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国子监举办的“教学开放日”,除了朝中官员之外,他还邀请了各大书院的山长带领优秀的夫子们一起来参观。
因为这次开放日他想呈现的是最朴实的课堂,所以楚辞没有特别去训练学生和夫子们的临场反应,只是点了几个夫子,让他们明日准备一堂展示课。
这几节展示课,分别是刘博士讲的四书,陆博士上的九章,吴学正上的乐理,赵学录上的对弈和孟学录上的体育。
这些课的特点就是创新,抛却了旧日墨守成规的教学方式,转而变成了活泼生动的课堂,老师们由绝对的主导者变成了学习的启发者,他们更多看到的会是学子们精彩的表现。
其他的夫子也不是没事情干的,楚辞也要求他们要注意课堂上的纪律,因为那些朝廷命官有可能直接冲着自己孩子去。楚辞叮嘱他们,如果有人来听课,不要紧张,无视就好。
嘱咐好了明日的注意事项。楚辞开始指挥仆役们布置听课会场。因为国子监几乎每个班都是三十人,所以他们在最上首的位置摆了三十张桌子。下面的位置都是给听课的人准备的,长长的桌子连成一排,椅子紧紧地靠在一起,大约一排能坐十五六人。
楚辞指挥好这里之后,又步出门外,让画箭头标识的人动作一定要慢一点,千万别画花了。
楚辞正指挥着,突然有人传,说门外有人自称是工部的司设,上门是想要拜访楚司业,问楚辞同不同意让他进来。
楚辞一听便知来人是寇洵,想起上次他请寇洵帮他研究黑板和粉笔,楚辞心里一动,立刻说道:“快,请他进来。”
“小的这就去!”门房见楚辞如此激动,也飞快地往山门那边跑去。
“咱们楚司业现在有空,寇司设,您请进去吧。”
寇洵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好几个手下,这些手下肩上扛着好些东西,看样子还是挺累的。
“楚司业,这黑板和粉笔我们终于造出来了。没有耽误你的事吧?”寇洵笑眯眯地说道。
“哪里的话,你们能在百忙之中将楚某所需之物造出来,已经不胜感激了。”楚辞也笑着朝他拱拱手。
寇洵让手下将黑板放下来,然后揭开了上面包着的布匹,一块崭新的黑板就出现在楚辞面前。
这黑板是精心打造的,上面的漆刷的均匀细腻,看上去像是原本就覆盖在上面的一样。
楚辞用手敲了敲,发现这声音听起来清脆悦耳,显然这个木料也是上好的。
寇洵说道:“这些天我们尝试了好多种木料,唯有这种纹理较大的木头,漆才能上均匀,然后,我还在漆里面添了一些冻梨汁,这样摸上去才光滑,字写上去才能易擦拭。”
说着,他拿出了一根粉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字上去,然后又用配备的丝巾将字擦干净,果然不留半点痕迹。
楚辞为他的脑洞而折服,不过应该也就工部能想出这种办法吧?他看了看寇洵手上拿着的粉笔,通体洁白,写得字也很清晰。他知道粉笔这东西是用石灰石和石膏做出来的,但具体怎么操作他是不清楚的,寇洵能在这两个简陋的条件下制出这么好的粉笔,不愧是工部司设。
“这粉笔?”楚辞眼尖地发现,放粉笔的木盒子里,好像不止一种颜色的粉笔。
“哦,在下觉得只有一种白色太单调了,便放了一些染料进去,变成各色的。不知这样可行?”寇洵有些小得意,他素来喜欢艳色,所以突发奇想放了染料进去,没想到居然成功了。
楚辞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寇兄真乃神人也,这举一反三的能力着实令在下佩服。”
寇洵喜笑颜开,问道:“楚司业你可会用这东西?我试过好几次,这粉笔不能像握普通的笔一样,不然的话根本无法写字。”
他们工部的人里,算他的字写得最好看了,寇洵觉得自己接受新东西的能力实在太强了!
他刚想说教一教楚辞怎么写字,就见楚辞轻笑一声,从木盒里拿出一根粉笔端详了一会,他眼中神色莫名,似乎有些怀念的意味在里面。
楚辞抬起手腕,用另一只手拉住袖子,然后写起字来,粉笔敲击在黑板上发出了“哒哒”的声音,随着这声音出现在黑板上的则是一行漂亮的正楷字。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写完之后,楚辞看了看寇洵,不好意思地说道:“许久没练,有些手生了,让寇兄见笑了。”
寇洵假笑着,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手中的粉笔往盒子里一扔,说道:“楚司业太谦虚了,你这馆阁体写得很是不错,你以前练过吗?”
楚辞很淡定地说道:“余幼时家贫,无银钱买纸墨,故而平时写字都是拿木棒在泥地上书写,也算是练过吧。”
“在下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行字是从左至右横排书写的?”
楚辞一愣,然后笑着掩饰道:“这黑板很长但不宽,若是竖排写得话,要经常弯腰,我国子监的师者都上了年纪,总是弓着腰实在不舒服,所以我想,不若横排书写,这样也省点力气。”
寇洵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楚司业心细如发,待下属更是体贴入微,在下佩服。”
楚辞干笑了两声,然后请寇洵进去坐一坐。
寇洵摇摇头,说道:“时辰不早了,工部还有点事,今天就不坐了。对了,这后面的架子是用来放黑板的,你让人过来将它们抬进去吧,我就不久留了。”
楚辞立刻吩咐仆役们将木架黑板和粉笔都拿进去,然后又将寇洵他们送至山门处,才返身往回走。
他让人把黑板斜放在侧边,刚好能让学生和下面听课的人都看见。随后,他又让人去将明日要上课的几位请过来,让他们认识一下黑板和粉笔。
……
十六这天,天空晴朗无云,一望无际的澄澈,就像水洗过似的,这也就是在古代才能看见的景像。
学子们昨天就回国子监了,一大早,山门下就来了几个学子。他们穿着国子监统一的服装,看上去既年轻又朝气。
一个学子将一块木牌钉在了山门附近,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签到处。除此之外,那里还摆着两张桌子,乱七八糟地放着一些东西,都是待会要送给来听课的人的。
“快些,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们怎么还不把东西整理好?”祝峰抱臂立在一旁,斜眼看着他们几人手忙脚乱地整理桌上的东西。
“你倒是过来帮忙啊,光会说风凉话!”朱明越一边整理桌上的纸张,一边瞪了祝峰一眼。
“嘿,咱司业可是让我带队的,他说我负责统筹安排,你们负责干活,懂吗?”祝峰很是得意。
“懂个屁!”朱明越呛了他一句,立刻被祝峰反手扼住脖子,吓得他赶紧求饶。
其他几个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好戏似的站在一边。
“祝峰!你们在干什么?”温然从上面下来,立刻沉着脸瞪了他们一眼,“客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们是想让他们看见我国子监学子如此不堪的一面吗?你们还不把东西弄好,等会搞砸了司业交代的事,一人扣十分!”
温然这个学生会干事一出马,祝峰等人立刻老实起来,谁叫扣分大权是掌握在他手上的?
一群小伙子认真做起事来动作还是十分麻利的,不一会儿,就把原本凌乱的资料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马车朝这边过来了。车上下来四五个夫子打扮的人,看见这里坐着人,就朝着这边走来。
“敢问这位小兄弟,你们可是国子监的学子?吾等乃是舟山书院的教习。”
“各位夫子好,楚司业让我等在此守候,恭迎贵客。请各位先在此处签到,然后再按照标志所指的路线去到会场。”温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细心地给他们介绍。
祝峰将签到簿翻到舟山书院那里,然后将毛笔递过去给他们签字。
关于这一点,舟山书院的人也有耳闻,舟山书院的山长接过毛笔,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其他的人也依次签在下面。
签过名之后,舟山山长领到了两样东西,分别是一根细炭条和一沓装订好的纸。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发问,以免被人说没见识。他只好带着这两样东西,顺着给出的标志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舟山书院之后,其他各家书院也纷纷上门来了,多则七八人,少则二三人,除了六大书院之外,京城其余的小书院楚辞也邀请了。被邀的大部分人对这什么开放日还是很感兴趣的。
先到会场的人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很快就有人奉上热茶给他们。京城这些书院的夫子难得凑得这么齐,不一会儿,就说上话了。
书院的人到的比较早,官员们就要晚一些了,但他们也都赶在了辰时正到。待官员们来后,这些夫子都很自觉地起身行礼,并且将前面的位置让给了他们。官员们也不会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
随着三声钟响,楚辞来到了台上,台下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等着他开口。
“欢迎各位今日来参加我们国子监的教学开放日。在这里,我们准备了六堂课,都采用了不同于以往的教学方式,若有质疑之处,请各位在最后的环节批评指正,不胜感激。接下来,希望大家能够做到……”
楚辞说明了一下会场纪律,然后就宣布活动开始。
三十个学子排着队入场,然后依次坐好,他们面容肃穆,身板挺直,让其他人也情不自禁的认真起来。
楚辞没有下台,而是留在了台上,站到了那块黑黑的大板子前面。
“司业好!”学子们一齐拱手行礼,楚辞站在台上还了半礼而后让学子们坐下。
他
说:“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这穿衣裳,穿的可不只是它的料子,还要慎重地选择它的色彩,这样,才能彰显出一个人的品位。那么,这堂课咱们就来学习一下,如何搭配色彩会更加和谐。”
楚辞拿了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写下五个大字,色彩的搭配。
不讲四书五经,不讲诗词九章,讲这个是什么意思?有些人十分疑惑,但之前楚辞已经说了要求,他也只能带着这些疑惑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楚辞先让学子们说一说自己知道的色彩,而后又让他们以各个品级的官服为例,说明它们是怎么搭配色彩的。待学子们说完之后,楚辞开始总结,哪些色彩搭配会显得更加庄重,哪些色彩搭配会让人印象深刻。
之后,他让学子们设计一套服饰的搭配,包括上衣,下裳和腰带以及鞋子这几个方面。当学子说明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用彩色粉笔将学子所说绘制下来,有了具体的呈现,学子们便能直观地认识到自己在搭配上的不足之处,然后选择更好的。
一堂课下来,原本对于这个话题有些不以为意的人听得也入神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甚至在朝堂上都有相貌丑陋之人不得为官的潜规则,他们是朝廷的颜面,既然这个和自身利益息息相关,那自然是要好好听的。
在楚辞讲解的时候,他们便互相打量对方的衣着,若是有楚辞说的那种撞色撞的凄惨的搭配,他们就难免要嘲笑一下。之前就觉得这人看起来总有些违和,却原来不是因为外貌,而是衣裳搭配的太辣眼睛了。
楚辞的这堂课是昨天下午临时决定的,他的目的就是推广黑板和粉笔,让大家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好处,从而去说服户部出钱为各个衙门订购。
他上完课后,发现这个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大家除了注意到课堂的内容和学子的表现外,也注意到了这两样新东西。
不过,相对于朝廷官员来说,还是各家书院的夫子对这个更感兴趣一点。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到这东西未来会给课堂带来多少惊喜了。
面对大家求知若渴的眼神,楚辞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听完课后的交流会上,他自然会和大家说清楚的。
大家无法,只能强自压抑心里的情绪,等着第二堂课。第二堂课是刘博士的四书课,讲的是《孟子》的其中一篇。他在这堂课上展现出的文学功底让人惊叹不已,从一个故事延伸到其他的东西上面,大魏之前不论哪个朝代的相似历史事件他都能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学子们则是积极主动地提出自己的疑惑和对于问题的见解,双方一来一往,犹如一场激烈的辩论赛。
没有参与辩论的学子们也听得尤其认真,各自都拿出炭条和纸在上面记着重点。
到了这时,台下的那些人才知道,为什么签到之后要给他们发这个了。他们拿惯了毛笔,对这个很不习惯,自然比不上台上的学子笔走龙蛇了。
第三堂课是九章,陆博士上的九章十分严谨,先给出一个例题详加讲解,之后再出几道相同类型的让他们自己去做。最让楚辞佩服的,除了陆博士于九章上的造诣之外,还有他有模有样的粉笔字。毕竟这东西昨天才送过来,想必陆博士搞清楚粉笔的写法之后,后来又偷偷过来练习了,这份毅力不得不让他很是敬佩。
上午三堂课过后,楚辞宣布下午再继续,然后就招呼这里的一百几十号人去饭堂用餐。
除了饭堂原本的员工之外,楚辞还联系了慈济院里的大婶们来帮忙,这才把五百多号人的伙食做出来。
吃的东西是以自助的形式,孩子在国子监里上学的,自然就由孩子带着去打吃的,其他的人则由国子监的夫子们招待。
朱明越他爹拿着个大餐盘兴致勃勃地东夹一点西夹一筷,堆了满满的一盘子东西方才作罢。待朱明越打饭过来后,立刻眼前一黑,几欲昏倒。
“爹!你怎么能打这么多菜!”
“你个不孝子,老子多吃点菜怎么了?”朱大人不以为意。
“我们司业规定了,打多少,吃多少,浪费可耻!剩饭剩菜要扣分,您是我爹,他们肯定得把分记在我头上了!”朱明越表示很委屈,他这一旬都还没扣过分,分明就是下旬得流动红旗有力的竞争者,结果就要因为他爹功亏一篑了!
朱大人讪讪地道:“扣就扣点吧……”
“我们司业以前还骂我们坑爹,我看分明就是你坑儿子!不行,得部吃光,一定不能扣分!”朱明越哀怨地说道,他拿起碗开始扒饭,同时还不忘帮他爹碗里夹菜过去。
朱大人有些无语,这臭小子头一回帮他老子夹菜,居然是为了不扣分,到底是他们司业有威信,还是他这个老子有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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