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此行来姚川市是真的有项目要谈,大约注视李相浮作画有二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湖畔后面的小道上,司机从车上下来。
再次见到外国评委,李相浮不禁眯了眯眼。
“老板。”外国评委没有往常那副阳光健谈的样子,微微颔首提醒差不多该出发了。
秦晋:“看来要错失见证这幅作品诞生的机会。”
李相浮失笑:“欣赏成品也一样。”
之后他专注在画板上,直到听到车轱辘碾过地面碎石的声音越来越远,便知道秦晋已经离开了。
受心情影响,快收尾时,李相浮用深色颜料做了色彩过渡,原本如一汪青绿色水镜的湖面,因为这寥寥数笔,霎时间湖底似暗藏着诡谲浪波。
亲手让画的意境强行过渡到另一个角度,李相浮凝视良久,拿出手机前迟疑一瞬,最终拨给李沙沙。
“喂。”李沙沙正重新对机器人做改造,手机按得是免提,说话显得缥缈模糊。
和他相比,李相浮的口吻是截然相反的严肃:“你妈是谁?”
“……”
推机器人到一边,李沙沙拿起手机:“爸爸,你在内涵我。”
李相浮没被岔开话题,就事论事道:“我们都清楚,一件事物不可能凭空诞生。”
就如同面前这幅画,亦或是周围的一草一木,总有一个源头。从前不过问这些,是因为绑定时签了保密协议,做任务期间不能探究。
后来任务完成,系统跟着回来时,李相浮已经将它当成正常人类看待,刻意去忽略更深层次的问题。
长时间没听到回答,李相浮也没催促,差不多作品颜料快干的时候,李沙沙终于重新开口:“科学技术。”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
李沙沙:“我属于违禁品,被勒令销毁,工作人员为了偷懒直接外放到太空。就像是某一个阶段,人类相信大海的净化能力,往海水里投放垃圾,从种类来看,我目前属于星空垃圾。”
“……为了活命,我得按照原程序设计找到宿主,再通过宿主完成任务得到反馈的能量,简单说就是自己找粮吃。”
李相浮皱眉:“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星空垃圾的存在?”
“我觉得有,”李沙沙道:“这世上从来不缺疯狂的科学家。”
李相浮闻言沉默了。
清楚他在担心什么,李沙沙自信表示:“爸爸,我是绝版。每个科学家想法不同,就算再有星空垃圾,能力最多也是单方面的,譬如预测未来,随身空间这类。”
李相浮眼皮一跳:“我记得你只会理论知识。”
“所以只有我可以教你做事。”
“……”
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李相浮一直在湖畔边作画吹风。
期间警局打来电话,表示已经根据嫌疑人的供述做了全面调查,没找到什么指使邮件。对此李相浮也没太多失望。
这个结局先前秦晋给过提醒,陈冉的所作所为本质是在故意扰乱警方的办案视线。
秦伽玉善于抓住人的软肋,拿施辰和陈冉的孩子做筹码,使得后者对他言听计从。
李相浮垂眸静坐许久,不知在想什么,身后突然有人按了下车喇叭。
他转过头,看到秦晋时下意识站起身扬眉道:“这么快就开完会?”
秦晋提醒他:“距离我早上走,已经过去四个小时。”
在对方的邀请下,李相浮收拾好东西上车,路上提起因为没有新的证据出现,警方那边快要结案。
“继续查下去意义也不大。”秦晋转头看他:“陈冉的母亲已经移民,如果选择一家讲究安全性的海外银行转款,很难拿到证据。”
李相浮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顺手打开车窗,托着下巴观望外面的风景。
特意以家庭为突破口实施诱拐,他甚至怀疑是秦伽玉在暗示陈冉这么做,目的是想试探李沙沙的反应。
秦晋一句话唤回他的注意力:“午饭准备在酒店吃还是单独找餐馆?”
李相浮想了想说:“酒店。”
顺便可以回去放一趟画板。
这个时间用餐的人不多,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李相浮看菜单的时候略有些心不在焉。
秦晋:“奶酪焗虾是这里的招牌。”
“那就要这个,再加两份意面。”
看出他状态不太好,秦晋多说了一句:“出来疗养,少为点杂事伤神。”
李相浮接受了这份建议,试着放空思绪,然而不足一秒,平静的面具立刻被扯下。
乍一看动态表情包似的变化,秦晋因为这种罕见奇观扯了扯唇角:“又怎么了?”
“妈。”
秦晋挑了挑眉。
李相浮视线投向他身后,站起身疑惑道:“你不是要去国外?”
“机票订在月底。”一双杏眼的女人迈步走过来:“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
一时间李相浮判断不出对方究竟是关心还是不关心,自己在医院的时候不见人影,反而疗养时跟了过来。
停下脚步,陶怀袖的视线放在秦晋身上:“果然和传闻一样,事业有成还仪表堂堂。”
或许因为是李相浮的母亲,秦晋没有往日对待他人时的阴沉,口吻还算礼貌:“您过誉了。”
交谈间路过的侍者上菜,一不小心菜汤差点洒了出来,连忙不停道歉。
李相浮摆手示意没事。
陶怀袖一瞄侧面:“画板放在这里有点碍事。”
李相浮让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先上楼放东西,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桌上的柠檬水我没喝过。”
加了糖的冰镇柠檬汁十分解渴,陶怀袖不客气地抿了口,等李相浮进电梯,缓慢放下杯子。
“我就长话短说了。”她弯了弯眼睛:“你能带给小浮什么好处?”
时光格外善待这个女人,连眼角的细纹都没有多少。
陶怀袖的切入点和其他人都不同,没有像李家人一样阻止他们见面,甚至无所谓传闻中的纠葛或者阴谋论,只在乎切实的利益。
“慰藉。”秦晋竟然选择回答,并给出一个古怪的答案:“我是这个世上唯一了解他的人。”
陶怀袖好笑:“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需要你来了解?”
“习惯用微笑掩饰乏顿,喜欢冷清胜过热闹,偶尔看到蓝色的东西会驻足,对冬季有天然的好感……”
秦晋每多说一句,陶怀袖杏眼中的笑意便消散一分。
说到最后秦晋突然面无表情:“至于他逃课是不是真的因为厌学,外出探险和叛逆有没有关系,这些问题恐怕从来没有人细想过。”
横亘在双方间的沉默一时间有些可怕。
半晌,一声轻嘁声从陶怀袖唇间溢出。
秦晋在她眼中看出某种情绪,似笑非笑:“您很厌恶我。”
“谁会喜欢暴露自己缺陷的镜子?”陶怀袖淡淡道:“你又一次提醒了我为人母的失职。”
缓了缓她眸光暗沉问:“小浮能带给你什么利益?”
秦晋笑容收敛,冷眼凝视对方:“同样,他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
对话没有继续下去,不远处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李相浮朝这边走来。
陶怀袖站起身,看样子是不准备留下一同用餐。
李相浮送她到门口。
“你怎么看待秦晋?”临走前陶怀袖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
李相浮愣了下,无奈道:“接触不深,只限于最肤浅的了解。”
“无妨,说说看。”语毕她又补充道:“什么有城府,阴暗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不用再重复。”
见陶怀袖执意要听,李相浮叹了口气,沉思片刻后缓缓道:“秦晋肩膀上有一颗漂亮的红痣,左侧腰上半月牙形的伤疤很独特,整体皮肤偏白,黄金身材比例,是完美的绘画模特。”
可惜在天西古村,只来得及作一张画。
“……”
陶怀袖怔在原地,听完后睫毛都忍不住颤了颤,竟然肤浅到了这种地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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