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
喝醉了酒的人,是没有逻辑和理智可讲的。
卫淮执找了一会儿武器,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桌子旁,撑着头好整以暇,十分悠然仿佛看戏的沈慎之。
两人面面相觑,卫淮执又认真的盯了沈慎之一眼,突然道:“你好眼熟啊。”
“酒醒了?”酒劲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吗?比起先前一点都不认人的情况,现下好像......有点认人了?
“你到底是谁?”卫淮执摇了摇头,然而仍旧十分困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恍然大悟一般道:“我知道了!你是”
“你是”了半天然而并没有说出个什么来。
沈慎之默默看了一会儿,觉得搭理醉鬼的自己有点无聊,还有点傻。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碗,酒液仍旧澄清无比,清澈得仿佛能印出人影。他并不去看已经醉得似乎有些东歪西倒的卫淮执了。
“对不起。”沈慎之的注意力被这一句拉回,他猛的抬起了头,看见卫淮执眼中有色彩,晶莹剔透。那似乎是泪意。
“你认错人了。”沈慎之不得不回了一句。他意识到这句话绝不是对他说的。
卫淮执却仿佛没有听见,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兀自说了起来:“大牛说想娶个媳妇儿,媳妇儿我是没办法给他了,剪了个纸人给他烧过去,有胸有屁股的,一看就很能生养,要是觉得不好的话,你让他带个信儿来,我找个手艺好的重新给他剪个美人儿;铁柱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告诉他是我卫淮执说的。谁敢再嘲笑他是赵没胆,就是跟我过不去,等我也下去了非揍那些人不可;强子是......”他一连数出多个人名,仿佛倾诉一般,那声音,低沉而压抑。
沈慎之沉默了一下,即使知道他听不见,还是道:“这些话,你不应该对我说。”
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啊。他们曾经跟卫淮执并肩作战,而他们死后,他们的将军能够都记得他们,并且一一说出他们的愿望,如此,大概他们九泉之下,仍旧是觉得安慰的吧。然而他不是那些卫淮执的战友,这话也确实不应该对他说。
“你在下面管一管他们......他们都觉得你是文化人,厉害得很,十分憧憬你。肯定会听你的话的......”卫淮执一个字一个字道,说得很慢。
“......”好像......有些猜到他是在跟谁说话了。只是人明明没死,却是不知道他酒醉后思维跑偏到哪里去了。沈慎之叹了一口气,低头喝了一口酒,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了。
“哈哈哈,”卫淮执笑了两声,大概因着那张脸,笑就显得半点也不真切,更似苦涩,他上前了两步,到了桌旁,一把提起了酒坛:“你回来了先不说这些扫兴的事!来!我们喝酒!......”
思维跳跃度过大,沈慎之一时没跟上。他一愣,就看见卫淮执一把提起了酒坛十分豪爽的又胡乱灌了一通。沈慎之伸手阻挡不及,手悬在空中......他沉默的收回了手,看着卫淮执的目光十分复杂。
简直了......都已经醉得认不清人了,他居然还能这么准确无误的灌醉自己,让自己醉上加醉,保证一时半会儿绝对醒不过来,实在是......牛逼。
“但愿我没有来晚。”正在这时,沈非衣含笑的声音响起。
沈慎之抬起头,看了一眼沈非衣,又看了一眼卫淮执,语气十分肯定的道:“没有来晚。”他有些沉痛,试图向沈非衣叙述一个事实:“卫将军喝醉了。”
沈非衣愣了一下,侧过头去看卫淮执。
“嗯......”卫淮执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然而随即就是一惊,颇为悚然:“嗯??!怎么有两个非衣?”
沈非衣:“......他喝了多少?”
“醉花阴,我,一碗。其他的都是他喝的。”沈慎之简单利落的回答道。
“醉花阴?......”沈非衣有些无奈:“那他大概醉得不轻了。我都说不要贪杯了......”
“什么妖魔鬼怪!居然敢蒙骗你卫爷爷我!先吃我一拳!”卫淮执大概是辨认不出来人了,有些暴躁起来。他喝醉了酒本身就是有些暴力因子的,只是刚刚没找着他的武器,就莫名其妙压下去了,这会儿又喝了些酒,上了头,就又开始有些发疯起来。
沈慎之正好是面对着卫淮执坐的,他猛的伸手拉了沈非衣一把,而后站起了身来,走了两步挡在了沈非衣面前。
卫淮执定定看了沈慎之三秒,又看了一眼沈非衣,当机立断又揉身上前。即便没有武器,一个将军的实力也不能小觑的,当然将军是个醉鬼,这种威胁大概就要小上那么一些了。
沈慎之接了两招他总不能让沈非衣去面对卫淮执的。然而沈非衣在一旁看着,心情却不甚明朗。
“卫淮执!”在卫淮执下手更不留情之前,他猛的提高了声音,语气颇有些严厉。
卫淮执的动作猛的一顿,仿佛身体都已经僵硬了,所有的攻击性都在那一刻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呆呆站在那里。他定定看着沈非衣,沉默了很久,眼中情绪似有千般重:“我会活着回去的。你也一定要。”
沈非衣脸上的怒意凝在了脸上。这句话就像是钥匙一样,仿佛唤醒了什么过往的记忆,沈非衣眼中也有了些沉沉的哀色。
那一场变故,实在太惨太惨。那些将士以血肉为盾,才活生生给他们拼出一条血路来。只要把卫淮执送出去,谁死都可以。明知道前路必死,却仍旧慷慨前行,悲愤绝望而又痛苦......那种被逼至绝路,只为把希望传递的感觉。然而那一丝希望却又那么渺茫……即便以血肉阻挡,所能阻挡的时间,也实在是太短了……
沈慎之看了一眼,觉得这种情况,自己大概是不适合留下来的了。如果当真是酒后吐真言,那么这件事,大概同样是压在了他们心头的,沉沉郁郁难以忘记的。而他,并不是这件事的参与者,那么再留下来,似乎就有些奇怪了。
站起身离开之时,沈慎之犹且听见了卫淮执的声音,低沉得仿佛在叙说一个誓言:“我不会让你们的血白流。”他醉了啊......
沈慎之叹了一口气,走得远了,才觉得那种沉重而窒息,仿佛要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一些。
院外站了好一会儿,沈非衣才走了出来,他轻声道:“醉鬼已经睡去了。”
沈慎之想了想问道:“他应当没有再动手吧?”
沈非衣摇了摇头:“没有。”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歉意道:“醉花阴入口绵软,却后劲十足。细细品才能觉出滋味。先前之时,我只给他喝了一丁点,他大概是对醉花阴有了什么误解。他醉后若有得罪之处,恩人莫要往心里去。”
沈慎之摇了摇头,脸上甚至有些笑意:“我看着他喝醉的将军说他不曾被酒撂倒过,十分自信。”
“但是那些酒,都不是醉花阴。”沈非衣道:“恩人也有些醉了吗?”他看着沈慎之问道。
“大概是有一点,但是我却还觉得自己十分清醒。”沈慎之回答道。
沈非衣似乎是笑了下,但是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神色却仍旧很平静:“我们进院子去吧。”
卫淮执大约是已经被沈非衣送进屋子里睡觉了,因而这庭院里面看起来就显得很是宽阔。两人重新坐回了桌子旁。这样子,沈非衣似乎有些要跟他促膝长谈的意思了。
“醉花阴如何?”沈非衣问道。
沈慎之点了点头:“确实不错,然不宜多喝。”
“是极,多喝易醉。就如同将军那般。”沈非衣道:“连人都要认不清楚的。”
沈慎之抬眸看沈非衣,似乎有些不明其意。
“初见时,我便已经觉得恩人分外面善了。将军似乎也是如此认为,我们约莫是当真有些相似?”沈非衣笑着道,仿佛玩笑。
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直觉如此告诉沈慎之,然而喝了酒略微有些迟钝的头脑,一时间并不能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应该。”沈慎之如此道,模棱两可。他似乎是猜到沈非衣是想要试探些什么,然而却被蒙住了意识,一时间却死活想不通关窍。
“那么当真是缘分了......”沈非衣道:“若不是先前听了杨叔说了,我竟不知恩人是药王高徒。恩人实在是谦虚过甚了。”
“嗯。”沈慎之回答道。
“恩人应当是学了多年,才有了如此成就吧。”沈非衣继续道。
“十二岁离家随师父离去,如今已有十七载。”
沈非衣唇边笑意似乎真切了一些,却又很快敛去。“这么久的吗......”他仿佛感叹,而后继续问道,仿佛无意:“恩人是家住在京城吗?”
沈慎之沉默了一会儿,心中仍旧有一点隐约不安之感,他突然笑了起来,用了之前那一招:“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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