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乌压压地坐着许多人,这些大臣明面上是朱璋一派,暗地里却都是朱域的心腹,其中就有林恕。
在场的大臣们一改往日的多言,统一沉默地低着头。因为他们知道,睿王殿下当下心情非常差,隐隐有雷霆欲来之感。
林恕倒是还镇定自若,他拱手说道:“殿下,如今大皇子虽然已位列东宫,但三皇子和皇后显然不甘心,最近小动作频频,殿下也该谨慎为上。”
“怎么个谨慎法?”朱域淡淡地看了眼林恕,眸中似有暗流涌动,昨夜他已暗示过林恕少插手南宫府的事,才不过几个时辰,林恕又开始意有所指。
“殿下,南宫一族犯上作乱,已经触怒龙颜,南宫嘉作为罪臣之女却怀着皇室骨肉,皇后若要在这上面做些工夫,难保不被抓住把柄。臣以为,南宫氏不适宜孕育皇室血脉,当随族人一起流放西北。”林恕丝毫不惧朱域眼中的冷意,双手一抱,“相信在座的各位大人,也与臣得想法一致。”
林恕话音刚落,其他大臣如坐针毡,暗恨林恕专挑朱域明显心情不佳的时候,挑起这么敏/感的话题,后背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睿王殿下一向心思缜密、杀伐果决,行事滴水不漏,可就单单对南宫氏的处置露了点破绽。起初他们也是心内嘀咕,殿下对南宫氏的处置属实不妥。皇后和三皇子若想起复,往后抓住南宫氏腹中的骨肉作文章,睿王恐怕占不到便宜。
可一想到眼前这位主子狠绝的手段,都生出了怯意,也许殿下他另有打算呢?睿王的谋划一向长远且缜密,这是大臣们都见识过的。
朱域状似不经意地将视线在大臣们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哦?各位大人也是如此想的吗?”
“臣……臣……”大臣们都听出了朱域话中的不悦,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看来是林将军自作多情了。”朱域将目光又转向林恕,“林将军对此事多有意见,不如留下来与本王好好说说。”
大臣们会意,这是要留林恕单独深聊的意思了。他们投给林恕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纷纷走出书房,脚步之快,前所未及。
不一会儿,书房里就剩朱域和林恕二人。
朱域的眸子更加冰冷:“林将军似乎对南宫氏尤其关心?你不要忘了,她纵然已被废王妃之位,也是本王的女人。”
朱域早就猜到了林恕的打算。怂恿大臣们进言,让南宫嘉流掉孩子,与族人流放西北。待到日后林恕回到西北掌军,不就与南宫嘉远离朝堂,双宿双飞了吗?
朱域心中冷笑,莫名的怒气蹭得往上冒,他可真是算得一把好算盘!
“南宫嘉与臣从小一起长大,年少情谊罢了。”林恕面不改色,但却在提及南宫嘉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怜惜,“如今南宫一族败落,对殿下来说,南宫嘉的价值也已耗尽。殿下还有更远的路要走,实在不应该因为她落人口实。”
“林恕,你与本王少年时便在军营相识,一起上阵杀敌,营帐谈兵,你的心思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本王。”朱域蓦地站起身,走到林恕面前。
他是天生的王者,就算人前有意收敛也让众人有压抑之感。现下二人独处,他身上的深沉压迫的气息肆意蔓延。林恕虽强自镇定,却还是不自觉低了头。
“你隐藏得很好。”朱域负手向前,玄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南宫全族如今被圣上厌恶,成为众矢之的,你还是少插手得好。镇国将军府在西北立下汗马功劳,才挣来了如今的荣光,可千万别在你身上覆灭了。”
言语中威胁之意尽显。
林恕心中一惊,他自知自己作为林氏一族唯一的嫡出男儿,肩负着继承将门风骨的使命,可一想到昨夜那抹脆弱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出声:“可殿下如今对南宫嘉并无情意,又为何强行将她留在王府呢?”
朱域眸深如潭,似乎毫无波澜,半晌没有要回答的意思。林恕还想再问,却不巧书房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莫檀带着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子进了书房,那女子眉宇高挑,面带焦急之色,只见她双手抱剑跪在朱域面前,利落出声:“主子,方才南宫堂被斩的消息传到了后院,南宫氏气急攻心吐了血。”
“莫桑。”,朱域脸色一沉,杀伐之气骤显:“本王吩咐过你,务必封锁南宫堂被斩的消息。”
“是属下办事不利,方才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等属下反应过来,南宫氏已收到消息,当场吐了血。”那名叫莫桑的黑衣女子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可见是害怕到极致了。
睿王殿下对于办事不利的手下,向来毫不留情。这也是暗卫营存在至今,一跃成为梁国最为让人闻风丧胆的组织的原因。
“查到是谁私放的消息吗?”朱域心中将可疑的人物想了一圈,却仍旧没有头绪。他早就下令对南宫嘉封锁外面的一切消息。暗卫营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莫桑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能力之强,整个梁国也找不到几个高手可以抗衡,可饶是派这样的高手守着后院,却还是被人钻了空子,看来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
莫桑面带愧色:“属下已派莫青去查。”
“去后院!”朱域一拂袖,不再多言,大步走出了书房,“莫桑办事不利,自领三十鞭。”
莫桑一下子跪坐在地上,暗卫营的鞭子,鞭鞭见骨,她此次怕是一月内都出不了门了。
莫檀吩咐了几个暗卫营高手继续查报信者的蛛丝马迹,自己则一路跟着朱域来到了漆黑冰冷的后院。
南宫嘉的屋子在后院最里面的一间,环境十分恶劣,是给地位最低等的婢女准备的住处。
此时南宫嘉正虚弱地伏在榻上,曾经惊为天人的容颜却因苍白失了光彩,长长的睫毛鸦羽般盖下来,在烛光下投出飘忽的阴影。
屋子里悄无声息,就连曾经贴身伺候的初织也不见了踪影。
莫檀看着有些不忍,几步上前扶起南宫嘉,替她擦去嘴边的血渍:“小主,殿下已叫了太医过来,初织姑娘呢?”
“你……你们走……”南宫嘉虚弱至极,对莫檀的话毫无回应,却在见到眼前的朱域时,眼中恨意凸显,只无奈手上脱力,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带有哭腔的字,“你们滚……”
“殿下……”莫檀迟疑地看向朱域,殿下最近行事越来越瞬息万变,特别是对小主的态度更加让人无法捉摸,她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下一步动作了。
“李太医,劳烦你去瞧瞧。”朱域淡淡开了口,清冷的目光却一直在南宫嘉嘴角残留的血迹停留。
李端最近一直长居睿王府,南宫府出事前,王妃与胎儿的调养都是他一手负责的。如今得到睿王的吩咐,连忙提着药箱上前,准备给南宫嘉请脉。
怎料南宫嘉虽然气若游丝,但却到底存了几分力气,她奋力一挣,翻了李端的药箱,就连扶着她的莫檀也毫无防备地被了一把,差点摔下地。
朱域薄唇紧抿,几步跨到了榻边,抓住南宫嘉的细腕就将人拉了起来。
莫檀见状自觉地站起身退在一边,主子恐怕正值盛怒,她还是把自己当作空气为好。
南宫嘉手腕吃痛,还想挣扎,却被朱域一把抓住双臂,牢牢地禁锢在他怀中。
南宫嘉动弹不得,口中却还是凄厉出声:“你放开我,朱域,你害死我爹爹,害我失去父兄,失去家族,孤苦伶仃在这冰冷的王府苟延残喘,我更不要留下你的孩子!你放开……你为什么不一起杀了我……”
“听话!”朱域皱紧了眉,手中却更加用力地抱紧怀中的人。他显然耐心已经被消耗殆尽,修指在南宫嘉颈侧一点,封了她的睡穴。南宫嘉身子一软,靠在朱域怀中彻底昏睡过去,如墨的乌发倾泻而下,遮住了她苍白的大半张脸,如此虚弱的状态下,她的容貌却还是惊艳无比。
床榻上清冷高贵的睿王抱着娇弱美丽的女子,正轻柔地拨开她遮脸的长发,让李端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许是察觉到李端的僭越,朱域淡淡看了他一眼。
几乎一瞬间,李端被他冰冷的目光震慑,被吓得浑身发冷,他不敢再耽搁,连忙收拾好药箱,重新搭脉为南宫嘉诊治。
李端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终于艰难开口:“回禀殿下,南宫氏的身子亏空太过,方才又因激愤伤身,已有落胎之兆,腹中孩儿随时可能离母体而去。”
见朱域沉默不语,李端又试探着开口:“之前有太医提议可用上好的温泉水将养,臣觉得仍可一试。”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朱域开始吩咐莫檀:“你速去林将军府,让他们备好温泉水,本王要带南宫嘉过去调养一段时间。”
“殿下,南宫府刚被降罪,如果眼下带小主去林将军府,恐怕太过招摇了些。”莫檀忍不住提醒,之前殿下一直不采纳太医泡温泉的法子,就是怕圣上疑心殿下与南宫府太过亲密。皇后与三皇子夺东宫失败,势必不会罢休,他们的眼睛可一直紧盯着睿王府,稍有风吹草动,肯定瞒不过他们。
“无妨,去备轿。”朱域似乎浑不在意,莫檀不解为何王爷突然一改之前的决定。只见他用披风将南宫嘉护严实,小心地抱起怀中人,不知是说给谁听,“南宫氏的孩子,本王一定要保住。”
莫檀应声说了句“是”,语气恭敬顺从,可她却越来越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了。
跟着朱域数十年,她亲眼看着朱域如何一步一步冷酷狠绝、费尽心机,谋得如今的权位,可现在却担着被皇后反咬一口的风险,带着南宫嘉去林将军府调养身子。
难道南宫嘉对于殿下来说,还有其他利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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