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夫人往年只有岁至这天回府,今日突然回来,阖府震惊,大家纷纷前来拜见,挤成一团,堵在寿安堂的院外。
但宁远夫人喜清静,况且她此次回来也不是找家眷叙旧的,遂命花嬷嬷出去,把大伙都打发了。
“你们也走吧。”宁远夫人慈眉善目的看着香桃和夏渊。
“我伺候夫人用完晚膳再走。”香桃知她是为了自己特意下山,心里感激,想多陪她会。
“你的孝心我知道了,但我平素都不吃晚膳,这会子还要和老夫人去佛堂诵经,你们就不用在旁边伺候了。”宁远夫人挥手让他们离开。
香桃不再推辞,福身拜别祖母和宁远夫人后,就从寿安堂出来。
夏渊与她一起,两个人沿着浔水河边的花香小径,朝茗汀居走去。
秋意渐浓,花丛失去鲜亮,软塌塌的花瓣掉落下来,铺满一路。
夏渊信步走在前面,步子放的很缓,他腿长脚大,平时一步跨出好远,这会步幅放不开,前后脚仿佛在打架。
香桃亦步亦趋的跟着,只觉这条道走的磨人。
太阳收起了最后一丝余晖,暮色四合,两人一前一后,在一片灰蒙中慢慢穿行。
香桃看出夏渊反常,却不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她也不打算揣度。
走到一条分岔路,她冲着夏渊的后背道:“外面天凉,妾身先行回屋了。”
说完,她抬脚就要往那条路上走。
刚转了半个身子,胳膊被一双细长的大手箍住,夏渊凉薄的声音传来,“你就是这样感谢人的?”
香桃转回了身子,小心翼翼的挣脱胳膊,而后,她双手交握放在身侧,膝盖深曲,臻首轻垂,郑重道:“谢将军请宁远夫人下山,陪妾身进宫。”
福完身子,她转身走了。
夏渊看着她越来越小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苦笑。
夜深,夏渊沐浴完,进到寝室的时候,香桃已经在床的内侧躺下。
夏渊熄了灯,躺到床沿。
月银如水,洒满一室,床帐内昏黄静谧。
夏渊一只手枕在脑后,看着帐内细碎的月光,沉声开口,“明日即是中秋,太后在晚间设宴,但女眷需得早些进宫,去慈宁宫陪太后说话。”
他顿了几息,见没人回话又继续道:“有宁远夫人和祖母陪着,太后应该不会为难你,晚宴设在宣政殿,届时你作为家眷,坐在我的身边。”
“哦。”香桃嗡嗡回应道。
夏渊嘴角往上牵了牵,躺下后,听她气息不平,就知道是在装睡。
夏渊又嘱咐了一些进宫的注意事项,香桃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不由的转过了身子。
只听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终是停了,香桃抬眼,见他长眸紧闭,吐气均匀,竟是睡了。
夏渊昨夜几乎没睡,刚躺到床上的时候,头脑还挺清醒,事无巨细的交代香桃明日需要注意什么,可是香桃身上淡淡的幽香充满他的鼻息,他越说眼皮越重,最后终是支撑不住,睡着了。
圆魄高挂寒空,冷白的月光泄进室内,浅黄色的纱帐内,少女莹白如玉,蜷在一条孔武有力的臂膀下,睡的正甜。
突然,她翻身爬到身边男子健硕的胸膛上,柔白的小手使劲晃他,眼里全是惊惶,“有人要害我的兄长,快救他,快救他。”
男子一跃而起,把梨花带雨的人儿搂在怀中,哑声问:“怎么了?”
“他们把我兄长关进地牢,还使劲打他,他流了好多血。”她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他线条分明的肌理上。
他温热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玉软的小脸,心疼道:“别担心,我已经救出你的兄长。”
“真的?”她立刻欣喜不已,盈盈水目,波光潋滟。
他怔愣一瞬,喉结微滚,冲她点了点头。
她柔弱无骨的胳膊环上他的后颈,像一只小奶猫一样吊在他的脖子上,丰润的粉唇微微翘起,像春花欲绽。
忽然,她小手猛一箍紧,整个人攀在他的身上,又稍一用力,把自己送到他的眼前,媚眼如丝,檀口轻启,“我的大将军,是世上最厉害的人。”
下一刻,那娇艳的春花在他的唇边绽放,又香又甜,勾起他体内蓬勃的欲念。
他反客为主,一口擒住娇花,饥渴一发不可收拾,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仿佛要把软腻的花瓣碾碎揉烂,生吞入腹。
还是不够,他用力一扯,薄绢自香肩滑落,眼前惊现一片刺目的白,两座雪团之间,一颗嫣红的朱砂痣,妖艳似蛊,他倾身盖住了这一片春色烂漫。
“郎君,我好喜欢。”轻喘的娇音,被揉碎在舌尖。
翌日,香桃醒来时,帐内只有她一人,床的另一边,夏渊的寝被整齐的叠放在床尾。
彩月领了婢女进来,今天香桃要进宫,老夫人特地拨了两个有经验的梳头娘子替她梳妆,另赐了许多样式金簪玉钗。
宁远夫人也开了私库,挑了几套宫里才有的新奇头面送过来。
室内一时堆的满满当当。
梳头娘子换着花样在香桃脸上描画,折腾了半上午,被香桃客客气气的请走了。
香桃也是爱梳妆打扮的性子,这若是一般的宫宴,她自是愿意往好看了折腾,可当下不是,太后不清不楚的叫她进宫,她还是低调些好。
她最后淡妆出门,头上插了两只金玉朱钗,衣裳也选了大方素雅的款式。
既不会丢了国公府的面子,也不显招摇。
一上马车,香桃就向祖母和宁远夫人致谢,并解释了为什么没有穿戴她们送来的首饰。
宁远夫人在白马寺代发修行,今日进宫她脱去僧衣,恢复了妇人的打扮,宁静之外,又散发着淡淡的贵气。
她嘴角含笑看着香桃,“我不过就是想借着机会送你点东西而已,你这样妆扮很合适。”
祖母眉眼生笑,“咱们的小桃子想低调有点难啊,你不施粉黛照样光彩照人。”
香桃佯嗔,“祖母,你这是爱屋及乌。”
一句话逗得祖母和宁远夫人笑出了声,三人一路相谈甚欢,氛围很好。
进了宫门,高墙阔瓦沉沉压下来,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凝肃。
香桃虽是第一次进宫,却也没露怯,步履沉稳的跟在祖母和宁远夫人身后,规规矩矩的给太后行礼磕头。
太后一身暗红色龙凤衮服,头戴九凤衔珠桂冠,斜倚在上首的御座上,声音里尽是懒慢,“什么风把宁远大师刮来了?”
“儿臣想母后了,自然就来了,难道母后不欢迎?”宁远夫人佯嗔看着太后。
太后朗声大笑,手指点着她道:“你呀,一口的伶牙俐齿全给了母后,我可听说你讲佛的时候很是温煦。”
宁远夫人轻笑,“还不是因为我和母后亲近。”
太后点头,“嗯,这话我爱听。”说着她一抬眉,目光落在后面跪着的香桃身上,“这位可是怀瑾的小娘?”
香桃听太后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忙行礼道:“启禀太后,妾身正是。”
“哦,听说怀瑾为了你,把柳霜霜送回了曹家?”太后眯着丹凤眼,语音里带着一丝的严肃。
殿内几十双眼睛齐唰唰看向香桃,柳霜霜是曹丞相的侄女,送去国公府又被送回来,太后能咽下这口气?
香桃记得上一世,众人对柳霜霜颇为忌惮,以为她是太后党埋在国公府的眼线,可是她自从进入国公府后,并没有什么小动作,爱恨情仇都摊到明面上,实在不像是眼线,更像是推出去的靶子,在掩护其他人。
曹家官场沉浮几十年,也不会派这么张扬跋扈的人当眼线。
香桃心里有底,也不惧太后的问题,据实把当日的情景学了一遍,又道:“将军略作惩戒,让她去佛前诵经,不想柳姑娘却出言顶撞。”
白马寺的事一出,太后正对佛法感兴趣,听到此处,微微蹙眉,目光有意无意往下一扫,“心思不纯,去佛前诵经也未尝不可。”
她手一挥,“你们都入座吧。”这件事就算是揭篇了。
可是,接下来,太后的话有意无意往白马寺引,三番几次都被宁远夫人轻松化掉,当着一众命妇贵人的面,太后又不好直接问香桃“天眼”的事,此事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慈宁宫谈话结束之后,太后移驾宣政殿,众人亦跟着过去。
宣政殿内,金丝绒红毯两边已摆好了一个一个的食案,受邀的臣子和夫人同坐一个食案。
夏渊的位置在左手第一排,紧挨着皇帝,右手第一排则是曹笠,紧挨着太后一侧。
祖母指了指夏渊,示意香桃快过去,香桃点头,从人后绕到夏渊桌前。
夏渊神色淡淡,示意她坐下,她敛衽坐在一边,目光不经意扫到对面,整个人瞬间愣住。
曹笠身边坐着的竟是她兄长发誓非她不娶的姑娘,莫欢然。
她心里战栗,手里的帕子几近搅碎,脑中盘旋着一个念头,上一世兄长入狱,和她是否有关?
夏渊感受到她的异样,垂眼过来,“你怎么了?”
香桃死死盯着对面的女子,问:“她是谁?”
“曹笠新纳的小妾。”夏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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