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月一,滨城宣布解除海禁,为了来防止渔民的孩子浑玩触电,所长令安保在电网外又拉了一层网子,还加派了监控力度。
我闲来无事,利用闲暇时间在院里打了个秋千,除去家务事,就是躺在上面望天。我发觉,只要我装作思考人生的模样,家里的老老少少便会以为我是心里难受、思念齐轩、思考人生,一个机器人愿意思考人生,这在他们看来是一等一的大事,我还因此躲了几回懒。心里很是松快。
倒不是因为我不想思考人生,也不是因为我懒,而是因为我毕竟是个平淡的机,实在没有一个思考的方向,于是就放弃了。
“我瞧着今天也没什么云彩啊。”院里忽吹过一阵海风,带来一阵咸湿的气息,沈愚站在我旁边,落下的影子刚好盖在我的脸上。
其实我如今并不太想见他,齐轩已经走了三个多月了,我还是不能释怀。如今一见着他的脸,我便有些电流不稳,为了咱们家用电器的生命安全,我决定离他稍微远一些。
我拿手臂遮了遮脸,想哄他赶紧走远点。谁知他说:“所里发了优惠券,今晚全家去小山居吃饭,是76楼的星空餐厅。”
“哪里?”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他白了我一眼,背着手弯身看我,一双柳叶眼眯了眯,轻叹:“小、山、居。”
我赶紧爬起来冲上了楼,边跑边朝身后喊:“上次洪瑶送我的小裙子还在不在?小飞送我的假发没给我扔了吧?!!”
“扔了!都扔了!有点骨气你就别去,跟你的秋千白头偕老啊——”沈愚在我身后冲我吼,看起来气得不轻,至于他为什么生气,我不明白,也懒得去明白了。
下午5点,四人一机叫了一辆车,乐呵呵往小山居去了。
倒是没看见白斩思,服务生穿得都是时下的正装,面带微笑,不过那翩翩有礼的模样,还真有白斩思的几分气韵。
每张餐桌上都点了香薰蜡烛,气氛很好,我问服务生:“你家环境这么好,怎么人这么少啊。”
那服务生一看就年纪小,看着我还脸红了,捧着托盘说:“咱们这是高档餐厅,日常限流,都是提前两周定位的。”
我装模作样学着别人,放了一张小费在他的托盘里,就自顾去了自助区。刚找厨师给我挖了一桶冰淇淋,准备回去,就在C区看见了岑顾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相对而坐,我故意走得慢了些,看岑顾衣着得体,在给对面的女人倒红酒。
更不敢置信的是,他背后那张沙发上坐的,分明是柏露!这是个什么情况?我迟疑了一下,溜到“柏露”面前坐下。小声说:“我是仿生机,你也是?”
它的眼里瞬间换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好几种颜色的瞳孔,以回答我的话,并且,还直接用眼睛发了一道光,在桌上映下一行字——偷听呢,别废话。
呵呵、你有的功能我还能没有?
我也打了一行字——你就看着他绿你?
它摇头——柏露都死了三个多月了,轮不到谁来绿。
——那你来这干嘛?
——看戏。
呃?看戏?看什么戏?我问——不是说仿生机有两个选择吗?
——是啊。我按照柏露的遗愿,确实去了岑顾家,我还跟他生活了一个月呢。但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
——为什么?你明明和她一样啊。
——傻机子,不一样啊!我只是继承了柏露的记忆,我和她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岑顾看见我就像看他们家的抽油烟机。我们没办法生活下去。
——那柏露呢?她怎么办?她希望能陪他一辈子呀。
——你是不是真的傻,柏露不是死了吗?人都死了,还强求活着的人做什么?!再说了,那只是她的记忆,而我只是一个记录者。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义了。
“你今天穿的很漂亮。”我听见岑顾对他的相亲对象说。
我的心突然凉了凉,问它——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跳舞啊,柏露可是全滨城最优秀的舞者呢。当年要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爱情,她也不会退圈。哎!实在可惜。
我的思绪有些乱,电流有些不稳。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沈愚问我怎么了,我问他:“当我的记忆脱离了我,如今的我还是曾经的我吗?”
老头们一脸莫名所以,沈愚却像是听懂了我的话,他说:“你看见他们了。”
我点头,浑身抖得厉害:“那个柏露,还是柏露吗?”
“你可以当她是,也可以当她不是。同样的,岑顾可以当它是,也可以当它不是。”他握了握我的手:“至于你,你还记得你刚有意识的时候,在市场跟一个小男孩抢玩具吗?他说,那个玩具叫奇奇,因为寄托了他全部的奇思妙想。你说名字很有意义,问我,你为什么没有。”
我点点头:“嗯。你说,我的编号是A13。”
“是的,我说,不管你是叫13、14,还是春花、秋月,还是山海、河川,你本身是比你的名字还要重要的存在。柏露和岑顾的结局,和我们没有关系。你需要看清你自己。是悲是喜、贪嗔痴怒,你只需要关注你自己就好。”这一天,沈愚如是说,我远远看着那“柏露”独自离开的潇洒背影,也分不清自己把沈愚的话悟了几成。
我想我大抵是离不开沈愚了,因为最后他拉着我的手说:“你思故你在,我思顾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