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舒缓的钢琴曲静静地流淌,窗帘被松松地拉上,从边缘透出一点光来,微微照亮了被涂得颜色鲜明的墙壁以及角落里摆放的富贵风水竹。
这房间色调看起来倒是很舒服,荆刈窝在绿色的沙发里,翘着腿四下打量这间心理咨询室。
他盯着架子上摆放的瓷娃娃,过了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到墙上挂着的矮牵牛,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宁洛还在对面跟他聊天。
可是这有什么办法,本以为能从宁洛这里得到些对他有用的信息,却没想到这心理咨询原来是这么枯燥的一件事。
而且这钢琴曲,听的他都快要睡着了。
宁洛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荆刈的对面,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即使是看到对面学生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也丝毫没有恼怒。
但他的手却隐隐地有些颤抖。
这小子,真是目中无人啊。
清了清嗓子,宁洛声音稍微大了些,企图重新把荆刈的注意力给拉回来。
“荆刈同学。”他笑容和蔼,“你有尝试过和自己聊天吗?”
荆刈的注意力果然被拉回来了,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宁洛一眼,就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一样,“我为什么要和自己聊天?”
他这种眼神有一瞬间的错觉,宁洛以为自己也是个神经病,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微笑着向荆刈解释原因。
“在心理调解过程中,自我聊天可以有效地帮助你自己明白内心的真正想法,这也算是一种心灵的拷问……”
接下来一大堆的术语让荆刈听的想翻白眼,这个老师居然能在他不回答的时候一直管自己喋喋不休地讲下去。
就冲这份忍耐力和心理素质,他也是当老师的这块料。
宁洛看着对面又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去的荆刈,微微地深呼吸一口气,笑着从面前的茶几上抽出了一张纸来。
“荆刈同学,我发现你的心理测试上第四道题,勾选了自己是有梦想的,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一下,你的梦想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宁洛是真的非常感兴趣,他也很想听听,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到了人界之后究竟有了什么梦想。
荆刈却一愣,“什么?”
他有点没回过神来,直到宁洛把那张纸递到了他面前,他低下头去瞧了一眼这才明白。
心理测试的第四道题上,黑色水笔粗暴地勾选了个“有梦想”的选项。
这也是他为数不多得分高的题目之一。
“哦。”不在意地把纸重新还给了宁洛,荆刈皱眉回想了一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
他眉头松开,身姿也坐正了,一本正经地盯着宁洛,缓缓开口:
“没有梦想的人与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他耸了耸肩,“我又不想当咸鱼。”
所以你就有了梦想是吗?
宁洛难得地沉默了,他强忍住自己想把眼前那张纸揉成一团的冲动,慢慢地从嘴角扯出一抹习惯性的笑容。
其实荆刈这句话还是从陆璃那里学来的。
那天晚上,陆璃一脚踩着凳子,一手握拳大吼这句话的模样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而且喊完这句话的当天晚上,她就一口气通宵读完了三本漫画书。
陆璃告诉他,咸鱼是非常可怕的一种生物,
“它会让你堕落进地狱。”
荆刈才不要回地狱,从此以后他就有了梦想。
“那么,你的梦想是什么?”宁洛依旧保持着和熙的笑容。
荆刈仔细思考了一下,神色有些严肃,“我希望我以后可以一天吃二十颗奶糖。”
“二,二十颗?”宁洛的笑容差点破功。
荆刈有些诧异,“你也太少了嘛?”
陆璃最多一次给他十颗,二十颗姑且也可以算是一个梦想吧。
陆璃说,梦想就是你求而不得的事。
宁洛笑了笑,荆刈简直就是他当心理老师这条路上最大的障碍。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荆刈站起身来,他并不打算再呆下去了。
今天奇怪得很,他并没有在这个老师身上感受到以往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仿佛他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般。所以这趟心理咨询他是有些失望的。
“老师再见。”他还算清醒,手插进口袋里向外面走去,紧接着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宁洛背对他坐着,听见这声哈欠后也没有回头,耸了耸肩之后继续收拾茶几上的资料。
白修尔时不时地向后面瞟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座位,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转过身问陆璃,“他去哪里了?”
他指了指荆刈的位置。
陆璃瞥了他一眼,“去心理咨询室了。”
“他去心理咨询?”白修尔吃了一惊,有些匪夷所思。
这仿佛就像是听见了地狱里的恶鬼成神了一样令人惊悚无比。
陆璃有些奇怪他的反应,“因为他心理测试不及格啊,就被老师叫去和心理老师谈话了。”
白修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老师说的那个全校唯一一个没有及格的就是他?”
接着他面上浮现出一抹嘲笑,口中“啧啧”地摇头,“恶鬼就是恶鬼。”
虽然答应了不会再对荆刈出手,也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但白修尔骨子里对这些来自地狱生灵的偏见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陆璃却有些不满他的话,替荆刈辩解道:“他是因为丢失了大部分的记忆,所以题才答不好的。”
“丢失了过去的记忆?”白修尔一怔。
“嗯。”陆璃点点头,“他一直非常想要找回自己的记忆。”
她记起最初跟荆刈接触的那段时间,少年忆不起所有的事,无论对谁都抱着戒心。
其实……现在也是的吧。
“如果是这样子的话。”
耳边的话打断了陆璃得沉思,她抬起头来看着白修尔,“什么?”
白修尔右手为拳抵着下巴,缓缓地开口,“我或许,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关于他过去的情况。”
他抬起头来,“我可以告诉他。”
陆璃眼中划过惊喜的神采,对于白修尔的话,她显得非常兴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往外拖,“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
一个人过去的记忆就代表了立身的根本,那是知道自己是谁,知晓自己往何处来,又往何处去的证明。
而荆刈已经找这份证明很久了,现在终于有了一点线索,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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