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盛意坐了夜间的火车回南市。
艺考过后,他们就不必再去画室上课了,而由于大家报考的学校都不一样,考试的时间也不一样,故而回去的时候,大家并没有一起,而是选择了各自行动。
盛意回去的那天,恰好是周末,陈静冉不在家,屋子里黑漆漆一片。
夜间公交车都停了,出租车也不好打,盛意在外面等了很久,才等来一辆。等终于到家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都如同被抽空了一般。
她先是靠在门边休息了一会儿,才把灯打开。
行李并没有着急收拾,而是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就躺到了床上。
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睡着,可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将近半个小时,明明身体已经疲惫得要命,脑袋却越来越清醒。
她索性把床头的台灯拧开,侧身摸过手机,刷了会儿微博。
那天微博里的热门话题是:你十七岁时喜欢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盛意想了想,转发了那条微博:十年后我再来回答这个问题。
她那个微博登录得不频繁,最长的一次,三个月都没有更新一次。
那会儿,微博还不像如今这般被广泛使用,网友们对不同观点的包容度还很高,明星们也敢在里面畅所欲言。
即便是如盛意这般八百年才更新一次的博主,因为某两条微博可能戳中了一部分人的点,竟然也能收获到一批粉丝。
有人给她评论:
【好,等十年后我再来提醒你。】
【留一爪,我十年后也要来看看。】
虽然心里很清楚,十年以后,这些人可能早就不知道散落到了哪里,但盛意还是认认真真一条一条给他们回:【好哦!】
回完之后,她又在那条微博后面,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
致十年后的盛意:
那时候,你还喜欢江妄吗?那时候的江妄变成了什么样呢?依然干净帅气,还是如很多人描述得那般,所有白衣翩翩的少年,最终的归宿,都是平庸和普通。
丢失了少年的锐气,被生活磨平棱角。
老实说,我没有办法想象出那样的江妄诶。
我给你讲一讲我所认识的江妄吧,像什么呢?就很像每个月月初时的上弦月,有尖尖的棱角,有润润的却清冷的光,有弯弯的笑容,有令人期待的未来。
……
发完之后,她点进自己的主页,将自己的微博昵称改成了“小时不识月”。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第二天她醒来时,脑海里还一直回荡着这句诗。
周一盛意去学校时,才知道原来那天恰好是高考百日倒计时的时间。
下午校长在操场上给他们举办了一个百日誓师大会。
初春时节,空气里已经隐隐有了些许温和暖意,二十四个班级的学生按照学校给他们划分好的位置坐好。
隔了一整个学期没见面,盛意觉得自己跟大家已经有些陌生,好在有林昭昭和李临一直在旁边陪她说话。
誓师大会很无聊,但也很慷慨激昂,一个一个校领导轮流上去讲话。
虽然开会之前大家一脸不耐,但到后面,大家又都明显被触动到了。
快结束时,江妄突然来了。
他应该一下火车就直接来了学校,身上还带着仆仆风尘。李临眼尖,一看到他,就猛朝他招手,江妄应声走过来。
林昭昭也跟他打招呼:“你跟盛意怎么没一起回来?”
江妄看了盛意一眼,盛意低着头,说:“考试时间不一样。”
林昭昭不了解他们的考试流程,刚刚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听盛意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说:“我们铁四角终于聚齐了!”
然而,没聚两天,学校里就突然下了通知,所有的艺术生都要从原来的班级脱离出去,学校给他们单独组建了新班级,分为艺文班和艺理班。
盛意他们在艺文班。
艺术班的教室跟大家的也不在一起,被分到了艺术楼,整栋楼里除了各种音乐教室和画室以外,就只有他们两个班级。
大抵因为学艺术的大多都是文科生,两个班级的人数差距很大,盛意他们班浩浩荡荡挤了一百多个人,而隔壁的艺理班却只有不到五十号人。
进入新班级后,盛意和江妄唯一一点交集好像也被斩断了。
他人缘好,认识的人很多,一进入教室,就直接被一堆男生拉了过去,坐到了最后一排。
而盛意看了看因为自己来得太晚,而所剩不多的那几个座位,最终选择了在第一排最左边坐下。
他们两个的座位刚好呈一个对角线,就像当初在画室里一样。
不同的是,画室空荡,她那时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可这个教室挤挤攘攘,一眼望去,全是挤挤攘攘的人头。
好在高三生活实在繁忙,并没有留给她多少伤怀的时间。
因为来学艺术的学生,大多都是因为文化课有短板,如她和江妄这样的少之又少。
加上她们大半年都没有上过课,而艺术生的文化课的分数线比普通的文化生低很多,所以每一个老师来给他们上课时,都会提前说明,会从比较基础的教起。
这些东西对盛意来讲太简单了,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没有听课,而是自己买了试卷在刷题,只有当老师讲到一些她相对比较薄弱的地方时,她才会抬头认真听讲。
江妄就更夸张了。
有几次盛意因为下楼买水,迟到了几分钟,每次她路过后门时,都会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瞟一眼。
而每次她看到他时,他总是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随着温度越来越升高,人们早已经脱掉厚重的棉衣。
少年惯常一身黑,卫衣的帽子被他拉起盖到脑袋上,那段时间他很瘦,盛意觉得自己甚至能透过衣服的布料,看到他骨头的形状。
因为他每次考试时好看的分数,老师对他的行为也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到了四月中旬,艺考结果就陆陆续续下来了。
各个学校的合格证会统一寄到一楼的第一画室里,而他们的教室恰好在二楼。
故而,每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的大休息时间,那里便挤满了学生。
盛意也日日去查。
那些合格证基本上全是装在信封里寄来,有的学校做得精致一些,是油皮纸,有的学校的合格证则只是一张小小的、类似于□□一样的纸张。
盛意考的那些学校,她基本上都成功拿到了合格证。
P大美院出成绩那天,虽然盛意知道不可能有自己的合格证,但她还是去了第一画室。
箱子里只有一个信封,封面上端端正正写着江妄的名字。
负责收发这些合格证的老师,基本上已经能将这些日日来查找信件的学生全都认全,看盛意盯着箱子发呆,他出声道:“这个江妄是你们班的吧?你等下帮我把他合格证带上去吧,我今天有点事,要出个门。”
见盛意仍在愣神,他又唤了一声:“同学?”
盛意怔怔然回过神来,手里捏着写着江妄名字的合格证往楼上走。
江妄又在睡觉。
两个男生分别在他的两边,拿着只篮球在互相传着玩儿,路明明笑说:“等下如果不小心掉江哥头上,你我都得完。”
“那肯定是你弄掉的,跟我没关系。”
“你他妈……”路明明说到一半,看到站在门口的盛意,连忙收起篮球夹在臂弯,问盛意,“来找江妄吗?”
盛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是来找江妄的。
她捏了捏耳垂,看向江妄的方向,他睡得沉,周遭这么吵闹,也未能让他清醒半分。
路明明作势要去推他,嘴边吐槽道:“最近,也不知道天天晚上都在干嘛,一进教室就睡,除了吃饭的时间,就没见他清醒过。”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色的牛仔外套,衣服没有帽子,他的头枕在手臂上,面朝里,只给盛意留下一只后脑勺。
盛意制止了路明明想要叫醒江妄的动作,把那张合格证递过去:“老师让我帮忙拿过来。”
路明明“嗐”了一声:“我就说我今天好像忘记干什么,每天都是我去找我自己的合格证的时候,顺便给他带过来的。今天就只有P大出成绩,我自个儿没考,忘记了。幸好你给他拿来了,不然又得骂人。”
盛意“嗯”了声,本想再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座位说:“那我先回去了。”
“好嘞!”
盛意又低头看了江妄一眼,转身的那一刹那,余光突然瞥见江妄刚刚不小心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隐约有两块青紫的痕迹。
她的神色微微一顿,上课铃声恰好在这时响起,她未及多想,连忙从前门走进教室。
那节课是地理课,盛意翻书的时候,突然想起他们刚分班不久那会儿,那次他们几个人相约一起去聚餐,但江妄却不知何种原因失约了。
后来她在KTV旁边的巷子里偶遇到他,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时他的手臂上好像也有这样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李白《古朗月行》
告诉我,有几个人记得这首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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