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润之最后还是目送着朋友们,上了那辆大巴。
阳光灿烂,蓝绿色的巴士出发。他们在巴士上挥手告别,打开窗朝他招手,后窗玻璃挤着四五个脑袋,都是在回望他,笑着与他道别。
远处便是横跨了蔚蓝海洋的大桥,壮阔而美丽,线条完美好似艺术品,白色的桥身发着光。
等大巴驶离校园,吴润之上了天台,远远看着大巴一路离开。风吹起衣角,他目不转睛,直到巴士彻底离开视线,只余一片微澜的海。
等一切结束,所有光鲜亮丽的假象都在剥离。
墙壁重新变得破损,一块块瓷砖尽数开裂。窗户肮脏毛躁,整齐的桌椅消失无踪。墙角重新沾上蛛网,布满落尘,篮球框歪倒在地,漏气的篮球窝在角落,整个操场灰败无比。
吴润之最后看了一圈校园,看了一圈这无数次萦绕在他梦境中的场景,像是要把它们烙印入灵魂中。
然后他回到校门口,与路迎酒他们汇合。
路迎酒问他:“准备走了?”
“嗯。”吴润之点头,“明年我会带着花再回来看他们的。”
路迎酒又说:“关于你的心理状态,不是我能解决的,我建议你联系心理医生。虽然这句大道理被说过很多次了,但生命真的只有一次。”他看了看偌大的老校园,“你能安安心心活下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
“我知道。”吴润之再次用力点头,语调有哭腔,也有着坚定,“我会努力的。我已经在这段回忆里待太久了,是时候走出来了。”
他揉了揉脸,长叹一声:“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还不如还是高中生的他们。”
“我会努力找到新的出路的,比如新的工作,或者结交新的朋友。如果可能,我要再回去参加高考。”
他笑了:“我之前为了追姜若云,埋头苦学了好久,拿了好几次年级前几,不是为了什么前途,只是为了给她留下个好印象——这个理由足够单纯可笑吧,完全是青春期少年的思路。”
“但仔细回想一下,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那么纯粹地做过一件事情了。”
“我想和以前一样,去纯碎地爱与喜欢一些事物,然后坦坦荡荡地活下去。”
路迎酒点头。
此时无须多言,他便点头说:“加油,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吴润之与他们道别,背着背包,消失在道路尽头,消失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下。
他在校门口摆放的鲜花,迎风招展,沾着水珠。
花会枯萎衰败,美丽总会竭尽,但在此时,蹉跎岁月与往后的诸多磨难,也无法磨灭它们正绽放到最极致的美好。活在当下,才是对亡者最深切与真挚的悼念。
……
路迎酒一行人在孝广市稍作休息后,便乘飞机回了鹭江市。
姚苟一路暗示明示,问路迎酒的事务所还缺不缺人。路迎酒就直接跟他说,你想来的话,我肯定愿意的。
于是姚苟高高兴兴也跟来了。
一下飞机,楚半阳被司机接走了,临走前,他似乎想和路迎酒说些什么,满脸傲娇地写着“我很想和你谈一谈”,最后还是没开口。
敬闲又来了一次滴滴打鬼。
豪华的跑车停在外头,姚苟讶异道:“你们事务所是真的有钱啊,怎么到哪里都有豪车,资金那么充足的么。”
“别误会了。”路迎酒轻咳一声,“这些都是员工的私有财产,和老板我本人无关。我的车是一辆二手本田。”
姚苟一愣,又看向敬闲:“小伙子这么有钱,还愿意继续深造自己,不容易啊。现在有钱人最缺乏的都是这种精神。佩服,我姚某实在是佩服!”
敬闲笑着搂上路迎酒:“还是老板有眼光,看上了我这么优秀的员工。”
路迎酒抬眼一瞥他:“驱鬼师最常用的三个符纸是什么?”
敬闲滞了一瞬,根本答不上来。
“就这还优秀员工呢,什么也不懂。”路迎酒笑着戳了戳他,“只能摆你出去当吉祥物,每天就靠这张脸忽悠进来几个人。”
敬闲被他嘲讽了不学无术,但又被拐着弯夸了帅,挺高兴的。
听了这两人假意讽刺,实则打情骂俏的对话,姚苟看了看敬闲又看了看路迎酒,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犹豫问:“哎这几天自从那婚礼之后,我就一直想问,你们真的是一对吗?”
敬闲不知如何回答,直接说了又怕路迎酒生气,下意识看向他。
路迎酒却半秒没犹疑,直接承认道:“嗯。”
姚苟:“哦哦哦,我就说呢,怎么每天都看你们两个贼眉鼠眼的。”
路迎酒:“……那个叫眉来眼去。”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姚苟又是打量了一番他们,喃喃说,“现在真的就我还是孤家寡人了。路迎酒啊,你看我们好兄弟一场,你能不能帮我介绍几个人认识认识?我只有两个要求:女的,活的。”
路迎酒扶额:“你这是为难我,这我自己都做不到。”
敬闲别说是个女的了,他甚至不是活的。
姚苟大失所望,又是碎碎念,说总有一天他的真爱就降临的。
回去的路上他继续表现自我,自告奋勇地开车,开了很大声的广播听歌,一路上跟着哼唱。
敬闲乐得和路迎酒坐在后排,头挨着头在一起讲小话。
路迎酒低声和敬闲说:“你刚才怎么不承认呢?”
“不承认什么?”
“我们在一起了。”
敬闲说:“你之前不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吗,我万一说了,惹你生气了,岂不是天天跪榴莲。”
路迎酒:“……你别把我说的那么恶毒。”
“就算不跪榴莲,”敬闲说,“你一生气就不让我亲,也不让我摸了,我也难受啊。”
没办法亲亲抱抱,这对于一个恋爱脑来说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万一路迎酒把他扫地出门了,直接退婚,就更是天崩地裂、五雷轰顶了。
路迎酒扶额:“你这个发言也太敬闲了。”他顿了顿,握住敬闲的手,“之前是我不好,总感觉在朋友前有点不好意思,才藏着掖着。现在我跟叶枫他们都说开了,慢慢心态也转变过来了,以后你可以直接承认的。”
敬闲突然得了允许,眼睛一亮。
要不是前头的姚苟还在尽情哼唱,他就直接在后座压着路迎酒亲了。
路迎酒一看他的眼神,就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低声笑说:“要闹的话回去再闹。”
等一行人到了事务所,路迎酒发现,酒吧的外貌已经焕然一新,从远处看灯光明亮,店内竟然也坐了三三两两的客人,喝着小酒。
酒吧外头挂满了彩灯,又装饰了花盆。一个小黑板摆在外头,彩色粉笔在上头写了酒水菜单,在“今日特惠”旁边还画了很可爱的Q版小猫。
一看就是阿梅精心布置的。
姚苟夸赞道:“你之前还说这家酒吧挺破烂,这看上去不是挺好的吗,布置得很精致呀。”
“都是员工弄的,是他们能干。”路迎酒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发出了一连串细碎声响。
“欢迎光——”叶枫在吧台后边抬起头,见到他们一愣,“你们终于回来了!”
还有其他客人在,他不方便问驱鬼委托的事情,于是看向姚苟:“这位是?”
“我是姚苟。”姚苟率先上来,向叶枫伸出手,“你可以叫我大狗。”
叶枫本来在调酒,赶忙擦了擦手上,握住他的手:“哦哦,我听路迎酒讲过,你和他是小时候认识的吧。”
“对,好小的时候了。”姚苟挺自来熟,直接在吧台前坐下了,“唉你继续忙啊,我刚好看看怎么调酒,我老早就想学了。”
那两人聊得挺好,路迎酒就任他们去了。
环顾一周,却没见到阿梅的身影。
他问叶枫:“阿梅呢?下班回家了吗?”
“哦,”叶枫摇着手中的调酒杯,犹豫了片刻,神情有些古怪,“她、她在里头整理东西呢。”
路迎酒就推门进去里屋。
里屋只亮着一盏灯,有点暗,放着酒吧最近刚买的东西,比如高脚酒杯、各种酒和放冰块的冰柜。酒吧是真的蒸蒸日上,那两人为未来做了不少准备,全都是尽心尽力。
叶枫买了几个新货架,堆了不少纸箱子,其中一个货架后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该是阿梅在收拾东西。
路迎酒就喊了句:“阿梅,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靠近。
阿梅从货架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
路迎酒:“……”
难怪叶枫刚才的表情那么奇怪,感情是阿梅又犯病了。他想上去扶起阿梅,阿梅还不愿意,在地上爬得飞快躲开他。
就这样了,她还对答如流:“你们终于回来了啊,我正在整理货架的东西呢。”
路迎酒扶额:“看出来了。你、你要是累了,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我不累。”阿梅还挺高兴,“我一点都不累。”说完爬得更快了。
路迎酒实在没办法,只能说:“那你慢慢整理,我先出去了。”
“行。”阿梅开始翻箱子,整理瓶瓶罐罐。
今天他们毕竟在外地待了一段时间,又坐了飞机,还是挺累的。路迎酒在酒吧简单逛了一圈,看了看阿梅新放上去的装饰品,又喝了一小杯叶枫调的鸡尾酒,就准备回家休息。
他给陈笑泠发了消息,让她帮忙查查看,张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动向。
张家没落多年,最近更是半点水花都没有,甚至让人怀疑那个家族还有没有人,调查起来想必困难重重。
但不管怎么样,将婴孩献祭天道的事情始于张家。张家的某些人,可能现在还对路迎酒虎视眈眈,准备将他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归于天道,换取和平。
路迎酒心说,终归有要面对彼此的时刻。
他与那个古老的家族,与那个不仁且贪婪的天道,必须要画下一个句号。
楚千句与孔雀神在无数的轮回中,受尽了苦难。
他不想自己和敬闲有那样的结局。
敬闲已经为他付出很多了,他值得一个圆满的结局。
路迎酒心中想了许多,脸上却不动声色,保持了一贯的淡然。
敬闲开车,车身无声地划过夜幕,驶过了万家灯火,终于停在了那栋老旧大楼之前。
这楼房是真的挺老的了,外墙许多年没刷过,也没清理过,看起来灰扑扑的。房间确实不大,一个人住宽松,两个人住差不多,三个人都会有点挤。哪怕是在房价飙升的现在,恐怕也卖不出去多少钱。
停车时,路迎酒挨着座椅半梦半醒,就听见敬闲说:“以后,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他睡意浓郁,含糊地嗯了一声。
回了家,洗漱完了,他倒是清醒了一点。
敬闲帮他热了牛奶,放在桌上。
路迎酒拿起牛奶,靠着桌边喝了一口,感受着浓香在舌尖炸开。
他略微垂眸,提起了刚才的话题:“你怎么突然提起换房子,是觉得这里太挤了吗?”
“不是。”敬闲立马警醒,“我绝对没有对你的家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当然包括不动产!”
路迎酒无声地笑了笑:“不用那么紧张,我是认真这么问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的想法对我也很重要啊。”
他都这么讲了,敬闲犹豫了一会,直到路迎酒又喝了小半杯牛奶,才说:“我在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是觉得要是换个大点的地方,你能住得更舒服。就上个月,这里的电梯就坏了两次,管理也挺混乱的,楼下吵,邻居还经常装修。你的睡眠本来就不好,这些就更有关系了。”
路迎酒晃了晃杯子,杯壁上顿时留下几圈白色。
他说:“以我的收入和积蓄,换个市中心大点的房子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之前没跟你讲过,我一直留在这里,是因为这是我母亲的房子。她去世之后我一直没搬走。”
“哦。”敬闲愣了下,“那我明白了,是我的问题,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路迎酒靠着桌边,继续慢悠悠地喝牛奶。
等到快见杯底了,他才开口:“但是,吴润之都有勇气走出回忆了,我多点勇气去改变也是理所应当的。人不能永远拘泥于过去,总是要向未来迈步。”
他看向敬闲,漂亮的眼眸中有着微光:“我说了,你的想法对我也非常重要。我住在这里是怀念逝者,但人是不可能为逝者而活的。”
敬闲眼前一亮:“所以呢?”
“所以,等空闲下来了,我们可以去看看别的房子。”路迎酒笑说,“说不定有我们都喜欢的户型呢,到时候你可得负责装修。”
敬闲乐疯了,一起身就抱紧了路迎酒开始亲。
两人交换了一个带着奶香味的吻,敬闲埋头,闻到路迎酒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心猿意马。
亲着亲着,路迎酒的半边衣衫就被撩起来了,睡衣宽宽松松,露出白皙的肌肤和腰窝。
氛围暧昧且亲密得恰到好处,两人都是动情,浓郁的情愫涌动在眼眸中。敬闲一手搂住他的腰,埋头在他耳边问:“今晚,我能不能……”
最后几个字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路迎酒一愣。
然后耳朵、面颊上几乎是烫了起来。
偏偏敬闲手上的动作不停,不等他回答,直接把他抱了起来,就往房间里去。
路迎酒一下子晃神就被他弄上了床,勉勉强强才靠着床头半坐着,摁着敬闲的肩膀:“你、你……”
“真的。”敬闲再次保证道,在他颈边蹭,“我保证不做到最后一步。”
路迎酒奋力推开他,试图保持安全的距离,虽然无济于事:“你觉得这种话骗得到我吗?你以为我不懂一个男人说‘我就蹭蹭不进来’的时候,实际上在想什么吗?”
“我一直很有信用的。”敬闲亲了一口路迎酒的侧脸,几乎把他的上衣掀了一半,那优美的腰身弧度便出现在柔软床铺上,犹如艺术品,“试试看嘛,总得试试看的嘛。我们一步一步来。”
路迎酒耳朵烫得要死,然而屋内的灯光昏暗,敬闲的体温炽热,落在他耳边的低沉嗓音简直叫他无法拒绝。
他短暂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彻底失去了自己的上衣。
——事实证明,敬闲确实挺讲信用的,确实没做到最后一步。
他只是又亲又蹭,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顺便非常友善地互帮互助了一下。
尽管极力克制了,路迎酒依旧被迫出了声,又被深吻逼了回去,只余鼻间的闷哼。
他的声音好听,平时冷冷静静指挥别人时,就已经足够被许多人记挂了。现在嗓音略微沙哑,他又因为羞耻刻意压着,更加勾人。最后他手上微微发着抖,意识炸裂得好似一团烟火,除了敬闲的体温,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体温攀升,吻得情动。
两人就这样闹到了大半夜,路迎酒才昏昏沉沉地睡在了敬闲的怀中。
“……”他在睡梦中,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夜深人静,唯有最亲密者会在长夜中相拥而眠。
敬闲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人,轻轻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他说:“嗯,我也最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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