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地概括完几句,李相浮明显察觉到气氛异常,不过他一向琢磨不清陶怀袖的心思,没太放在心上,问:“还有什么事么?”
陶怀袖摇头。
远远地看到桌上的菜已经上齐,她的神色恢复如常:“去吃饭吧。”
说完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忽然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李相浮开口:“之前说的话依旧作数,你可以随时出国来找我。”
杏眼一眯,陶怀袖用手比划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李相浮没应声,坚守一个公民应该遵守的底线。
重新回到座位上,发现桌上的摆盘显出一种欺骗客户的分量不足感,原来他出去的功夫,秦晋已经处理掉所有虾壳,这会儿刚刚取下一次性手套。
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李相浮享受着他人的劳动成果,等吃到差不多,拆开纸巾时问:“我妈是不是问了你对我的了解?”
陶怀袖很少说多余的废话,会突然问自己,多半之前已经问过秦晋。
秦晋点头,接过对面递过来的纸巾擦手:“我的回答似乎令她不太愉快。”
李相浮摆手表示问题不大,复述先前的话:“无论你回答什么,听了我的答案,她只会觉得你可怜。”
“……”
前方有人正在布置空旷的台子,李相浮多看了两眼,正好听到邻桌刚进来一对男女的对话——
“明天再去做spa好了,晚上这里有特色节目看。”
“到时候我们早点来,占个好位置。”
李相浮有了些兴趣,招呼来侍者,打听节目开始的时间。
“晚上九点。”侍者特别多说了一句:“住在十一层的客人可以提前预定前两桌的位置。”
十一层全是最高级的套房,因为秦晋是酒店股东之一,李相浮现在正免费住在那里。
“要看么?”他问秦晋。
秦晋直接对侍者说:“留两个座位。”
饭后秦晋回房间开视频会议,李相浮独自坐着观光车在附近游览,买了些特色纪念品寄了回去。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回来时因为车上的客人手机被偷,车子直接开去警局,耽搁了好一会儿,等他到酒店节目已经开始。
推开玻璃门的刹那,亢奋的鼓点随空气翻滚过来,几乎是砸在耳边。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人,李相浮挤到前面,发现位置居然还有保留。
“股东特权之一。”秦晋淡淡说了句。
李相浮笑了笑坐下,看了下时间,他应该还没错过太多精彩。
为了照顾到一些小孩子,酒店空调温度开得不是很低,来看节目的人越来越多,没过一会儿便觉得有些闷热。
秦晋仿佛一道格格不入的风景,哪怕在这么热闹的环境下,身上依旧散发这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偏偏就有人吃这套,坐在他右侧的是酒店大股东的女儿,听说秦晋来,特意找了个邻近的座位。
长达一年时间的暗恋,让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在今天迈出第一步,鼓足勇气开口问:“喝果汁么……”
下一刻声音被台上突然进入高|潮的音浪掩盖。
无奈只好等舞曲结束,快接近尾声时,女生唇瓣动了动,正要重新开口,忽然又被一声轻咦猝不及防截胡。
“你袖口好像破了。”
秦晋侧过手瞥了眼,是有一道缺口,不显眼,也不知道在哪里剐蹭的。
邻座女生福至心灵,准备说出一家熟悉的店名,再主动提议明天带人过去:“我……”
“伸手。”
李相浮让秦晋把胳膊伸过来,看了下情况后说:“问题不大,回去我帮你补补。”
秦晋没拒绝:“那就麻烦了。”
“……”
亲眼目睹这一幕,女生微微睁大眼睛,面颊上的羞涩逐渐褪去,漂亮的苹果肌甚至抽了两下。
或许是自己听错了,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主动提给同性补衣服?
不断自我安慰中,她的耳朵尖动了动,再次捕捉到旁边两人的对话。
“直接缝多少会留下一点痕迹,我可以用刺绣作遮掩,你喜欢字母还是花纹?”
秦晋:“随意。”
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两种样式,李相浮很快给出判断:“花纹可能会更有特色一些。”
“……”
这一次听得十分真切,女生迷惘地思考除了恋爱关系,什么情况下会给人缝制衣服。两分钟后绝望地闭了闭眼,怪她读书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僵硬地站起身子,女生默默走出去。
……她要离开这片伤心的地方。
连夜就买火车票走。
低着头没看路,临出门时不小心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抬眸的瞬间女生被惊艳到,哪怕戴着墨镜都不能掩盖面前人完美的脸型。
“没事。”被撞到的人压低帽檐,捡起地上的千纸鹤,头也不回继续往里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比如李相浮,甚至根本没注意这一桌走了个人,他冲侍者招了下手,点了两杯饮品。
东西送来的速度很快,托盘旁边还放着一只千纸鹤,侍者望着李相浮:“刚刚一位女士托我带过来。”
这种表达好感的方式在酒店很常见,侍者早就习以为常。
李相浮拆开千纸鹤,几片零散的花瓣掉出。
稍稍怔了一下,他捡起落在腿上的两片,数了数,一共有七片花瓣。
睫毛的阴影笼罩住目中情绪,李相浮捏着花瓣的手稍一用力,干枯的花瓣瞬间裂开,再抬头的时候面上是不达眼底的笑意:“这似乎不是在读档重来。”
没有明信片,只有几片花瓣,和第一次收到的东西不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秦晋同样留意到花瓣的数目,眯了眯眼:“再等一天,如果继续收到花瓣记得告诉我。”
……
一天中从来不缺乏邂逅,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留下千纸鹤后,婉拒了旁边男士的邀请,踩着高跟鞋走入无边夜色当中。
手机消息提示不断响起,女人随意一瞥,驱车进入一处高档小区。
屋内没有开灯,她在阳台看到秦伽玉,月色模糊了对方的轮廓,显出一种柔和。
这时秦伽玉侧过脸,他的面上有种少年人才有的青涩,如果现在穿上校服,扮起高中生来也没有太多违和感。
女人主动开口:“买来的消息都差不多,说李相浮的失足摔倒不是意外,现在坊间传言大多都在怀疑秦晋。”
秦伽玉看不出情绪,闭了闭眼道:“不用查了,是他在自导自演。否则口径不会这么一致。”
重新睁开双目时他问:“东西送过去了么?”
女人点头:“已经安排好了,零点后李相浮会收到第二封。”
“辛苦你了。”秦伽玉终于看了她一眼。
女人咬了下嘴唇:“你救过我的命,还帮我保住了财产继承权,这些算不上什么。”
秦伽玉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似乎很困倦。这是四年前留下的后遗症,时不时就会陷入长时间的昏睡。
但女人看出他的状态明显要好很多,惊喜道:“你是不是已经恢复了?”
秦伽玉没有回答,传达出要休息的意思,女人失落垂眼:“我先走了。”
下楼声渐渐远去,秦伽玉打开手机,照片中两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运动场上,比着幼稚的剪刀手。看了半晌他突然嗤笑一声,视线凝固在李相浮身上:“终于可以见面了,我的朋友。”
最后两个字饱含着浓烈的讥嘲。
·
零点过后,天地间万籁俱静。
李相浮洗完澡,发现门缝里不知何时塞进来一个信封,没封口,里面装着六片花瓣。
他顿时明白花瓣代表的含义……倒计时。一瓣代表一天,一旦花瓣归于零,预示着某件事会发生。
叹了口气,李相浮正要把东西丢进垃圾桶,意外发现信封内壁上有墨迹,拆开看是一行小字:我给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希望到时候你会喜欢。
‘见面礼’三个字是用红字书写,李相浮用棉签棒蘸水在上面晕染了一下,放在鼻尖闻了闻,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凝视血字半晌,他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拨出一串熟悉的号码。许久没人接,李相浮转而打给了家里座机。
电话是李戏春接的:“出门前叮嘱你报平安,但没让你午夜十二点报。”
“让沙沙接电话。”李相浮言简意赅。
李戏春蹙眉:“这么晚,孩子早就睡了。”
“去掀开他被子,保准偷偷在里面拆卸组装机器人。”
李戏春走上楼,敲了敲门,没过多久李沙沙来开门,睡眼惺忪叫了声‘姑姑。’
李戏春没有预兆地走进去,掀开被子果然看到藏起来的零件。
李沙沙:“……”
似乎准备秋后算账,李戏春先说了正事:“你爸打电话找你。”
下楼拿起话筒,李沙沙面无表情陈述事实:“我的机器人或许会被没收。”
李相浮:“下次记得智能手表别调静音。”顿了顿说:“秦伽玉又寄来了卡片。”
语毕缓缓念出卡片上的文字。
听到见面礼一词专门用血书写,李沙沙皱眉:“爸爸,这是威胁,说明你有危险。”
“装失忆看来是不管用了,”李相浮叹道:“其实我只想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有人来逼我?”
沉默片刻,他问:“你觉得秦伽玉是个什么性格?”
李沙沙概括得很快:“高傲自负,没有道德观,偏执型人格。”
“九年义务教育能不能拯救?”
李沙沙:“不能。”
“法治社会呢?”
李沙沙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说了句不能。
李相浮:“三从四德呢?”
李沙沙闻言一怔,紧接着恍然大悟。
险些忘记了,自己是养老又不是丧失工作能力,完全可把秦伽玉绑定送去女尊国。
胎穿就算了,太过残忍。投不到女尊国的好人家,遇到恶公公说不定直接会被溺死或者送人,当初为了给李相浮找到一个尚可的大户人家,耗费了他不少能量。
原身穿的话,就凭秦伽玉抽烟喝酒烫头,保准不到半年就会被磋磨到崩溃。
喉头一动,李沙沙沉声道:“爸爸,我被自己的能力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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