐帶回京城。”
“誰料,這魚兒太過嬌貴,京城的水土根本養不起這魚,死了七七八八后,祖父看著心煩,恰好剛買下這塊地界,便將剩下的魚苗扔進了這寒潭之中。”
“誰曾想,這些魚竟能在此處寒潭中存活。”
“這可是老爺子臨閉眼之前,告訴我的秘密!連我爹都不知道。”
“每次嘴饞了,我都會來此地撈兩條打牙祭。”
“蘭大小姐,咱們可事先說好了,這地界小爺拱手送給你,但這神仙魚,你得允我過來釣。”
他提起此魚,眼彎成月牙,像個撒嬌要糖葫蘆的孩童一般。
蘭溪話中也帶了笑意。
“自然允你釣魚,不過……到時我可要收費。”
慕容川冶不滿地嘟囔,“地都送你了,哪還在乎這點兒……”
眼珠一轉,又反應過來。
收費?掏銀子?
豈不是有更多的機會給溪兒接觸了?
收費好啊!慕容川冶眉眼更彎,“別說是掏銀子,就是用一個莊子換一條魚,爺都跟你換!”
蘭溪掩唇輕笑。
她雖黑心,但還不至于黑心到這種地步。
一條魚,壓榨個百兩銀子也就夠了……
“這魚要怎么做才好吃?”
一旁的陳洛歌也是吃貨,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
聽說這荔枝魚是從南海那邊運過來的,不由食指大動。
連胸口的疼都可以暫時遺忘,上前同慕容川冶討論道。
“烤著吃?還是煎炸了吃?總不能是煮了吃吧?”
一邊問,一邊伸手過去,將接過那魚,仔細端詳。
慕容川冶頓時不樂意了。
“你那臟手拿開!別亂動小爺的魚!”
他提著魚拎在身后,轉過身子,對蘭溪灑然一笑。
“蘭大小姐,這世間最頂級的美味,無需任何醬汁與調料去調配,更無需用火候來維持。”
“這荔枝魚,單是白水煮了,便是絕味!”
“正好我帶有炊具,在遠處的車廂中,你且等我半炷香的時間,到時用這潭水為你烹魚,可好?”
蘭溪抬手,笑意盈盈。
“輕便。”
慕容川冶頓時猶如打了雞血一般,提著魚,飛身離開……
……
半個時辰后。
正在繪制此處地圖的蘭溪,實在受不住那香味,放下了手中的筆墨。
她來到慕容川冶身旁。
簡易的火架上,架著一口鋁鍋,鍋中的泉水,已成了奶白色的魚湯,而那被清理去鱗的神仙魚,周身,也呈現出柔軟的,乳白色的光澤。
空氣中,更是彌漫著果香和清甜的肉香……
已近正午。
蘭溪用的早膳已消化的七七八八。
此時聞到這清香誘人的味兒,看著那面龐被火焰熏得通紅的慕容川冶,清了清嗓,有些尷尬地問道。
“還有多久能好?”
慕容川冶眸中帶笑,往魚湯中撒鹽的動作加快。
而后,從鍋中舀出一勺湯汁,吹了吹其上的熱氣,遞到蘭溪唇邊。
“你先嘗嘗?”
蘭溪咬了咬唇,覺得有些不妥。
她和他的身份,本不該同坐而食,也不該有這么親密的動作。
但那魚湯鮮甜的味道,太過誘人……
她沒忍住,抿了一口,接著,狹長的鳳眼瞪成了溜溜的圓眼——
好喝!
就著慕容川冶的手,將那勺子上面的湯汁喝干凈,接著,意猶未盡地看向那鍋中的荔枝魚。
難掩眸中的向往之色。
這道只加了粗鹽的魚湯,鮮甜甘爽,清香滑嫩,比她兩輩子喝過的任何一道魚湯都要鮮美。
細品之下,還有荔枝的果香味。
這讓她……忍不住開始期待,那魚肉的滋味了。
慕容川冶假裝沒看到她的失態,但嘴唇已勾起,眸中,含著縱容與寵溺的笑。
“魚肉……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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