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絮最近这部戏在浙南的小镇拍,距离横店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姚方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出酒店上保姆车去化妆几步路能听到的立体尖叫声,却仍然会因为听到夹杂着的男声而惊恐万分。
又是一年夏季,时絮的戏份这周就能杀青,她化妆的时候还在看手机。
化妆师问了句:“孟老师七夕有什么打算吗?”
这部古装剧请的演员都咖位不低,很难挑出个无名的。剧组连请的妆造组都是天价,化妆师是第一次和时絮合作,这段时间稍微熟了一些。
镜子里的女演员微微低头,贴着防窥膜的手机看不见内容,这并不影响别人看她的眼神。
孟蘅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贴着强捧遭天谴的花瓶,和沈添青公开前就已经拿到了很多荣誉。出演的影片逐年减产,但只要一参演,质量必定很好,口碑仍然是一线里的top。
“七夕?”
时絮回消息的手顿了顿,“七夕……我应该杀青了吧?”
一边的姚方方点头,“后天就杀青了。”
化妆师唉了一声,“那应该能跟沈导见面了?”
姚方方心想:怎么这么多人关心啊,我还以为公开了就没什么人好奇了,这每天都一波波的。
以为谈恋爱渡过暧昧期就乏善可陈的姚方方在自家艺人身上感受到了极致的反差。
怎么有人老夫老妻还比暧昧期还新鲜的。
聚少离多是一个因素。
这俩人的职业都算不上普通,一个演员接了戏就跑剧组,时絮还不像是那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在横店常驻的。她的本子绝大多数转场很多,这部古装剧就转场了七八回,从这个古镇到那个古镇,西北到两广再到江浙,拍个戏活成了空中飞人。
沈添青虽然背靠蜜瓜娱乐有林驰坐镇,自己的事业依旧保持每年出片的效率。
就是不一定是电影,上次还是给官方拍的公益片,依然是那个出片必拿奖的体质。最近在筹备新电影,题材有点超前,需要大量的特效,每天也快忙死了。
陶宜跟姚方方经常联系,陶宜是从头到尾见证这段感情的人。
沈添青从神经病到恢复正常水平在她看来简直是神迹。以前此人工作还要作妖,三天两头发火,要么就是对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挑三拣四。跟孟蘅在一起之后逐渐变得温顺,工作态度也比从前好很多,一开始很多人还很不适应。
时絮:“那肯定的。”
她给沈添青回完消息,把手机放到一边。
时絮新戏杀青在即,沈添青特地让人当天送了一束花过去,她的工作还没结束,订个花却还要吹毛求疵,恨不得让陶宜把花店搬过去。
也不知道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为什么还要跟粉丝比一下排场。
时絮杀青照以及和探班粉丝的照片在当天就发到了网上。
团队开会结束之后,沈添青就出发了。
她的航班凌晨起飞,陶宜跟在她身边,看着这人出行还不忘审方案。
陶宜拿着手机犹豫要不要告诉时絮。
沈添青一边打字一边说:“别打小报告。”
陶宜猛地坐直,活像被班主任盯梢的苦逼学生。
沈添青往后靠了靠,“孟蘅怎么收买的你?好几次打我小报告了吧?”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微微侧目,看得陶宜眉心一跳。
陶宜:“没收买。”
这两口子能不能少折磨一下我们这些做助理的啊。
沈添青:“她怎么说的?”
陶宜火速反应过来沈添青想听什么:“孟蘅说想知道你都在忙什么,让我看住你好好休息。”
沈添青噢了一声,时絮这个行为她知道,但这个时候又有点失望:“没问点别的吗?”
陶宜:“什么?”
凌晨的机场没多少人,玻璃窗外能看到巨大的航班行程表。
沈添青哼了一声:“还以为会让你监视我之类的。”
陶宜:……
我领一份工资还要干那么多份活会死的吧。
沈添青一只手撑着脸,终于把电脑盖上了,她点开自己跟时絮的微信聊天框。
最后一句是时絮的那句好的。
去那里,要干什么呢?
那样的小地方,感觉没什么可玩的。
从杀青结束的拍摄地到符音镇没有直达的火车,基本靠汽车出行。
而且路途遥远,路况也并不乐观。
虽然多年后的符音镇已经比当年时絮去的时候有了些名气,但不少人去过都会抱怨交通不便。
当年拍摄《西川遗风》,剧组也都是这么抱怨的。
因为是私人行程,时絮只带了姚方方一个助理。
司机经验老道,开这样的路还是有点感慨:“这个地方条件不是很好啊。”
姚方方也没来过,时絮说要来她还特地查了很久的攻略,发现搜索出来也没什么东西,一些影视剧的取景地,说出来也屈指可数。
美食也没什么,贫瘠得只有青山草木。
姚方方发现最出名的还是《西川遗风》有几个镜头是在这边拍的。
这部电影姚方方烂熟于心,毕竟是沈添青的心头好,自己艺人还越来越像那个死去的前辈。
这些孟蘅的成就早就超越了当年的时絮,但依旧会被人同时提起。
因为沈添青。
姚方方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孟蘅不生气吗?
七夕还要带着女朋友故地重游缅怀白月光。
未免太大度了吧!!
时絮最近夜戏比较多,在国内过着国外的时差,山路颠簸,夜里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七夕的活动。
她的耳机播随机的歌都很容易跳到一些很粉红的甜蜜歌曲。
和夜雨声一起钻进她的耳里。
这样的颠簸很容易让人昏昏沉沉。
时絮闭着眼,想到那年,她和还没成年的沈添青在这个镇上走过的街。
那年她买了一把青色的伞。
那把伞呢?
好像是留给剧组了,噢,剧组出的钱。
另一把伞却依然在沈添青的储物间里,撑开挂在顶上。描的金边随着时光的尘埃暗淡,却让时絮忍不住感慨。
造化弄人。
那年沈添青的失落她当然知道,只是她们实在没有并肩的理由。
前尘旧事片片被风吹起,时絮当然也有遗憾,遗憾她们中间欠缺的那些年。
沈添青的十三年。
沈添青的飞机先到市区,再坐车去镇上。
等她到了已经是下午了。
姚方方把时絮住的旅馆地址发给了陶宜,但沈添青抵达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时絮。
“她呢?”
沈添青个子本来就娇小,盛夏里青色的百褶裙像是绽开的花,在古旧的瓷砖上落下阴影,如同姹紫嫣红里的那点俏丽。
她有点累,打了个哈欠。
等走上楼,沈添青才发现这个地方眼熟。
当年被她嫌弃的脏乱旅馆一如从前,前台木桌剥落了不知道多少次,清漆敷衍地冲刷了一遍。
办理入住的不是那个胖胖的老板,是一个看上去没成年的小女孩,在看电脑播着的动画。
背景墙上挂着的时钟倒是从前那一个,只不过房费涨了不少。
楼梯的扶手一如既往,台阶还很高,走上去跟登山一样。
姚方方走在前面,走两层就喘得跟狗一样。
“小蘅说出去逛逛,不让我跟着。”
沈添青眼皮都在打架,出来一趟她浑身骨头都要散了,也没多问,也没急着去见时絮。
哪怕她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了。
换做从前,聚少离多会让她害怕,可是时絮真的不会走了。
当年那棵杨柳已经栽进了她的院里,也只会为她无风自动,哪怕柳絮翩飞,根系依然盘在自己身上。
沈添青安心得很。
她哦了一声,没看姚方方,自顾自地走进了那个房间。
陶宜讶异地看了眼,姚方方摊手。
一个震惊时絮的周到,一个震惊时絮的大方。
都要感叹白月光只有小说才会意难平,现实里什么伤痛都会被抚平,爱情向来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当年剧组订的都是标间,哪怕主演是单独一个人,也住标间。
在符音镇的万顺旅馆,沈添青住在三层的三零三房,时絮住她斜对面。
只不过现在的时絮和她住在一起。
沈添青一进去就看到了桌上时絮的包,还有她的杯子。
床上放着外套,行李箱放在地上,让本来狭窄的空间穿行都困难。
时絮可能洗了个澡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再走的。
床单枕套都是自带的,全是时絮的味道。
哪怕跟对方睡了不知道多少次,沈添青依然觉得自己像个变态,恨不得做一款时絮香水,狠狠喷在身上。
沈添青的睡眠质量依然一般,但今天很好,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了。
姚方方和陶宜都没打扰她,时絮也没回来。
旅馆楼下还是集市,家禽的叫声伴随着吆喝和大喇叭。沈添青在床上趴了一会,伸手拿起手机,给时絮发了句语音。
一个字一个字,拉得长长,还有点幼稚——
“你——去——哪——里——了?”
她随意地自拍了一张,无视这个姿势露出的大片肌肤,还有那条时絮在今年送给她的吊坠正卡在挤出来的峰峦里。
隔了一会时絮才回:出去玩了。
沈添青突然有点生气:你怎么可以自己去玩?
她的语音听起来仍然像是撒娇。
时絮出门没戴耳机,整个人坐在矮小的方凳上,两条腿在这个拥挤的店铺都好像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放。
坐在一边指导她的老师傅问了句:“是你妹妹?”
符音镇本来就盛产竹木,它们这的竹海很有名,不过在青山之中,要看都显得非常困难。
竹笋在开春的时候被做成各种食物,酸笋包哪里都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互联网让小镇的纸伞往外输出,很多爱好者都会在颠簸中赶来参观。
这样的手艺时絮在曾经的任务世界见过,只不过那个世界算是高武侠,伞是兵器。
而这样的,我的世界。
伞是感情。
她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指导,系统生涯带给她无限的技能,就像7707说的,就算讨饭也比别人强。
只是借用一下工具。
老师傅见过很多学制伞的年轻人,她的铺子不像隔壁那么大,纸伞挂在顶上,漂亮得不像话。
现在符音镇的人出行选择折伞的依旧不多。
像是一个古老的约定。
时絮喜欢这种拥挤,拥挤里千锤百炼的感情,像是她的心灌满了对沈添青的喜爱。
其实不止是喜爱,她对沈添青的感情太复杂。
是沈添青觉得的将近三十年,却是时絮的千千万万年。
时絮手上的动作不停,她铺上油纸,动作一气呵成。
无名指上的戒指让她的气质有种矛盾的沉稳,不符合年龄却又让人觉得安宁。
“不是妹妹。”
时絮笑了笑,擦掉手上的浆糊,“是我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