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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殊途(上)(1 / 1)

杨棹雪甫见她抬手,便知她已出招,瞧瞧距离尚有十余丈之远,纵勉强出手也难有威力,当下尽撤双臂枢力,一部凝于双腿,一部凝于耳目。奇正法素有万用法之称,其妙处在于通过枢力调度,可在瞬息间将某项能力提升到极致,欲快则快,欲强则强,甚至耳力目力、嗅觉味觉,皆可随心强化。只是有其得则自有其失,一部的加强须以另一部的减弱为代价。譬如集枢力于双臂,虽可开山碎石,却必不免下盘虚软;而若集枢力于双腿,则虽可纵跃如飞,上身却定然乏力。杨棹雪枢力一运,顿觉天地一清,隐在夜色中的细枝末节霎时鲜亮地泛起微光,细细碎碎的呼吸声、耳语声也瞬间层次分明地嘈闹起来。她目光一扫,巨细无遗地将一切活动之物收入眼底,飘舞的火星、翻飞的经符,乃至秋往事睫毛的每一次颤动皆历历分明,却独独觅不着那理当射向自己的武器。

杨棹雪心下一凛,暗觉不妙,看着秋往事嘴角若有若无的悠然笑意,明知她玩了把戏,却偏偏瞧不出蛛丝马迹,正全神贯注地戒备着,忽觉指间的毒针没来由地一阵轻颤,竟似欲脱手而出。她陡然一惊,立时知道是秋往事将枢力透过地面渗入她袖中针内,想趁她双手乏力之时夺走毒针。只觉抢夺的力道越来越大,她情知不能再等,只得心一横,陡然一收枢力,尽数聚于指间,手腕一振,毒针居高临下地朝着秋往事激射而出。

这一针纯凭指腕之力所发,却是劲若疾箭,十丈之距倏忽而过,转眼尖锐的触感似已刺到眉间。秋往事却正等这一刻。她附在针上的些微枢力虽不足以影响其来势,却让她对毒针的轨迹把握得一清二楚。杨棹雪甫一出手,她便调过一尊神像挡在针锋所指。毒针射个正着,没尾而入,像内枢力遇毒而散,失了控御的神像也便倏然坠落。

那神像方一动,杨棹雪便知已输了一招,当下顾不上许多,脚下一动便欲向后蹿开。只是她枢力尽凝于右手,仓促之间未及调回,脚底的动作便缓了一缓。正在这一缓间,秋往事先前暗藏于坛下人群中避她耳目的毒针骤然射出,距离即近,速度更快,杨棹雪全然未及反应,已觉腿上一刺,整个人迅速虚软下去,踉跄几步,便颓然跌倒。

这一番过招只在瞬息之间,众信徒所见不过是秋往事一抬手,杨棹雪便倒下。强弱一分,正邪即辨,但听坛下一片恍然大悟的吐气声,众人当即认定秋往事方是正牌神使。杨棹雪枢力受制,无相法亦难以维持,站在前排的人便眼睁睁瞧着她的面容奇异地一点点发生变化。不知谁先喊出一声“妖邪”,最初的惊恐顿时被愤怒吞没,人群如着了火般如癫似狂地向祭坛上涌去。

秋往事对杨棹雪到底也有几分相惜之感,眼见狂怒的人群似欲将她生吞活剥,毕竟不愿看她就此丧命,忙控着十余尊神像围到她身边,三两步跳上祭台,高声道:“妖邪自有天谴,切莫污了圣殿。”

众人皆是虔诚信徒,最容不得有人玷污神明,见有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妖术假扮神使,也不知是何险恶用心,皆是怒火冲天,恨不能生啖其肉,却终究不敢犯秋往事之威,只得团团围着咒骂不绝。

秋往事拦在中间,将神像围成的圈渐渐放大,把众人逼回坛下,又命侍卫将杨棹雪抬至正殿内,说是等候释神裁决。几名侍卫忿忿然上前,正欲动手,其中一人忽大叫起来:“是显使!这妖邪是显庭来使!”

众人原本已略微平静下来,一听这话登时如水入滚油,轰然炸响,不敢上祭坛,便一股脑儿齐往正殿涌去。正殿内的普日息惊得面青唇白,骇然不知应对,倒是顾雁迟神色不动,平静地提醒道:“殿下别慌,神殿圣地,谁敢冲撞。”

普日息如梦初醒,忙指着殿内高大威武的玄玉石神像嘶声喊道:“释神面前,岂容你们撒野!还不退下,一切自有神使裁决!”

众人虽愤怒得几乎失了理性,可对神明的敬畏毕竟深入骨髓,一瞥见殿内暗沉沉的释神像便本能地畏缩起来,顿时去了大半气焰。普日息忙命一众亲兵释徒将人挡在门外,又趁乱抢回杨棹雪,着人护着她和顾雁迟一行匆匆退到内殿,暂且避祸。

秋往事见目的达到,也不欲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便命几名司祭撞响祭坛四面的四口大钟。钟声一起,众人方忆起今夜本为加持大会而来,一时顾不上声讨妖邪,纷纷聚回祭坛周围,跪伏下来虔心念诵。

秋往事对释教礼仪并不熟知,唯恐时间久了露馅,便只领着众人念了一回经,又控着前排信徒手中大大小小的神像绕着四口大钟盘旋飞舞片刻,便称大钟已受加持,今后钟声所及,便是神泽所布。

这加持大会本因秋往事而起,并无先例,众人虽觉欠了隆重,但目睹种种“神迹”早已心神震慑,倒未觉有何不妥。听着钟声绵绵,但觉神清气爽,心中光明,连沉沉夜色似也被镀上一层亮光,明澈通透起来。

秋往事眼光一转,已盘算好了抽身之法,见众人一片虔诚,便想借机再替普日桑造些势。她心知这等装神弄鬼之辞说得越含糊越易让人信服,当下一面向坛边退去,一面随口诌道:“妖邪现形,十年乱终;虚显者退,屈隐者隆;各归其位,天道原公;佑我释卢,福泽昌宏。”

语声一落,祭坛四周高高飘拂的经幔忽似被大力拉扯,腾地自木杆上断下,“呼啦啦”坠落下来,众人一片惊呼声中,整个祭坛皆被纷扬飘坠的厚重布幔覆盖。

待坛上司祭好不容易自幔底钻出,七手八脚地扯掉布幔,秋往事早已不见踪影。坛下众人顿时此起彼伏地叩拜起来,念诵之声响彻天际,从海布宫直至山下平原,轰然回响,久久不绝。

秋往事早趁着布幔坠下之际跳下祭坛,却并不急着出宫,反而往正殿后侧绕去,攀着殿后一棵大树跃上屋顶,寻摸到内殿位置,揭开瓦片翻身进入。

大殿顶部也皆以经幔遮覆,秋往事在梁间穿行,底下全无所觉。她循着人声,摸到一处立柱之后,悄悄在布幔上割开一线向下望去。

殿内只点着几盏长明供灯,一片幽暗。隐约可见顾雁迟扶着杨棹雪四下踱着步,显然已让她服过解药,正在疏络筋骨。过不片刻,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但见普日息与黎梁舟匆匆而来,一到先暴躁地呼喝着遣退一众下人。

殿内只剩四人。顾雁迟扶着杨棹雪在蒲团上坐下,一面问道:“秋往事走了?”

普日息踢过一个蒲团,一屁股坐下,恨恨道:“跑了。我也腾不出手来追她,只怕已逃远了。”

顾雁迟又问:“外头情形如何?”

“眼下还太平。”黎梁舟双眼眯起,在圆胖的脸上只余两道缝,“我着司祭们领着众人念经,今晚想必无事。只是这伪神使一事,恐怕迟早要给个交待。”

普日息狠狠一垂膝,咬牙道:“还说什么‘各归其位,天道原公’,分明就是说我父王非其人而占其位!这姓秋的别落在我手里,否则定要她不得好死!”

顾雁迟倒是神色如常,微微笑道:“殿下稍安勿躁。今晚不过一出闹剧,乱上一阵也便罢了。大多司祭仍是听咱们的,时日一长自有法子平复。至于我们,毕竟没几人认得,随便找些人做个场面便了,无非让人泄泄愤,没什么不可收拾。”

普日息阴沉着脸默然片刻,好容易压下火气,沉声道:“那咱们的计划可有影响?”

顾雁迟略一思忖,摇头道:“无碍。湛罗城再怎么折腾,总在咱们手里。只要南北两头不出乱子,容府与火火氏仍是无路可走。”

秋往事心下微讶,正寻思他所说的“南北”所指为何,又听黎梁舟问道:“这两头当真靠得住?北边的人到现在也没见影子,至于南边,我总觉来得突然,未可轻信。”

顾雁迟沉吟片刻,答道:“北边的人早已上路,想必这两日便到。而南边忽然提出合作,虽在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普日桑如今完全仰仗火火氏,纵然登位,也不过是个傀儡。与其如此,不如同咱们议和,共除火火氏,然后南北分治,互不相扰。火火氏对咱们来说固是威胁,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掣肘?若趁这机会忽然发难,与咱们联手除了火火氏,普日桑便能切切实实把南边的大权握在手里,顶多每年卖给我们些马匹,岂不好过日日看人脸色行事?何况这事不必咱们出多少力,自有那头的人去周旋,纵然不成,于咱们总没什么损失。”

黎梁舟眯着眼,缓缓点了点头。普日息也渐渐定下心神,略一沉默,便又开始商议安抚湛罗民心之事。

秋往事在梁上听得悚然心惊,沁出一身冷汗,见他们换了话题,当下也无心多听,悄悄顺着来路翻上屋顶,纵身跃下,往宫殿深处掠去。

宫中之人几乎尽数集中在祭坛周围,其余地方皆空空荡荡,唯独一座院落前仍有侍卫把手。秋往事一眼瞟见,便知这定是朝廷使者被软禁之所,当下悄悄掩到近旁,觑个空翻墙而过。

院内虽有守卫,可众人因不得参加加持大会早已是一肚子怨气,哪里有心思看守,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议论。天色已微微发亮,秋往事四下一扫,见各处屋宇都亮着灯光,敞着窗户,唯独东南一间小屋内一片漆黑。今夜如此喧闹,自是无人入睡,那唯一一间不曾点灯的屋子,显然便是不需光亮的季有瑕所在了。

秋往事看准方向,疾掠而出,蹿到屋下一掀窗便翻身跃入,随即轻声道:“季姐姐,是我。”

季有瑕也不曾睡,正坐在窗边倾听外间动静,秋往事忽然闯入,着实骇了她一跳,险些惊呼出声,慌忙伸手掩住,喘息片刻方又惊又喜地迎上前,一把拉住她问道:“往事?!你总算来了!”

秋往事掩上窗,拉着她走进里侧,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恐怕还要委屈你再呆一阵。我一会儿便走,只是来告诉你,若五哥来了,记得告诉他普日桑有异心,火火堡怕要出事,让他尽早准备。”

季有瑕浑然摸不着头脑,听她语气严肃,先紧张地点头应下,又问道:“你见过五哥了?他会来?”

秋往事见天色渐亮,不欲多留,一面向窗边走去,一面匆匆道:“我猜的。他若不来便算了,若是来了,你千万记得转告。”

季有瑕听她转身欲走,忙追上一步问道:“那你呢?你还是不见五哥?”

秋往事脚步一凝,忽地发起怔来,半晌不语,被季有瑕连催了几声,方低声答道:“现在见了也说不明白,不急于一时,我先上火火堡。”

季有瑕还欲再问,已听她道了声“保重”,随即窗板“吱呀”一声轻响,一串轻微的脚步声一闪而没,接着便再无动静。

秋往事离去后,并不急着出宫,先趁乱潜回顾雁迟居处,寻回了先前受制时被收走的凤翎等随身物件,又换了衣装发式,随后才赶在天色放明之前悄悄混在人群中溜出了宫。

宫外更是一片混乱。漫山遍野不明情形的信徒仍在拼命往里挤着,总算众人在圣殿之前不敢太过放肆,这才不曾酿出祸来。鳞鳞爪爪的各路谣言杂成一团乱线,理不出半点头绪,同一句话从山腰传到山脚,便已不知翻出了多少面目全非的版本。

秋往事好容易挤出人群,已是一身大汗筋骨松散,匆匆自北坡下了山,便往最近的北门赶去。

到得门口天已完全放亮,哪知城门却紧闭不开。一问之下方知自昨夜起便已封城,不让出入。她暗忖事情平息之前只怕不会开门,见四下空荡荡的见不到人影,城上守卫也不甚严密,当下转回城内弄了卷绳索,寻了个僻静处便控着绳索伸上墙头,绕着城堞系紧,试了试力道,便三两下攀上城头。城上不过寥寥几名心不在焉的巡逻兵士,乍见了她,皆未及出声便被封了喉。待到尸体被人发现,秋往事早已去得不知踪迹。

出城走出数里,买到一匹马,秋往事便片刻不停地向西驰去。路上皆是赶往湛罗城的人,众人见她自东面来,纷纷上来打听加持大会的消息。秋往事乐得给城里添些麻烦,绝口不提昨夜之事,只说大会尚未召开,又胡扯些风族妖邪如何居心不轨意图破坏法场,一个劲儿怂恿众人尽快赶去除邪助威。

日暮之时堪堪赶到归鱼谷口。秋往事骑术虽不甚精,好在这条路已走过数次,颇为熟悉,便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天色放明之时,已穿出山谷,到了康塔草原。

归鱼谷以西恍若别处天地。清晨的草原亮晶晶地蒙着一层霜,在极远处与泛白的天空连作一片,上下一色的清冷。草原上已有牛羊点点,零零星星地连缀无尽。顶顶毡帐飘着炊烟,人影慢腾腾地进进出出,似尚未脱去酣睡初醒的慵懒。一切平静而有序,除了帐顶插着的各色彩旗昭示着些许不同,其余便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晨,全不见山谷东面的紧张气氛。

紧挨着谷口山脚,大大小小二十余顶帐篷聚在一处,以木栅相围。栅门处插着两杆大旗,一面红底黑纹,正是火火氏族旗;另一面黄绿相间,却是普日氏王旗。秋往事一见之下便知这是火火氏护送普日桑上京参选的队伍,她猜测王落等人应当也在此处,当下一勒马头,驰上前去。

跑出两步,远远便见栅门打开,一人骑着马出来,径向谷口行去。那人迎面驰来,目不斜视,似并未注意秋往事,她却一眼瞧见此人发束圆髻,宽衣缓带,却是风人装扮,再细细一瞧,眉目英挺,面容俊逸,岂不正是王宿。

秋往事心下一喜,忙迎上去挥手高呼道:“六哥!”

王宿在马上陡地一震,几乎打了个跌,未待坐稳已猛然扭过头来,又惊又愕地望向她。

秋往事一声出口,自己也怔住。方才一见到营地,她什么也未想便理所当然般行了过去。及至见到王宿,也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浑未觉得不妥,仿佛从头至尾便不曾离开。直到见了王宿的震惊模样才陡然想起,她至今仍在出走未归之中。

王宿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像是弄不明白自己看见的是什么。秋往事本还犹豫着就这么见面该是不该,见他如此登时心软下来,吸一口气,翻身落地,牵着马缓步上前。她看着眼前熟悉的面目渐渐清晰,嘴角轻轻上翘,口里却泛出苦意,眼眶也忍不住发热,低声唤道:“六哥。”

王宿听了这一声唤,忽如中雷击般打了个颤,大叫一声,陡地跳下马背,连跌带撞地向她奔来。

秋往事停下脚步,任他冲上来合身抱住,被他撞得连退几步,只觉浑身发热,轻轻震动着,却不知这温度和颤抖来自王宿还是自己。

“往事,你、你肯……你总算……”王宿双唇发颤,语无伦次,语声暗哑,几乎带着哭腔。

秋往事渐渐放松下来,只觉耳鼻口喉皆是发涩,微微闭眼,垂头抵在王宿肩上,轻声道:“六哥……”

王宿吸一口气,放开她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面色忽红忽白,皱着眉,瞪着眼,咧着嘴,也不知是哭是笑,口中含糊不清地咕哝着,忽一把拉起她回头就跑,一面嘶声大喊:“姐,出来!快出来!”

秋往事恍恍惚惚地被他拉着跑,只觉踩在云端般轻飘飘地不着地。营地内出来数人,当先一名红衣女子率先惊呼一声,飞奔而至,扑上来又跳又叫。

秋往事听她满口释卢语说得飞快,迷糊间不曾弄明白半句,只来得及叫了声“沐姐姐”,便被死死抱着透不过气来。好容易等她松开,一抬头便见王落不知何时已立在身边,嘴角噙笑,眼中含泪,也是又悲又喜的一张脸。

秋往事定了定气息,上前行了一礼,低着头唤道:“四姐。”

王落抚着她肩膀,点着头轻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见到五弟了?”

秋往事听李烬之不在,心下一轻,不知是放松还是失落,摇摇头道:“五哥果然上湛罗了?那多半是错过了。”

王宿闻言一拍掌,拉过她道:“正好,我刚要往湛罗找他去,你也一道吧,路上也能说说话。”

秋往事心下一动,这才想起正事,神情一肃,问道:“你寻他做什么,这里出事了?”

王宿摇摇头,答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昨晚火火堡有人来报,说伶老国母忽然病倒,把普日桑接回去了。”

秋往事一惊,失声道:“普日桑走了?!”

王宿见她神色紧张,不明所以,当下笑着安慰道:“放心,没什么大不了。按释卢规矩,新王选举是司祭会主持,各部首领参与,候选人倒不是非到场不可。届时有咱们看着场子也便是了,普日桑本不过是做个样子,去不去都一样。我去知会五哥,也不过是稳妥起见。”

火火沐也插道:“伶老国母自上次被救出之后身体便不怎么好,都是些老毛病反反复复,咱们出发前落姐姐还替她诊治过,没什么大碍的。这次听说也不过是染了风寒,只是普日桑那小子放心不下,非要回去。咱们想这里反正没他什么事,也便由着他了。何况选举也还有些日子,他只要抓得紧些,不会赶不及的。”

秋往事情知不妙,挥着手猛摇头道:“他哪里还会回来,倒是咱们要回不去了!”

三人皆是一讶。王落见她神情焦急,知道定有变故,忙问:“怎么,你可是探到些什么?”

秋往事点点头,沉声道:“普日桑勾结湛罗王室,想趁火火氏北上之际一举灭了咱们,然后南北分治,共掌释卢!”

火火沐大吃一惊,面色倏变,旋即又觉疑惑,将信将疑地问道:“当真?普日桑这小子虽说软弱些,脾气倒直得很,会有这份心思?再说我家在南边百年根基,普日氏与郎氏费了多少力气也没能撼动,他一个过气王子,能做些什么?你的消息可拿得准,该不会是普日息的离间之策吧?”

秋往事肯定地摇摇头,答道:“不会。普日息扣了朝廷使团,又摆出战备的样子,摆明了是要引咱们北上一战。如今他们的实力比不上我们,若非留有暗招,哪来这份底气硬拼?我不知普日桑作何打算,但他暗通湛罗,绝没有假。何况他在这节骨眼上忽然走人,不是金蝉脱壳又是什么?”

火火沐听她说得肯定,心下也不免紧张起来,皱起了眉,低喃道:“他能做什么?火火氏精兵的确大多北调,可南边尚有其余部族,都是听我们的。普日桑就算近来名望大增,到底无根无底,真要动手,哪儿有人听他的?”

秋往事忽问道:“寿姐姐最近身体怎样?”

火火沐一怔,答道:“挺好的。自从喝了落姐姐的药,许久都不曾发病了。宋大夫来了以后日日调养,更见起色,现在骑整个时辰的马都没事了。”

秋往事心下一动,问道:“宋大夫?哪个宋大夫?”

王落答道:“是宋流将军的女儿宋怀风,她随我学医术,原本也在止戈骑,不知你可见过。”

秋往事一讶,自语道:“她居然还是来了。”

王宿听得心急,插上前道:“咱们在这儿也议不明白,小七你既然拿得准,那便宁可信其有,先回去瞧瞧再说吧。是了,你大概还不知道,顾雁迟还和燎人搭上线了。”

秋往事大吃一惊,愕然道:“燎人?!顾雁迟也真到头了,这种事若露出来,不必别人,裴初就先容不下他。”

王落点头道:“咱们及时得知,便不怕什么,融洲我已着人回去安排。火火堡是非回去一趟不可了,五弟那里也还得去知会一声。”

秋往事想了想,说道:“湛罗已封了城,我看不必去了。五哥那里我托人留了话,他总会知道的。现在是湛罗、燎人、普日桑三面都不安分,我瞧六哥还是同沐姐姐留在这儿,居中策应。我同四姐就以探病之名回火火堡去,摸摸情形再说。”

火火沐虽挂着堡内,一心想回去,却也知道她一出现无疑打草惊蛇,只得勉强留下。秋往事与王落略作收拾,便挑了几名侍从,匆匆向火火堡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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