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回顾一遍,李老爷子开口说:“你弟弟归国后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李怀尘平静咀嚼着白米饭,咽下去后问:“您觉得最不能理解的是哪一件?”
“他在电影院认错爹。”
“……”
李老爷子其实没说真话,他认为最不可思议的是参加完私人宴会回来,自己那番子虚乌有的道德感动。
这一天最刺激的不是李家人,而是李相浮雇的司机。
下午雇主接到一通电话,匆匆出来要求:“拉我去城南派出所。”
李相浮不是一个人上车,还有秦伽玉。
司机也没问多出的一人是谁,好奇打听起其他问题:“出什么事了?”
“小事,”李相浮说:“警察找我们两个问话。”
一刹那,司机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一紧,没留神地上的一个坑,车子重重颠簸了一下。
“你别紧张,”李相浮安慰:“我们不是坏人。”
想起结束通话前白箬最后几分钟对梨棠棠的控诉,他怀疑这桩伤害案件受害者即为加害者。
秦伽玉向来唯恐天下不乱:“不错,目前受害人都还活着。”
司机笑容十分勉强:“是,是么?”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司机是个狂热的钟表爱好者,没钱买货,但杂志没少看,从其中一人的手表来看,非富即贵。
这样的人应该还不屑抢辆普通小车。
这番推论完全正确,车子一路顺遂地抵达派出所。
李相浮一进去,正好一个年轻小警员拿着文件路过,看到他咦了一声:“李相浮?”
旁边负责这起事件的人立马问:“认识的?”
小警员:“之前我给他做过笔录。”
李相浮瞧着这人有些眼熟,回忆最近的动向说:“之前几次给我做笔录的年纪都挺大,还戴着眼镜。”
“……”小警员惊讶了,这是做了多少次笔录?他喉头一动:“我之前一直在天西古村工作,最近才调过来。”
李相浮恍然:“原来是你。”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当然他们也没太多旧可叙,只是小警员责任心强,叹道:“上次绑架案多半有幕后人,一直也没找到,估计悬了。”
很快担忧说:“回来后还有没有类似的事情?有的话说不准可以并案。”
李相浮摇头:“后来被绑架的是我儿子,嫌疑人也抓到了。”
信息量过大,小警员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说话的时候,李相浮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秦伽玉,最后停在肩头部位。当初通视频时,对方上半身有疤痕和纹身,可惜仅有他亲眼见过,绑匪不过是口述,不能当做决定性证据。
秦伽玉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大胆的言辞:“你这眼神,瞧着是想要把我扒光。”
边说还摊了摊手,示意自己随时恭候大驾。
李相浮定定看着他,闪电般出手,秦伽玉被扯的不是衣领,反而头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再一看李相浮指间夹着两根头发,笑眯眯道:“揪你头发。”
“……”
这行为谁看了不说一声有病。
今天李相浮的幼稚举动不止一次,刚到射击俱乐部那会儿,就曾躲在背后吓人。秦伽玉一时没往别处想,只是骂了句幼稚。
两人被带去分开问话。
目前证据表明他们和嫌疑人不沾边,没进审讯室,单纯是在办公室进行的笔录环节。
询问大约持续了十分钟,紧接着两人暂时在休息室待着,负责记录的警员将两份笔录合在一起看,相互讨论,紧接着神情极为复杂。
“为什么去射击俱乐部?”
“叙旧。”
“我怀疑他想害我。”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提问,有关和受伤母女为什么通电话,有什么关系,双方各执一词,连是不是朋友也说法不一。
秦伽玉说李相浮是故友,李相浮称呼其为旧敌。
警员面色复杂地来到休息室,重新核对了一遍某些问题。
秦伽玉:“他这人火气比较大,因为一点小事闹矛盾才不愿意承认这份友谊。”
李相浮:“信我,我们关系是真不好。”
警员点头:“我信你。”
秦伽玉面色微变:“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警员扬了扬手上的记录,凉凉道:“你见过哪个关系好的,连串供都不串?”
“……”
新一轮的询问时间缩短了一半。
在某些方面,李相浮和秦伽玉还是有默契的,最后说出的故事走向整体脉络一致,梨棠棠和母亲关系不好,打电话是为了寻求安慰,后来不知为何她们先后结束通话,打了起来。
警员深深凝视李相浮:“这位白女士为什么会向你寻求安慰?”
一声冷笑在李相浮开口时出现。
秦伽玉笑容冰冷,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清楚对方在背地里勾引白箬一事,寒声道:“可真有你的。”
李相浮冷静向警员解释:“我们都是钢琴爱好者。”
说完调出白箬通过音乐软件每日分享钢琴曲的记录,言论无懈可击。
来的路上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司机把人撂到警局便结了钱,表示家里有急事,要先走。
李相浮没拆穿这蹩脚的谎言,但他低估了这条道上出租的难搭,叫顺风车都是诡异的没人接单。
秦伽玉打了通电话,开始静心等待,很快就有专车来接,上车前斜眼瞄着他问:“我送你?”
李相浮矜持自傲地摆手拒绝。
目送豪车扬长而去,他站在原地呼吸车尾气,犹豫着要不要打给家里人,秦晋恰好在这时发来语音:“回去没有?”
“没,”李相浮报出所在位置,言论相当直接:“路过么?路过的话捎我一程。”
按下发送键,他有些心绪不宁,预感秦晋并不顺路,但一定会说顺。
直觉方面,李相浮从未出过错,秦晋来得很快。
“事情我都听说了。”秦晋也不知道从哪里获知的消息,开车时余光留意着他:“悠着点,如果不是太平间一步到位,没必要三番四次送秦伽玉进局子。”
多了反而容易增添变数。
李相浮:“我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
他向来考虑的很全面,甚至过度全面了,然而现实的离奇程度总是在嘲笑个人的天真。
“对了,这个给你。”李相浮从口袋拿出两根头发丝。
红灯,秦晋睫毛垂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忽然不设防地一笑:“怎么拿到的?”
李相浮:“当警察面拽的。”说完侧过脸问:“小学生打架见过没?”
从下午时,他刻意营造一种幼稚鬼缠身的感觉,秦伽玉那种困在现实和回忆交接处的,当真没有注意到异常。
秦晋:“……能想象到。”
李相浮轻微路痴,借助手机导航看了下最新位置,不知抱着什么心态问了句:“好像并不顺路。”
城南派出所的位置不但和自己住处不是一个区,同秦晋公司也相差甚远。
“我要回家取几件换洗衣服。”秦晋永远都能找到恰当的借口。
他打开广播,放了首轻音乐,李相浮不再说话靠在座垫上,脑袋一歪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别墅是本市有钱人的标配,以此为基础又可以上升为豪宅。
秦晋住的算不上豪宅,他所在的这所小区以安保出名,连保安都是高价聘请的退伍军人。
进小区前的步骤很繁琐,下车后李相浮松了口气,一抬眼,前方是清一色的小别墅。
住在这里的人似乎都没太多生活情趣,附赠的小花园保留着荒芜泥土地的原始状态,一朵艳丽的花也瞧不见。
李相浮怀着参观的心思看了两眼,便兴趣寥寥。
没过多久,秦晋脚步停下,站在大门外输入密码,滴得一声,提示他输入错误。
秦晋眉梢一动。
旁边窗户突然打开,伸出一个脑袋,是个平日喜欢花天酒地的浪荡子。
同住在附近,勉强算个点头之交,他喊了一声秦晋的名字,无语道:“走错家门了,你家在前面那栋。”
李相浮低头闷笑,浪荡子被声音吸引,注意到那头如瀑的长发眼前一亮,自以为很懂说:“原来是赶时间。”
欲|火焚身呗,情急之下迫不及待找错家门,完全能理解。
秦晋凉飕飕看他一眼,这才入秋没多久,浪荡子冷不丁感受到了冬日的酷寒。
又往前走了段距离,李相浮在秦晋输密码时好笑问:“确定是这家?”
秦晋没忍住也勾了下嘴角。
要是再认错,那就真的是智商问题。
这一次门很顺利地打开,秦晋按下门口的开关,悬顶灯光一亮,刺得人眼睛一眯。
李相浮环视一圈,啧啧一声:“这是多久没回来了?”
地上灰尘落得还挺均匀。
秦晋打包了几件衣服,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可以走了。”
李相浮:“不打扫一下卫生?还有布艺沙发,得盖上防尘罩。”
“算了,”秦晋嫌麻烦摇头:“回头雇专人清洁。”
要不是考虑资源浪费,他或许会直接换一套。
李相浮一直活在有钱人的世界,但他从来体会不到有钱人的快乐,轻叹一声:“走吧。”
·
夜幕繁星闪烁,李家灯火通明。
李相浮换好鞋进去,视线一扫,果然没一个人睡,连红尘都趴在一边看似打盹,实则眼睛保留着一丝缝隙。
“先强调一点,”李相浮先发制人:“这次意外和我没有直接因果关系。”
李老爷子只问关键:“梨棠棠她妈在救护车上喊你的名字,是不是事实?”
李相浮点头,想了想道:“兴许是因为意外发生前,我们在通电话。”
“通话原因?”
李相浮沉默了。
真要论述起来很难找到切入点,他试图寻求外援,可惜无人响应。
李相浮决定自救:“二哥说让我去谈个恋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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