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酒狂(1 / 1)

沈离枝下意识蜷起手,握成了小拳。

李景淮眸光在摇曳的光线中淡扫来一眼。

沈离枝旋即把紧握的手指慢慢松开,像是不敢抗拒。

只过了一息她就迎着李景淮的目光,低声答是。

本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离枝没想过要在谢府出什么风头。

但是竟让太子听见了,多半是觉得她刚刚的再三推脱是给东宫丢人。

这才站出来非要她露这脸。

见她应声,李景淮才收回手,顺手便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做完这些他才抬起眼,不紧不慢给众人免了礼。

“今日是谢老夫人的大寿,无需多礼。”

几名贵女屈膝蹲了半响,正摇摇欲坠,听到这大赦的话音,忙不迭地站直了身子。

她们望向太子,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一方面李景淮实在生着一副让人迷醉的皮相。

那深眉凤眼,挺鼻薄唇,一身清贵,轩然霞举。

另一方面,她们还是有点害怕这位喜怒无常的东宫太子。

几女举步不定,犹犹豫豫。

想走又不太舍的。

何月诗晦暗不明的目光来回在沈离枝与太子之间徘徊,虽然两人避嫌地站远了一些,可刚刚太子扶她那下,那是有目共睹的事。

除了沈明瑶,还未曾见过有那位贵女能得太子的另眼相看。

不过何月诗向来清醒,知道太子身边即便没有什么沈明瑶、沈离枝也不会有她的位置。

从没有奢望,便谈不上在乎。

何月诗慢慢就收敛起抵触的情绪,再开口时她的神情语气都恢复如初的平静。

“不知道沈二小姐打算弹什么曲子?”何月诗商量的口吻问她。

沈离枝用余光瞄了眼太子,李景淮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站在那儿,看来不会掺合她们选曲。

沈离枝松了口气,回眸对着何月诗弯唇浅笑。

“何小姐选便是,我尚不知道外祖母喜欢听什么曲子。”

说毕,沈离枝又对何月诗道了一声,“抱歉。”

抱歉自然是有两层意思,第一是她选不来曲子,第二是引来了太子,让两人同时下不了台,还被迫要一起合奏琴曲,打乱了何月诗的安排。

李景淮向来闻弦歌而知雅意,听见沈离枝这熟悉的告罪语气,就瞥了她一眼。

本是心中不悦,这一眼却只注意到了她今日装扮的不同。

沈离枝今日没穿东宫女官的服饰,而是一件暖烟浅紫色方领绣花半臂,腰肢被同色的窄纹带子束起,往下是轻薄的渐色罗裙,像是紫罗兰垂坠的花瓣。

乌黑如缎的头发在脑后束着,平日遮至眉的刘海也被几枚小珍珠流苏发梳别住,露出光洁的额头。

看见那腻白如雪的额头,李景淮不由想起了些事,一皱眉,就撇开了眼。

何月诗没有思考很久,本来为了谢老夫人的寿宴她早已经准备多时,曲目自然都是早早定下的,只是因要加入沈离枝,她略一思索,改变了顺序。

“《酒狂》?”

沈离枝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闻言点了点头,“不过我没有琴,还需借琴一用。”

“据闻太子殿下有一床焦叶,是国手薛大家的传世遗作,不正好拿来给这位女官大人用。”自从太子来到,一直不吭声的三皇子忽而插嘴,同时啪得一声打开手中折扇,风流倜傥地摇了起来。

“正好我们也想听听这稀世名琴的声音。”

沈离枝和何月诗都听闻过焦叶的大名,只是没想到这架琴居然被太子收藏了去。

焦叶这琴就好比名马配将军一样,但凡擅琴的人谁不想摸一回。

李景淮没有应,而是对何月诗道:“另备一琴。”

何月诗原本还有些期待,哪怕不是自己弹,此时得了太子的拒绝,只能遗憾地领命下去。

三皇子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把扇子摇得更频繁了。

谢萱姝附耳在沈离枝耳边,“那琴是太子给明瑶找的,我听说是等着生辰送她的。”

沈离枝听得正出神,手中忽然又被谢萱姝塞进一个杯子。

“喝点吧,待会一定要好好表现!别让何月诗太嚣张了!”谢萱姝握着小拳头给她鼓劲。

“我们只是合奏,又不是比试。”沈离枝不由笑了起来,又确实有些口渴便喝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一入口,嗓子眼就滚烫发疼。

当着众人,她又不能立马吐出来,只有咽下才问谢萱姝,“这是酒?”

“对啊,你不喝点酒怎么好弹酒狂?”谢萱姝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用指头勾起桌子上的细脖子酒瓶,殷勤地问她:“要不要再加点?”

沈离枝用指尖抚了一下充斥着异常的喉咙,无奈地笑了下,正想开口婉拒却见谢萱姝飞快地把酒壶往身后藏去。

沈离枝投以疑惑一眼。

谢萱姝委屈地从牙缝里挤出一缕气音。

“……太子好像在瞪我。”

沈离枝从没见过太子瞪人,而谢萱姝又喜欢夸大言辞。

所以沈离枝只当谢萱姝在夸张,但是在她自己转眸间撞入太子的视线中,却惊觉那双微眯的凤眼确实让人后脊生凉。

好像这酒让太子殿下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事。

几乎同时,沈离枝心领神会。

想起了自己上回喝醉后的种种,以及太子贵体受到的伤害,顿时视酒如毒药,连忙把剩下小半杯烈酒的杯子往身后桌子一搁,对着太子屈膝道:“奴婢先去准备了。”

沈离枝‘落荒而逃’,谢萱姝又怎敢再呆着,连忙寻了一个借口也开溜了。

不过即便她不寻这个借口,太子也很快就离开此处,回到谢府给他特意准备的雅座。

这处雅座是由三面屏风遮起的,几名东宫的护卫备戒在旁,防止有人误闯入。

李景淮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伊成瑞不满地用银箸敲杯。

“太子,你不过去更个衣怎么消失了半天!是不是去偷偷会谢家小姐了?”

“表的。”

“?”伊成瑞茫然地眨巴眼,转头看向给自己提示的另一个青年。

周元清指了指台上正在调音试琴的少女,补充道:“谢府,表小姐。”

伊成瑞顺着他那根指头转过懵懂的视线,仔细一盯,撑在下颚的手一滑,差点没把自己圆润的下巴磕到圆桌上。

“沈大人?!”

“是啊,你很惊讶?”

“周元清你不惊讶?!”

“她是沈明瑶的妹妹,当然也是谢府表小姐,你是出门忘带脑子了吗?”周元清挑眼,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问他,仿佛他忘家里的是一把扇子。

伊成瑞顿时噎住,一时语塞。

不过伊成瑞和周元清认识已久,相当抗压,被周元清一阵强有力地抨击后不过片刻,他又恢复如初神采。

伊成瑞用拳头敲了敲自己手心,又狗腿地往太子那一侧把手肘撑过去,“欸,殿下,你没有反驳元清的话呀,难道真的是去会表小姐了?”

他促狭地强调着‘表小姐’三字。

“孤是去交代了。”李景淮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该回自己的席上去了。”

伊成瑞安分地闭上了嘴,他还不想去跟他老爹坐一块。

叮,噔——叮——噔——

一个蹒跚的酒仙自琴弦上点跳跃出。

重新响起的琴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小高台上架起了两床琴,分坐着两名少女。

一位是他们所眼熟的何家小姐,另一位在渐起的琴音中正优雅地把指尖搁在弦上,她浓睫垂下,从看台下的视线正好落在她白腻的额际,却看不真切她的模样。

周围一圈罩着月轻纱的烛火散出朦胧的光线,旖旎的风光让人不由流连。

因为是生面孔,而且一人先奏这便说明两人从前没有合奏过,这便有了先手先弹,后手跟弹的意思。

一般要等到几个小结后,后手才能摸清先手的节奏。

毕竟琴曲,所学流派不同,所承老师不同,弹的人性情不同,音调节奏都有极大的不同,更何况是《酒狂》这曲,可以说一百个人弹,就能弹出一百种味道。

没人想到那新来的少女,在何月诗弹完第一个反复小结时果断开始勾弦、挑弦。

何月诗不由分神诧异朝一旁瞥了眼。

沈离枝神情认真地搭指在弦,那张微扬起的面孔上恰好在腮上染着两抹红,像是故意扫重了两撇胭脂,又像是醉酒后的微醺。

带着一种凌乱又诱人的美意。

而潺潺的琴音从她挑抹的指尖流泻而出,自然地融入自己的的弦声。

两声琴音像是缠起的弦,发出嗡嗡的共鸣。

何月诗心中惊诧,至此才知沈离枝的琴技并不比她低,逐渐又生出想要与她较量的心思。

她下指的速度不由加快,琴音已经进入了一个大跳音程。

辅以切合的节奏,酒仙人跌跌撞撞的走着,一跌一撞的叠音重叠,是一个旋转向上又向下的来回反复。

沈离枝因为何月诗不合时宜地加快节奏,下意识想转眸去看。

视线却在途中瞥见侧坐于台下的紫衣青年,她的视线就像是落入粘稠的蛛网,被粘住,然后动弹不得。

太子在看什么?

沈离枝手指勾着琴弦,脑子却在胡乱猜测。

该不会是在督促她要好好完成这曲,不能丢了他的颜面?

思及此,沈离枝顿时正襟危坐不敢再蒙混,她垂下眸,微侧着首,专注在看左手滑弦的徽位,视线自然也不敢再乱看。

“殿下你在看什么?”

在沈离枝收回视线的时候,闲不下嘴的伊成瑞又两眼放光,满脸的饶有趣味。

太子殿下,很是可疑。

以往就是来了,坐不到半柱香肯定是要借故离去的,这次居然坐了这么久。

李景淮放下手中空了的酒盏,听见琴音已经进入长锁的音节,便站起身。

“没看什么。”

他话音刚落下,隔着屏风,有几个轻佻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这新来的小娘子也是谢家的旁支吗?看着真面善呐!粉腮红润,秀眸惺忪,若是庶出的讨回家也是不错的。”

“酒不醉人,美色醉人,若兄台讨回家了小弟可否嘿嘿嘿……”

两道笑声不约而同响起,交织在以混沌模糊收尾的琴音中。

李景淮深深蹙眉,淡声道:“赵争。”

外面赵争很快就应了他一声。

“谢府高门大家,怎有如此污糟之人,扔出去。”

伊成瑞牢牢捂住自己的嘴,抖着身子坐到了周元清的身侧,就怕太子一个眼神落在他身上,会让赵争把他一道拎出去。

李景淮交代完,又往台上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旁边的烛火太近还是刚刚那杯酒太烈,沈离枝脸上的红晕又扩散了几分,染到她的眼下也像是哭晕开的妆脸。

李景淮喉咙一紧,深吸口气又坐下。

“殿下不走了?”周元清笑问。

李景淮不耐地手指敲桌,低声嗯了一声。

东宫女官,在外可不能醉得乱了仪行。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沈知仪醉没醉?(担心脸

本作者掐指一算,大概再过两章,大家想知道的关于兄妹两的事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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