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周围人对条月御子这个人的印象的话,那么大致可以可以总结为三点:阴沉、孤僻,不好接近。
就算是家里收养了她的井村早纪都很难和她说上话,作为同班同学,条月御子长年独自坐在角落里的位置,就算偶然和早纪碰面,二人也都只是各自避开视线,很少交流。
由纪子虽然有着远超常人的旺盛好奇心,但她也知道被人的隐私不可以随意窥探。即便是对条月御子的经历十分感兴趣,她也从来没有当着对方的面提起过。
倒是井村早纪隐晦地提起过:“条月同学她……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搅她了。”
话虽如此,但毕竟她们都在一个班级里,是朝夕相处的同学。由纪子作为班长,经常能接触到一些班级成员的资料,这其中就包括了条月御子的家庭信息与住址。
住址的话,直到今天她才知道是这样一个距离市中心足足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小村子。而家庭成员那一栏,则明晃晃地写着一个字:无。
当初的由纪子还不怎么明白,特地问了早纪:“她不是你们家的养女吗?”
那时候早纪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对了,她对自己说:“可能是怀念以前的家人,没办法和我们变得亲近起来吧。”
事到如今,就算由纪子是个傻的,也该意识到不对了:条月御子或许真的是不亲近井村家,但这绝对不止是出于她怀念亲人的原因,而是因为井村家本身就目的不纯!
没错,在经历这两天一系列的突发事件之后,由纪子已经可以断言:井村家绝对隐瞒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先是井村夫妇在女儿受伤时表现出的怪异反应;然后是那间空有名头实则简陋的‘井村实业工厂’……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怪事都将矛头指向了井村一家,很有可能眼前这个空无一人的一色村也是他们的‘杰作’!
想到这里,由纪子再也无法坚持自己原本的想法,窥探他人隐私也好、好奇心过剩也好,不管旁人怎么说,她今天一定要搞清楚条月同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而另一边,地下深处的神秘洞窟里。
甚尔一个嚣张至极的‘问好’,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和直哉的到来。
“让我看看……真热闹啊!”
他先是一脚踢飞了拦路的大门,然后踩着门板的尸体大摇大摆地登场:“在聚会吗?”
洞窟内聚集着数十个身穿长袍,头戴面具的人。他们此时都齐刷刷地看向甚尔,就算隔着面具,直哉都能从他们的肢体语言中看出震惊。
飞快巡视一圈过后,他附在甚尔耳边说道:“都是普通人!”
没有咒术师,那这群人对甚尔的威胁就小了不少。
在集体失语片刻后,一个看上去像是领头的鬼面人大吼一声:“你、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们盘星教的圣地!!”
盘星教?听到这个名字后,甚尔的耳朵动了动。
虽然没听过,不过感觉好像有戏。
直毗人不是说他那个人渣老爹和东京的诅咒师勾结在一起了吗?‘盘星教’,这个名字听上去有点诅咒师集团那味儿了,把这群人抓起来好好审问一遍,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不得了的线索。
甚尔朝四周扫视一圈,在确认过这个洞窟只有自己脚下这一条出口后,满意地笑了。
“喂,”他没有理会那群面具人的骚动,微微侧头看着直哉,“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没有?”
直哉全神贯注地盯着昏暗的洞窟,浅棕色的眼瞳中藏着惊人的集中力,“咒力的源头被他们挡住了……就在正中心!”
他话音刚落,甚尔就动了。
他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穿梭过人群,所到之处不停有带着面具的人像被割下的麦子一样昏迷倒地,仔细看的话能在他们脑后找到一处一模一样的撞击伤痕,那是甚尔拿刀柄敲出来的。
直哉眼尖,发现有人趁乱想跑,连忙提醒甚尔:“你背后!七点钟方向,十二米!”
甚尔闻言,头也不回,随手用长刀挑起一个晕倒在地的人的面具,就猛地朝直哉指示的方位甩过去——
——正中红心!
在场这些人的面具都是质量相当好的实木打造的,平时看起来质量很好,这种时候用起来也十分顺手。硬邦邦的木头‘咚!’地一声撞上人的后脑勺,被害者愣是一声都没能发出来,就被甚尔敲倒在地,生死不知。
被挑开面具的人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张相当熟悉的脸。直哉和甚尔都看过的——被当做一色村的恩人,张贴在告示牌上的那位‘井村郁夫’的照片,不是正好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吗!
其他想浑水摸鱼的人见到这一幕,纷纷遍体生寒,脚下像是生了根,再也不敢踏出一步。
比起性命,他们似乎更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揭露。
甚尔见状,露出雪白的牙齿,带点疲懒又带点挑衅地笑道:“都别急着走啊,留下陪我聊聊天呗?别像这位井村先生一样,一点也不识趣。”
换作平时,直哉或许会感叹一句‘真能耍帅’,但此时不同于平常,他的心思全都放在洞窟中央那处咒力的源头上。当甚尔利落地清理掉最后一个阻碍视线的人后,他就赶紧望过去。
只见那里和甚尔描述过的照片一样,是一处祭坛的模样。只不过不同于典型的祭坛,这一座并非是建立在高处,而是坐落于一处天然的低洼里。那些戴着面具自称‘盘星教’的人们一圈圈地将它包围起来,乍一看不像是祭祀的场所,反倒像是另一种古老的建筑风格……
……像是一座观众围在高处,而困兽徘徊于底端的斗兽场。
直哉心里一颤,抱着紧张的心情继续朝下面看去。
在看清祭坛中央被绳索捆住的东西时,他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可再看过去还是一样的东西。
他忍不住拽了拽甚尔的衣领:“你看那底下……”
甚尔顺从地看过去,也愣了一下。
“真是她啊?”他有点惊讶。
说实话,他还以为这女人已经死了呢。
在甚尔的视线中,一切就都如同那张照片上所显示的一样。那个名叫条月御子的少女被束缚在祭坛中央,木然地低着头,即便外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做出一点反应。
甚尔挑了挑眉,觉得她这个样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余光中瞄见直哉震惊的表情,他问道:“怎么,你看到的和我不一样?”
的确是很不一样的。
甚尔无法看见咒力,眼中所见的唯有现实世界中的一切;直哉能看得见咒力以及咒力构成的一切,所以在他的眼中,祭坛中心的不是条月御子,而是一只格外眼熟的咒灵。
三个月前深夜袭击他的那只咒灵、昨天差点杀了他的那一只,以及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只……三只体型大小递减,外貌特征却一模一样的咒灵依次闪过直哉的脑海,最后指向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这些一脉相承的咒灵,都是在眼前这个昏暗的地底祭坛之中诞生的!
恍惚间,直哉忽然想起甚尔在医院中对他说过的话:除非人类先死干净,否则咒灵永远不会消失。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被众人用狂热的视线催生出来的咒灵,它如同胎儿一般环抱着自己的膝盖,用梦呓般的声音低喃着:别看我……
直哉愣愣地看着它,甚尔说的话他并非没有听到,只是由于太过震惊,无法及时给出反应。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祭坛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甚尔看见的没有错,他自己看见的也没有错。那是条月御子,也是咒灵,只不过后者将前者牢牢地包裹在了自己的体内,所以在他看来就没有条月御子的模样了。
直哉忽然就在心底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咒灵伤人,他拼上自己的生命也想从它手下救人,可这些人却暗中聚集在这里培育新的咒灵!
他猛地转头,怒视为首的那名鬼面人:“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鬼面人原本忌惮着甚尔的武力,不敢随意开口,但被直哉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当着这么多‘信徒’的面厉声质问,他顿时有些挂不住脸,恼怒道:“我等再次举行神圣的仪式!你们这两个罪人,打搅了祭礼,神明一定会惩罚你们……圣女大人一定会惩罚你们……”
他神经质地絮絮低语,没看到直哉露出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圣女?你是说条月御子??”他气得笑了,“把人像牲畜一样捆起来,叫她受咒灵侵蚀,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圣女’?!”
甚尔感受到了他的怒气,随口安抚一句:“和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统统打晕完事。”
祭坛中央的条月御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他动不了这个女人,还动不了这群待宰羔羊一般的普通人吗?
说完,甚尔就再度抬起了手中长刀,做出要动手的架势——
“——圣女大人!!!”
鬼面人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高高举起了手中一柄造型诡异的小镜子,他将镜面对准了祭坛中央垂着头颅的条月御子,大喝道:“快保护我!!!”
甚尔在见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间就觉得情况不对,他的直觉疯狂朝他示警,就好像一旦那面镜子彻底抬起来,情况就危险了。然而就算他立刻像投掷标枪一样掷出手中的长刀,果断地削断了鬼面人持镜手臂,也为时已晚。
只有一瞬间,镜面彻底地对准了条月御子,映照出了她的脸。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和鬼面人凄厉的惨叫声中,直哉忽然听到一个异常的动静。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向祭坛中的咒灵,只见它正缓慢地仰起头来直视自己,一边留着血泪,一边动作迟缓地从地面爬起来。
‘别看我……’
而在甚尔的眼中,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条月御子如同关节滞涩的木偶一般,颈部发出‘咔咔’的声响,她抬起头来看向这边,眼下缓缓流淌过一滴泪水。
那滴泪正好划过她脸上狰狞的伤疤,显得她既可怖又可悲。
她呢喃道:“为什么,你们还要叫醒我呢……”
甚尔脸色猛地一变。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