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渊话音一落,香桃的脸红了个彻彻底底。
她当时咬他,是他轻薄在先,这大庭广众的,他掐头去尾只说她咬人这件事,莫名的就让人浮想到闺房之趣。
尤其还是在她视若兄长的蒋知亦面前。
香桃激愤难挡,用力抽出了手腕,一转身背对着夏渊,不想看他。
夏渊转脸,看她泛红的后颈,心里仿佛打翻了调味铺子,五味杂陈,他自诩寡情,今日不知为何,情绪轻易就被挑动。
对蒋知亦炫耀小臂上的咬痕,他也不知自己想要表达啥。
可是,蒋知亦却准确的接收到了夏渊赤.裸裸的宣誓主权,他眸中一暗,垂下了眼睑。
三人无言静立,各怀心思。
听夏渊要送香桃回去,崔副官终于寻得机会离开,忙道:“属下去备马车。”说完赶紧溜了。
他这一句话也打破了凝固的氛围,夏渊眉峰一凛,对蒋知亦道:“军师也去忙吧,记得把我案桌上的军文全处理了。”
蒋知亦抬睫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愕然,一向公私分明的夏大将军,这是明着给他穿小鞋。
他双手握拳,煞有介事的朝夏渊一礼,“是将军,微臣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焚膏继晷,也要帮您把军务都处理了。”
夏渊蹙眉,这些个文臣,揶揄人都一套一套的,他恨的牙痒痒,压着嗓子低吼,“还不快去。”
蒋知亦低眉顺眼,嗡嗡的道了一声:“是”,又半转身,看着香桃,声音明显精神多了,“彭姨娘的生辰快到了,听闻她在侯府一直念叨你,这秋日一到,她的咳疾益发严重了,你记得抽时间回去看看她。”
香桃后背的肩胛骨明显抽动了一下,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上一世,她进国公府六年,每年只有岁末能回侯府见母亲一面,她失去记忆前,母亲正独自躺在空无一人的侯府,生死未卜。
在国公府里,她学了一手捣药的好功夫,白姨娘卧病在床,她不嫌麻烦,捣好了药,不远千里,让驿使送去边关,祖母病了,她住在寿安堂整夜为她捣药,甚至府里的姨娘有个头疼脑热,也找她能讨来几方药包,唯独她的亲娘,咳疾缠身,没有吃过一口她捣的药。
做了夏渊的小妾,她一颗心都给了国公府,却忽略了真正关心她的人,这是她前世最大的遗憾。
香桃努力撑大眼眶,不让眼泪掉下来,缓缓渡出一口气,应道:“我知道了,谢蒋军师提醒。”
闻言蒋知亦心里一落,仿佛彻底失去了小心翼翼珍藏多年的一件宝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已成过去,现在她是香桃小娘,而他成了蒋军师。
他们...要保持客气。
蒋知亦在心里默默喟叹一声,转身想往军帐走,身子才转了一半,就被夏渊伸胳膊挡住了去路。
夏渊面沉如水,眼尾带着一丝凌厉,“感谢军师操心小娘的家事,不过...”他一字一顿道:“以后就不必了。”
蒋知亦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夏渊,眼底闪过一瞬的桀骜。夏渊和他朝夕相处六年,还是第一次在他温雅的面孔上看到这种表情。
可是,他眼里很快就恢复了清明,轻轻拂下夏渊的胳膊,低声道:“那我就把她交给将军了。”
蒋知亦一向受夏渊重用,就是因为他说话中听,俩人总是一拍即合,但今天,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夏渊心里不畅,蒋知亦以什么立场把香桃交给他?
蒋知亦丢下那句话就径直走了,夏渊一回眼,却见香桃也兀自离开了,就留他一个人还在原地。
嗤——,他满腔的邪火不知该往哪里发泄。
香桃沿着原路往军帐走,她脚下的步子倒的频繁,虽然一路走的虎虎生威,还是被夏渊三两步撵上。
夏渊走到与她并肩同行,就放缓了脚步,问她,“要不要用完早膳再出发?”
香桃摇摇头,加快步子越开他。
他又阔步追了两下,“我暂时走不开,你在帐内等着着,办完事我再送你回去。”他刚才一时嘴快,这才想起还要和崔副官去例行巡检。
香桃脚步一顿,负气道:“崔副官不是已经备好马车,我一个人也可以回府。”
“不行。”夏渊下意识拒绝,忽然又想到蒋知亦那双桃花眼,改口道:“还是我先送你回府。”
崔副官找来的马车就停在军寨门口,他看着香桃坐进车厢,才放下心里,恭谨道:“小娘在车里多坐一会,我和将军先去把巡检的事交代下去,再陪小娘进城。”
香桃从车厢里回道:“你们忙,不用管我。”
待崔副官一走,香桃撩帘对车夫道:“我们先走。”
车夫为难,“可是,大人还没来。”
香桃道:“进城的路就那一条,左右不会走错,他们骑马很快就能追上来。”
车夫点点头,一挥鞭子,马车辚辚,往城内走去。
香桃头靠在车厢上,享受一个人的清静,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乱糟糟的,本来见到蒋知亦她挺高兴的,都让夏渊给破坏了,她现在只想快走,最好到国公府都不要和他相见。
夏渊和崔副官忙完,走到大门口一看,马车不见了。
崔副官汗毛登时扎起,他问守门的士兵才知道,马车在半个时辰之前已经走了。
两人立刻翻身上马,追了过去,待追到城门口,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斜着停在道路旁边的马车。
香桃呢?
夏渊极目望去,才看到香桃在马车不远处站着。
香桃对面站着一个守城的护卫,对着她道:
“你说你,这么标致的一个小娘子,进城没有文书,那怎么行?”
“我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万一是敌方细作怎么办?”
“嘿嘿嘿,你现在就跟我到后面去,让我好好验验,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藏着密函。”
那护卫看着香桃窈窕的身子,馋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了,其实,若是一般女眷,他也不敢这么放肆,但见香桃衣饰华丽,却独自赁了马车进城,想必不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多半是见不得光的外室,是以才恶念丛生,想假借搜身,摸两把那撩人的身子也满足了。
香桃刚才只顾着想先走,倒是把通行文书的事忘了,她看着对面肥头大耳的护卫,心里一阵犯恶心,再加上没吃早膳,经太阳一晒,她顿时感到手脚软绵。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道:“这位官爷,我昨日出门匆忙,忘记...”
香桃这一笑,顿时百媚生出,那护卫根本等不及她继续说下去,伸手就要去拉她。
他手还没碰到香桃的袖子,就听“嗖嗖嗖”几声,一条皮鞭瞬间缠上他的胳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皮鞭收紧,他整个人被凌空吊起,而后狠狠摔在地上,他登时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其他的守卫听到风声,拔剑赶来,一看到马背上的男子,立时顿住脚步,纷纷下拜,“见过将军。”
夏渊却目不斜视的看着香桃。
香桃只觉夏渊的目光像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眼前一黑,向前栽去。
夏渊眼疾手快,在她倒地之前,一把将她捞起,香桃俯在他有力的胳膊上,虚喘了一口气。
夏渊抱着她进了车厢,放她坐好后,一把抓过她的皓腕。
香桃心下一惊,胳膊刚想使力逃脱,却被他伸出的两指轻轻按住,“别动。”他说。
他的手指放在她的脉搏上,一下一下,感受她的心跳。
她的皓腕本就纤柔,又因此时她浑身无力,软若无骨。
夏渊惯常舞刀弄枪,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搭在她娇软的肌肤上,仿佛怕弄疼了她,故而只是轻轻的按住她的血脉,静静听她的脉搏。
香桃一瞬的惊诧过后,见他两指虚压在她的手腕上,知道他只是要把脉,也就放松下来,不再反抗。
反抗也没用,她根本就没有一丝气力。
时间仿佛凝固了般,过的很慢,最后夏渊终于移开了手,板着脸冲车厢外道:“拿点吃的进来。”
崔副官急忙送进来饼和水,夏渊伸手接过,递到香桃面前,语气不悦,“吃点东西。”
香桃无声的接过,掰了一口饼放嘴里。
马车骨碌碌驶过城门,夏渊看着香桃,愤恨未消,但又见她小脸惨白,胸腔一阵发闷,责怪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真是多余管她!
他猛然拉开车帘,跳下马车,对崔副官道:“你送小娘回府。”
说完,他打马朝军营的方向走去。
这之后几天,夏渊一直待在军营,没有回府,香桃在茗汀居,乐得一人清闲。
距离中秋进宫面见太后的日子越来越近,白掌柜带话来,说中秋宴上太后还邀请了柳霜霜和曹启,这俩人和她都有过节,此番参宴,明显的是来者不善。
这一日,她正在寿安堂陪祖母说话,忽听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花嬷嬷疾步走进来,大喜道:“禀老夫人,宁远夫人回来了。”
夏老夫人神色一愣,“快带我去迎她。”
香桃和祖母在花园里迎着了宁远夫人,旁边还跟着夏渊,祖母喜出望外,忙问:“你怎么回来了?”
宁远夫人抿嘴轻笑,“有人请我回来,陪他的小娘进宫。”
宁远夫人是嫡长公主,太后还是要敬她三分的,有她陪香桃进宫,自是心安。
夏渊还真是一片苦心。
几天没见,夏渊抬睫看向香桃,却见她低垂臻首,对他,仿佛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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