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村的整体面积并不大,由于位置闭塞,交通不便,村民们大多是世代居住在里,很少会有外人在此定居。
也正是因此,由纪子很轻易地便找到了位于村庄边缘的独立小楼。
说是小楼,但其实二层的可利用面积很小,基本上就是一个储物用的小阁楼,真正能住人的也就是一层。
由纪子鼓起勇气上前敲门:“条月同学,你……”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楼的大门就已经‘嘎吱’一声幽幽打开了。
门没锁。
由纪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僵硬地收回了手。
她没有贸然推门而入,而是试探地朝敞开的门缝里面轻声呼唤道:“条月同学,你在家吗?我是宫崎……可以进去吗?”
无人应答。
宫崎由纪子额角渗出一点冷汗,呼吸急促地站在条月御子的家门口,不敢随意进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在山上探查井村工厂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此时面对着样一个平凡许多的二层小楼,竟然失去了踏足其中的勇气。
由纪子所不知道的是,她眼前座看似平凡的小楼,其实正被一层厚重的残秽笼罩着。就算她是对咒力毫无知觉的普通人,在样的残秽中,也会本能地感到抗拒。
那是人类作为弱势一方,天性中自带的警惕心。
由纪子也隐约察觉到了自己心中的不情愿,但她误以为那是不愿意擅自闯入他人家中而产生的负罪感,而非面对危险时的恐惧心。
能让她产生种误解,其实多半还是因为残留在条月御子家里的残秽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凡对方有什么敌意的话,光是留在里的咒力残渣就能要了由纪子的命。
由纪子深呼吸两次,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进去。
她虽然有好奇心,但也知道只有保住命才有机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现在栋小楼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诡异了,甚至比整座空无一人的一色村加起来都要渗人,就算是她想多了也罢,她真心不想踏进栋房子里……
可就在由纪子下定决心暂且撤退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她脸色一白,猛地捂住心口,下意识地朝远处的山林中望去。
一阵看不见的波动以那里为圆心,飞快地朝着整个笼罩一色村的‘帐’波及开来,由纪子感觉自己好像产生了幻听,她听见一声痛苦的尖叫声——
“——为什么还要让我醒来?!”
她身子一晃,忽然意识到是谁的声音。
“条月同学?”她失声叫道。
虽然没有听过几次,不过在一刻,条月御子的声音与声充满痛苦的尖叫完全重合了,由纪子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亲自目睹了某个人曾经历过的痛苦一样。那些挣扎都以最直观的通感传递到了由纪子的心中,使她不得不抱紧自己,拼命地大口呼吸着,攫取四周稀薄的空气。
“条月同学,你究竟都经历了什么?”由纪子忍不住跌坐在地,死死地扣住自己的胳膊。她强忍着逃跑与尖叫的冲动,努力维持清醒的思考。
不行……她不能就么离开了。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条月御子传递出来的求救信号,那些痛苦与挣扎,正是她还没有完全放弃的象征!
由纪子的指甲挖破了双臂两侧的皮肤,数滴鲜血从伤口中渗出来,可点疼痛与条月御子传递出的痛苦相比,简直什么都不算。
由纪子紧咬着牙关,靠着点真实的刺痛维持着理智与清醒。
她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推开了条月御子家的大门——
——抱歉了,条月同学!事后不管是赔礼道歉也好,还是补偿钱款也罢,就算是会因为私闯民宅而被警察逮捕,她也要打扰了!
宫崎由纪子,生平头一次因为某种冲动而做出了违反法律的行为,不过种冲动并非源自于她一贯的好奇心,而是出于对一位一直被自己漠视,陷入了极其悲惨的境地的同学的愧疚与补偿心理。
她一头扎进了被□□的残秽包裹的条月宅。
……
“身长二百八十一公分、单臂展一百一十七公分!”
不知是不是‘发育’未完全的原因,眼前只包裹了条月御子全身的咒灵要比它之前的两位同胞体型小上许多。
在直哉的指示下,甚尔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咒灵全部的攻击,并顺势来到了鬼面人身边。
先前还在虚张声势的鬼面人被他一刀斩断一条胳膊,此时已经痛得昏迷了过去。那只被他用来唤醒条月御子的小镜子还牢牢地握在他断裂的手里,甚尔只是扫了一眼,就决定将其夺过来。
直哉眼瞳一缩:“四点钟方位,要来了!”
甚尔一脚狠狠踩上鬼面人的断臂,将他整个手背都踩到粉碎性骨折。失去了骨骼与肌肉维持的握姿自然也就松开来,暴露出里面的镜子。
“还有一米!”
甚尔飞快地将镜子捞进手里,并立刻原地前空翻,刚刚好躲过了咒灵袭来的攻击。
“轰——!!!”
只咒灵虽然体型不大,力量却比前两只都要强,不知是不是因为条月御子还在它体内,它此刻的状态异常活跃,满身凸起的眼球都在飞速旋转,咧开的大嘴絮絮不断地低吼着:‘别看我——!’
飞溅的碎石波及到四周带着面具的盘星教徒,他们有些被碎石所伤,□□着倒在地上;有些则惊慌失措地远离条月御子与甚尔所在的方位,拥挤着朝出口的方向涌过去。
“不好,圣女失控了!”
“圣物、圣物被夺走了……快跑!”
‘吧嗒’一声,甚尔身形轻巧地落在了倒插在岩壁中的长刀之上。咒灵那一击狠狠地砸在了鬼面人的断臂上,直接把那截残肢砸成了肉泥。
“嚯!”甚尔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下连手术都接不回去了,真惨呐。”
直哉拼命地锤他的肩膀:“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快跑!跑!跑!”
他噼里啪啦一通锤,那架势简直是把甚尔当做铁人,怎么锤都锤不疼的那种。
而甚尔也的确经得起他的摧残,准确来说,直哉那点力道对他来说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咒灵的长臂再度甩下来,甚尔敏捷地朝侧边跳开闪避,顺便拔出了插在岩壁中的长刀。
在直哉精准的预告下,甚尔游刃有余地躲过了咒灵全部的攻击。它虽然速度很快,不过和天与咒缚的甚尔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甚尔像是逗趣一般引着它攻击,长刀在手却丝毫没有还击的意思。
他答应了直哉,如果可以的话要试着救下条月御子,一次他不会食言。
那群残存的盘星教徒如同惊弓之鸟,被双方的战斗从洞窟头驱赶到那一头,每当快靠近出口时,甚尔就会将条月御子和咒灵再度引过来,逼着他们退回去。
几番试探后,甚尔就发现了咒灵、或者说条月御子的行动模式。
他将手里的小镜子递给直哉:“看看东西到底是什么,她一直想毁了它。”
一开始咒灵的攻击就是瞄准了鬼面人持镜的断手,而非甚尔。如果不是他抢先将镜子夺了过来,她都未必会紧盯着他一个人攻击。
直哉认真地观察着柄古旧的铜镜,“上面明显是有咒力的,是一件咒具。”
他将镜面翻过来看背面,只见从镜柄到镜背,上面都刻印着繁复的花纹。直哉一眼就认出了些花纹的不凡之处,他抬起头来看了咒灵一眼,凝重道:“面镜子上的咒文,和它身上那些绳索上的咒文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两件东西同出一处,是有着相似作用的咒具。如果说绳索有着镇压咒灵的用途,那么柄镜子就是控制咒灵用的。鬼面人一抬起镜子照向条月御子,她就被迫从沉眠的状态中被唤醒;而一旦控制镜子的鬼面人昏过去,她就立刻想要摧毁镜子,破坏掉它控制自己的能力。
直哉忽然意识到:“她还有自我意识!”
他本以为是咒灵裹挟了条月御子,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反过来的——条月御子是在保有着一定自我意识的基础上,有目的性地操控着体外的咒灵。
但点自我意识到底能支撑多长时间,谁也说不准。所以甚尔和直哉必须抓紧时间,在条月御子彻底失控前制服她。
可事说来容易做来难,谁都不知道条月御子与她体外的咒灵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一旦甚尔下手重了,杀死了咒灵,那么被它包裹在内部的条月御子能活下来吗?
甚尔嫌麻烦地‘啧’了一声,他瞪了直哉一眼:“是你说要救她的,赶紧想办法!”
直哉也焦急得不行,他试着拿那面小镜子去照条月御子,可他不是特定的使用者,无法调动起镜子内蕴藏的力量。
眼看着咒灵的动作越来越狂乱,条月御子眼中流出的血泪也越来越多,直哉开始慌了。
“不行,样下去她会撑不住,咒力已经快把她的身体撑爆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们二人束手无策之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洞窟的出口处。
甚尔第一个注意到那道人影,他猛地转头望过去。而直哉注意到他的异常,也跟着看过去,一看他就吓得叫出了声:“由纪子小姐?!”
只见由纪子气喘吁吁,灰头土脸地站起那里。她的身上挂满了细碎的伤痕,但双眼却无比明亮。
在看清洞窟中央的条月御子后,她猛地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她的相机。
“条月同学!看镜头!!”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视线下,条月御子居然真的被她叫住,呆呆地扭过头去看相机。但是在视线接触到镜头的一瞬间,她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拼命地向后退去。
由纪子看到她副模样,心中万分不忍。但为了救人,她必须咬牙坚持:“条月同学,我要拍照了!”
在直哉震惊的注视下,由纪子终于喊出那句所有人都十分熟悉的:“三、二、一——茄子!”
条月御子闻言即倒,双眼重新牢牢地闭上,陷入了沉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