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玹自动忽略链锯人质问的话语,直接面向息寒亭道了句:“你说对吧?”
那息寒亭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昧着良心这种早就被摒弃掉的东西皮笑肉不笑,答:“没错。”
然而,就算是她开了这个口,站在之后的链锯人还是沉声重复了一遍“他不是行刑官。”周围的其他组织成员直觉气氛不对,但此刻竟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提醒链锯人让他不要再跟领队对着干了。
息寒亭回头望向链锯,后者感受到视线回看过去,两个人站一起体貌对比整个一出《美女与野兽》。半晌之后美人开口,用得是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语调。
“如果你质疑我的做法,那么可以选择不接受,可以选择……离开。”
她这话一出剩余的组织成员却下意识地转头看秋玹,眼神中明晃晃写着“就是这新来的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迷得他们领队一上来就错杀忠良(?)”的痛心疾首。
而作为“忠良”本身的链锯人丝毫没有在意人群的想法,他只是用那过于渗人的狭长双目瞥了息寒亭一眼,“我选择留下来。”
秋玹真的开始好奇起来息寒亭带领的这个组织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人之处,让链锯这个独狼中的独狼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不过现在显然也不是问这个的好时机,他们耽搁的这段时间里天色早已彻底黯淡下来,而在奥赛尔,夜晚是比白昼恐怖万倍的存在。
于是各色人等暂时达成了表面上的协议合作之后,就纷纷掉头往他们的第三十七号根据地赶路。
却没想到就是在这堪堪达成合作目标的几分钟后,出事了。
最开始的时候这支七人小队只是在回程的路上碰到了一些流散饥民上前试图争抢食物。而因为他们足足有七人一同行动,所以奥赛尔的普通零散饥民是不会选择朝这支队伍出手的,出手的是另外一支看上去配合十分熟练默契的饥民团体。
团体里的人数看上去足足比息寒亭的队伍多出了两倍,都是些面黄肌瘦的原住民,也有几个同样看上去营养不良的行刑官。虽然在人数上占优势,无奈这边息寒亭队伍里的都是些高阶行刑官,对付这几个饥民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因为饥民团体虽然不占优势,但他们的配合打得非常默契,所以应付多花了一点时间。而就在他们即将顺利脱出重围的一瞬间,在场绝大多数拥有绝佳感知能力的行刑官都不约而同感到一阵寒毛耸立。
这感觉跟被几个饥民围攻可不一样,那是一种真正面临死亡时不受控制冒出来的寒意,带着一些心理上的反胃不适感,组成了心悸情绪的来源。
在夜色中,秋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勉强看到了几个隐没于黑夜中的身影。
“麻烦了。”
息寒亭将骨鞭从一个流窜饥民的身体里抽出,瞥了一眼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几名人影,脸色变了一瞬。“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了黑袍,今晚我们可能都凶多吉少。”
“黑袍杀手?”
从这里看过去那几个影子的身型是有些熟悉的,而如果真的是秋玹所熟知的那种尸体制造出来的黑袍的话,顶多就是自己多花一点时间给它们挨个种上瘟疫病毒,算不上真正的麻烦。
“你也见过了那些黑袍吧?”息寒亭喝了一声离得最远的一个组织成员让他回来大部队,一边道:“但是奥赛尔的黑袍跟你传统意义认知里的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你等会对上就会知道了……这些黑袍人游走在奥赛尔的每一个夜色中,如果一个人夜游单枪匹马地碰上了,就只能祈祷下辈子投个好胎了。”
“为什么奥赛尔也会有这种黑袍人?”
秋玹站在原地没动,她遥遥看着那几个想要掠夺他们的饥民也看见了隐于夜色中的黑袍杀手,不约而同发出刺耳的绝望叫喊转身就想要逃跑,但是后一秒就一个一个地倒下,甚至连半点最后的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他们所擅长的人海包围战术在这些黑袍人眼里形如虚设。对面解决他们这些人就像是割韭菜,割完了,才又无声旋转过黑袍的兜帽,朝这边方向围靠过来。
“它们是‘失败品’。”
息寒亭眼看着死神阴影降临面上神情不改,“你在卓尔城看到的那些黑袍杀手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实验完善之后才成功的方案,那些杀手制作出来只听制作者的话,就像从不出错的机器。而被投放到奥赛尔的这些,则是在实验成功之前的失败品。”
“失败体现在哪里?”
“它们从被制作出来的那一瞬就是一台彻底的杀戮机器,分不清命令者跟敌人的区别,会杀掉眼前的所有活物直到自己被杀死。而且它们,都是用活人制作而成的。”
这才是真正的麻烦了。
听到这话秋玹就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她不能够再走捷径对这些黑袍使用瘟疫病毒的能力。而看这些黑袍之前出手的样子就知道,它们的能力不比卓尔城的那些尸体做成的黑袍杀手差,甚至反而更胜一筹。
秋玹眼看着黑袍汹涌而来仍是没有出手,她在等着看息寒亭的反应。“你有什么后路?”
“事实上,有一个。”
息寒亭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但是只够我们两个人逃出生天,先说好,我是不会带一个多余的人走的,所以你就必须在你跟你那小男朋友之间做出一个取舍。”
“那你那些组织里的人呢,都不管他们了?”
“都这种时候,只能各凭本事了,就算我现在逃了他们也说不了我什么,不是吗?”息寒亭凭空抽了一下手中的骨鞭,发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凌厉破空声响。“毕竟大家都只是利益合作关系,哪怕我现在把你推出去给我挡刀,我也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
秋玹嗤笑一声,“一面说着要跟我和解,一面又说着不会有一点负担,你可真行,息寒亭。”
她无意过多计较下去,转手给了秦九渊几十个牙仙布偶让他留在身边保命,紧接着拔出双刀与黑袍们纠缠在了一起。
这里的每一个黑袍人都有着不输在场任何一个高阶行刑官的实力,而且它们更疯更肆无忌惮,不过多时就听得场上一片抱怨连连。而很快,人们便连多说话的余地也没有了。
秋玹纠缠于混乱一片中,看上去同样十分狼狈。但如果此刻有一个脱离于战场之外的闲人仔细观察的话,又会觉得她的状态跟那些真正陷于苦战之中的人还是有细微差别。
要说她作为行刑官的所有时间里,真正提升实力最快最有效的一个世界,大概就是在死亡的试炼场里。
除开作为支线的彩蛋任务,要找出真正盗窃海神之心钥匙的凶手之外,联邦监狱的试炼场里几乎没有花里胡哨的智斗解密或是剧情延生。
战斗,只有战斗,一刻不停的斗争。
从每天一睁开眼睛,一从牢房里踏出脚步的一瞬间,就开始了与各种法外之徒拳拳到肉的碰撞。尤其是在之后的重生节清算活动中,一共为期整整一个月的集体监狱混乱疯狂中,作为那时D区的老大,秋玹每天经历了数都数不清的打斗。
与同等级对战,与高阶跨等级对战,与身怀绝技的原住暴徒对战,团队战,个人战,车轮战……那个试炼场是她目前为止体力上最累的一个,却也是收益最为直观的一个。
就像如今,秋玹看上去与任何人一样游走纠缠于数不清的黑袍中间,动作狼狈貌似自顾不暇,却也隐隐带着点不显的游刃有余。
倒不是她故意在这种生死关头还要藏着掖着当混子了,只是经历得多了,处理应对起来总也要比没有经历过的人娴熟太多。
这也是秋玹最为直观的一次体会到当自己还是个新人的时候,那些老手说的“等通过的试炼场多到了一个程度,就自然而然地得心应手了”是什么意思。这大概也是她为什么选择这样连续不间断过场的另外一个原因。
在又一次头都不回却干脆果断朝身后挥刀的空隙,秋玹抹了把脸上沾染上去的血汗,听到身边一个女声幽幽感慨了一句,“我没想到你成长得那么快。”
“我也没想到你那么快就遭报应被困在这里了。”
秋玹没回头只是这样借着空隙回了一句,息寒亭无奈笑笑,骨鞭在空气中挥击出残忍的寒光。“三年又五个月了,可能真的是我的报应吧。”
秋玹余光瞥到她手里握着的节鞭,突然想到什么,骤然出声:“你的主武器,是用人骨做成的吗?”
“你有兴趣?”息寒亭也没有走远,只是在她一边的范围之内挥着鞭,“有一部分是人骨,但是用特殊方式合成加工的,毕竟你知道以正常人类骨节的硬度还支撑不起这样大强度的使用。”
用了什么特殊方法加工秋玹并不感兴趣,她真正在意的是息寒亭使用的这节骨鞭,会不会与那把人骨伞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她也没报多大希望,毕竟都不是同一个世界位面的工艺,出于多留些心眼总归不会错,她又问了句:“那上面的红光是怎么弄的?你找人去重塑加工了吗?”
息寒亭用鞭尾卷着一个黑袍狠狠抽在地上,喘了几口粗气,半晌后才道:“你是不是也在卓尔城见到了亚力克山家族的人?那个家族的人可以从人骨制成的物品里‘听’到神明的旨意。”
秋玹不置可否。
息寒亭又喘了几口气,惨白着脸试图将自己飞速下降的体力维持在一个临界水平。本来这种大型混战行刑官们还可以不断靠嗑药吊着,但现在这个试炼场的情况什么恢复剂都不能使用,组织里唯以一个辅助能力者也没有跟着出来,所以大家的情况都很被动。
“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时间才摸到那个家族的事情吗,秋玹。”息寒亭断断续续地笑了两声,显得疲倦而无力,“整整两年,我在卓尔城打探了两年,又在奥赛尔待了一年半。但是现在,你才来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运气好罢了。”秋玹无意多说,稍作思量之后将那把骨伞趁着个空隙递了过去。“据他们家族的人说,这是一把‘残次品’,会不断吸收活物身上的生气。你看看跟你的武器有什么区别?”
息寒亭很快调整好情绪,接过骨伞只来得及掂量一瞬,很快又投身到与黑袍人的战斗中去。
“具体的我也看不出来,但是曾经他们家族的一个人跟我说,我的武器也是一把‘残次品’。”
秋玹:“你愿意把你的武器给我一下吗?”
息寒亭愣了一下。
秋玹:“没事,不愿意是正常的,我这就只是个猜测而已。”
“拿东西跟我换。”
秋玹:“什么?”
“我说你拿个东西跟我换我的武器。”息寒亭说完这句,侧边肩膀被一个黑袍狠狠擦过。她转头瞪了一眼,一发狠骨鞭上燃起几道电流通过的冷光。“快点,我们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