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滨城迎来了九月中最热的一阵高温天气,高悬的烈日格外晃眼。空气中唯一的一点湿气都要被热气烘干了,甚至连院中花草的影子随着微风晃到玻璃上,都能让人觉得空前烦闷。
还好我只是个机,烦闷的自然不是我。
沈愚已经在实验室待了整整十六天,据说是在做新型肌理实验,沈爹怕他被自己熏死,便嘱咐我给他送换洗衣裳。其实他现在有专门的助理智能机,按理说这事轮不到我做,但是沈爹说,我这样做,沈愚就会高兴。
所谓成年人相处多看利益,而我一个如此机智的机,自然选择去拍马屁,可惜我一去就被他的助理机拒之门外,只说沈愚在忙,不让我见他。我知道我们机都是很固执的,再说,万一人家社会化程度也很高,也想借此东风呢?那我岂不是挡了它的路?
我只微微看了看它的铭牌,好吧,B2098,本机算是记住你了!
我赶回小别墅,刚站在空调底下,便见孙爸从卧室拿了一张膏药正走到客厅,摇头叹气:“哎——这个季节啊,家里的健全人儿也就你和鱼儿了。”
这话我不知该如何搭理,只坐在中央空调底下使劲吹了吹衣服上的热气,看着室外温度计再度被拉升到的34℃。心里感叹:是啊,每到这个季节,家中几个老头或多或少都会有所不适,该咳嗽的咳嗽,该腰酸腿疼的腰酸腿疼,就连平日勤于锻炼的沈爸都不能幸免。更何况是孙爹这平常不常锻炼的人呢?
不过可能是长年孤寡的原因,即便身体不适,老头子们却根本不懂老为何物,在腰酸腿疼的当口就没想过好好休息,反而要拉着我玩游戏。是的,又是我不感兴趣的游戏。
我一个拥有自身兴趣的机,婉拒他们数次未果,最终被他们以不陪他们玩就是不孝顺的“道德绑架”模式,绑到了客厅沙发上。即便我身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但是却感觉满身都是枷锁。
我们即将要玩的,是一个热感互动推理游戏,这个游戏盘是孙爹从他们中老年推理社团抢回来的,而互动视频上,在剧情的发展过程中,玩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挑捡自己需要的物品作为线索,最后选择谁是凶手,以及根据故事情节推算被凶手藏匿的被害人在哪里。
我捧着一小碗刚炸好的爆米花,坐在沙发上战战兢兢,真不怪我胆子小,以我对这种推理盘的了解,它们有些推理故事的主角甚至都不是人,而且每个故事的结尾都是那些妖魔鬼怪受到了人类的镇压和重击。说实话,我害怕呀,毕竟我也不是人。
只要和人发生所谓对抗,就会有如此惨烈的结果吗?那我还是去抱人类大腿好了。
“这个游戏可是我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咱们要好好玩啊,这个主题还是人类和魔鬼的故事。要有心理准备哦。”孙爹拿着自己的手持缩略屏,撸了撸袖子,边戴热感指套边说。
沈爹淡然一笑:“哦没关系,我才50,各项指标相对稳定,没有心脏病。”
孙爸撇了撇嘴,我知道他为什么撇嘴,因为他已经57了。钱爹这位52岁的人士随后才说:“嗯嗯,我也没心脏病,那开始吧。”
人类啊,为什么总能在三言两语、几个眼神中就道尽机锋,我真的不懂,这小眼神的交汇,这年轻个几岁的小骄傲,简直溢于言表,但又压制住了,很厉害的样子嘛!
如此,我抬眼看了看沈愚的卧房,忽而又有了个灵感。
沈愚对房间的干燥程度和空气质量要求很高,因此是常年不落锁的,只在入睡之前开一次空气净化系统。其实这也是给了我机会,从明日起,不,是只要他不在,我就可以泡在他的房间里,装作打扫卫生或是玩连连看的样子,趁着没人找遍他房间和电脑的每一个角落,看看有没有我的记忆储存盘。
“13,玩游戏就玩游戏,发什么愣啊?”孙爹坐在我旁边,用胳膊碰了碰我,调笑道:“怎么?想鱼儿啦?”
呵呵,我戴上指套,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道:“我想鱼儿咯,我思念成疾,茶饭不思。”
“嗯?真的?”沈爹惊异道。
钱爹此时又微微撇了撇嘴角:“能是真的吗?快快快,开起来开起来。”
几张嘴里的爆米花“嘎嘎”响,游戏也应声启动,我本以为这又是像上一个迷雾森林一般,全程黑乎乎的,每一只怪兽出现都会被人类暴打。
谁知眼睛刚遮了一半,视频中的村花王二丫,便背着小框子跑出了村子。她在村口站了良久,只为了迎她在异地三年的老公回来,而他老公王二狗带回了他这三年在外的“私生子”……哎?这不是《霸道村花和矫情村霸的爱情故事》吗?什么时候改编成暗黑游戏了?
这个IP现在这么火了吗?我看了看左边的老头,又看了看右边的老头,没好意思问出口,毕竟我以前看这种乡土剧的时候,总要被他们嘲笑。
两分钟后,孙爹率先按捺不住,迟疑道:“一般两分钟就进主线了啊,这个铺垫怎么这么长?这都……哦!你看这个女孩子不是哭了吗,是不是她看的那个方向有什么线索?还有她这个眼泪是不是什么‘女巫药水’之类的。”
“她看的方向有什么线索?”沈爹迟疑着拿着热感手套在手持屏上点了几下:“小姑娘的框子里怎么点不出来东西呢?眼泪也不是。”
呃,王二丫的框子里只装了一点干牛粪这件事,我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
“就是,而且连个方向指示都没有,一般不会啊,而且也没有明确的太阳方位,这怎么找线索?”钱爹说完,喊了一声“嗯?老孙,你盘不会拿错了吧?”
“不是吧?你看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路口来了个男人,手边还牵着一个孩子呢,且看看有没有什么吧。”孙爹自己在手持屏上也点了几下,抬眼道:“咦?我的也点不动。”
屏幕中,那王二丫已经含泪看向千里迢迢回来的王二狗了,我心里一抽,便听她问:“狗哥!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谁家的呀?是你在外面捡的吗?”
“暂停。”沈爹和钱爹同时说道。
“这剧情不对。”沈爹和钱爹再次同时说道。
“你先说。”钱爹摘了指套,随手往茶几上一扔:“这显然不是真的游戏盘。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让我先说吗?”沈爹也摘了指套,说:“以我30年的阅龄来说,这个剧本是有bug的,王二狗刚牵着孩子回来,已知中午他是和同乡一起回来的,且还有一场接风宴,他到村口的途中还经过了邻村,这王二丫怎么就能已经预设这个孩子是捡来的,而不是王二狗在外结识的熟人家的小孩呢?”
孙爹终于绷不住,使劲挠了挠头,敷衍地“嗯”了一声就打起了电话,几乎是在用杀人的口吻在问:“不是这个盘吧?你们不会是故意作出争抢的姿态来撩拨我坑我引我上钩吧?”
最后挂电话的时候,孙爹差点气得砸电话。等他发过了脾气,刚想去把电视关了,就被沈爹抢过去再次按下了播放键,他说:“我觉得此剧可以一看。”
孙爹也疑惑道:“也是,我也开始对二丫姑娘的命运好奇了起来。”
“其实这个孩子就是王二丫的,这是她早年在外打工时候的私生子,但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其实也是王二狗的,因为那天晚上夜黑风高,王二丫走错了酒店房间。王二丫原本是遇人不淑,被人当做礼物去给某个行业大佬做奉献的,结果经过编剧一番非常规的操作,让她奉献了王二狗。”我看着几个老头子抽搐的嘴角,不禁好奇:“你们怎么了呀?你们不是说好奇嘛,我就告诉你们啦。”
沈爹干巴巴地嚼了嚼爆米花:“13,可是我想自己看,不想被剧透。”
啊?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想被剧透啊哈哈哈,但是谁让他们拉着我在这玩游戏的哼,我好奇道:“那你还看吗?”
“看啊,以前没看过这个类型的,总得感受一下嘛。”沈爹理所当然道:“可能随着年纪的增长,喜好也会发生改变吧……”
呃,厉害,最毒的剧透都毒不到他,那王二丫以为这个孩子是王二狗的私生子,并且亲手把他抛弃在了火车站最后以丢弃罪入狱这个情节,应该也毒不到他了吧?
我默了默,果断上楼去了。我在沈愚的房间翻翻找找大半天,可是一无所获。这么些年的记忆,我寻思怎么也得有一个大的文件盘呀。难不成不是固态储存,而是在电脑上做云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