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迎酒承诺了,哪天有时间就和敬闲去看新房子。
但敬闲根本等不及,说如果最近不看房子,那我们至少换一套家具吧。反正我手下的鬼多,等房子真的换了,搬这些家具去新家也很方便。
路迎酒仔细一想,现在陈笑泠还在查张家的事情,他拜托的其他朋友也毫无结果,干等着也没事情做。
于是,他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迷迷糊糊间被妖妃敬闲吹了枕边风,答应了他,明天就去看家具。
——他此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二天早晨,他拖着步子走出房间。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油条和豆浆,但到处都不见敬闲的身影。
要知道大早上看不见敬闲,可真是件稀罕事情。
之前路迎酒一出房门,敬闲必定是高高兴兴地迎上来,说今天的早餐是什么什么,我们今天要去哪里哪里,然后再耍几次流氓。
这两天倒是不同了。
因为他们睡在一起了。
准确来说,是敬闲搬着自己的枕头被子,登堂入室,占领了路迎酒的床。
敬闲是乐疯了。
鬼怪不用睡觉,他之前上床从来不积极,经常拿着一本书看一整晚,然后痛恨夜晚太漫长,他要等那么久才能等到路迎酒起床。
现在倒是好了,临近睡觉时间敬闲立马早早上床,半秒钟不耽误,盯着房间外的路迎酒走来走去。
路迎酒每走过一次,就听见敬闲说:“来睡觉啊。”
“快点上床啊。”
“你还在忙什么啊,不能明天再搞吗?”
“牛奶我都给你放床头了,你再不喝就凉了。”
路迎酒第五次走过门前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说:“你怎么不说‘大爷快来玩啊?’”
敬闲从善如流:“大爷快来玩啊!我不收费的!我还可以给你钱!”
路大爷翻了他一个白眼,把文件慢条斯理地收拾完了,才进房间。
一靠近床,他就受到了敬闲的攻击。
这床足够大,两个人卷着被子滚在一起都绰绰有余,敬闲心满意足,又是亲亲抱抱,做了不少自己想做的事情,一眨眼就是深夜了。
路迎酒被他折腾得没精力了,睡得倒是越来越沉,睡眠质量得到了质的飞跃。
同床之后,第二天敬闲会偷偷溜出房门,做好他的爱心早餐,然后又偷偷溜回来床上,以一些非自然的、不大和谐的手段叫醒路迎酒。
……总之,言归正传,路迎酒早上起来看不见敬闲的次数屈指可数。
路迎酒洗漱完了,开始慢悠悠地吃油条、喝豆浆,听到楼下传来卡车的声音。
声音挺大的,而且还不止一辆,轰隆隆地开进了小区。
路迎酒心说,可能是哪家在搬家吧。
还没想多久,他就听见楼道里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他家的门锁一响,被猛地推开了,敬闲率先进来,往屋内一指:“都搬进去。”
路迎酒:?
几个小鬼出现在视野中,它们抬着沙发,累得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加可怕。周围阴气阵阵,一张张沙发就这样挤进了路迎酒的家,整齐地以他为中心,一圈圈摆开,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路迎酒手上还拿着半根油条,被沙发包围,满脸茫然。
“我们先挑沙发。”敬闲往他身边一站,满脸兴奋,“我叫了个鬼拉拉,把现有的款式全部拉过来了,都是手工做出来的,我给你挨个介绍一下,你想要哪个就要哪个。”
他走到第一个沙发旁边。
那沙发由森森的白骨制成,把手上还燃烧着青绿色的鬼火。
他说:“这是在鬼界乱葬岗收集来的骨头,每一根都来自不同死人的不同部位,清洁的时候刻意沾了黄泉水开光。非常吉利,摆在家里可以消灾辟邪。”
路迎酒:“……招邪还差不多。”
敬闲来到第二个沙发、
那沙发通体是血红色的,质地像是某种皮革。
敬闲说:“这个同样取材鬼怪,非常珍贵,是他们的皮……”
“下一个。”路迎酒说,冷静地吃了口油条。
敬闲走到第三个沙发旁边。
那沙发深蓝色,同样是皮革质地。
他说:“在鬼界的第十七层,有一种寄生在鬼身上的犬形生物。等到它们的卵在受害者体内孵化了,就会破体而出——《异形》那电影你看过吧,原理是差不多的。”他伸手摸了摸沙发,“而这些就是它们的毛发,手感特别好。”
“不,”路迎酒说,“我觉得,不论是死是活,家里有一条狗就够了。”
毛团子:“嗷呜!”在他脚边活蹦乱跳地打转。
第四个沙发,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深蓝色。
敬闲指挥一个小鬼:“你坐上去。”
小鬼哆哆嗦嗦地坐上去了。
沙发:“啊——————!!!啊啊啊!哇!”
路迎酒:???
沙发叫得凄凄惨惨,响度堪比防空警报。楼道里的灯通通亮起,路迎酒毫不怀疑它再多叫几声,邻居肯定要报警。
他连忙喊停。
小鬼如释重负地下了沙发,那沙发立马不叫了。
敬闲说:“这是……”
“下一个。”路迎酒眉心一跳。
敬闲只能介绍下一个:“这个东西看起来是个沙发,实际上是刑具,如果坐上去扶手上就会弹出来手铐,绝对挣脱不了。”
路迎酒:“……我想问一下,我什么要在自己家里摆一个刑具?”
“可以当吉祥物啊。”敬闲说,“我还挺喜欢的。”
路迎酒:“不行。”他总觉得敬闲的这个“喜欢”很有问题,肯定是想拿这沙发干点其他事情。
敬闲还要挣扎一下:“不是挺好看吗。”
“不行,”路迎酒说,“我有一票否决权。”
敬闲这才遗憾地放弃。
路迎酒被他弄这么一遭,心灵简直受到了一场恐怖.袭击,是彻底吃不下早饭了。
再看看那些还没被介绍的沙发,也是千奇百怪,光是看上去都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他往窗外望去,一辆辆鬼卡车拉了所有的家具,每一个都阴气森森。
要是他真的换了这一整套阴间出品的玩意,这家肯定比鬼屋还鬼屋,比坟墓还坟墓,真的太吓人,任何一个正常人住这都会阳寿少十年,说是鬼界分界都不为过。
路迎酒深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口热豆浆,平静了一下想把敬闲丢出去并且反锁上门的情绪。
他说:“敬闲……不然,我们还是去家具市场看一看吧。”
“那多没创意啊,哪里比得上这里的家具。”敬闲说。
路迎酒往窗外一指,下了死命令:“让那群鬼全都回去,带着所有家具回去,一根毛都别留在这里,不然你今天就别想睡我的房间了。”
敬闲身躯一震,当即撵着所有小鬼走了。
鬼卡车在视野中飞速离去。
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敬闲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们都走了,我今晚可以上床吗,我昨天想做的事情还没做完呢。”
路迎酒扶额:“敬闲,别再整你这些阴间玩意了,给我老老实实去外头买家具。”
两个小时后,他们已经出现在了家具市场。
非休息日时间顾客并不多,三三两两地分布着,都在专心看家具。
毛团子颠颠地跟在他们俩后头,不时好奇地闻一闻各种家具。
毕竟是小饕餮,一颗热爱食物的心怎么也不会停歇,它闻着闻着,越发觉得真皮沙发新鲜可口,嗷呜一声张大了嘴巴就要咬上去——
咬了个空。
它被路迎酒一把捞了起来。
路迎酒头疼不已,又不想一直抱着它,转头塞给敬闲:“你好好看着它,一口东西都别让它吃。”
敬闲保证道:“那当然。”
路迎酒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
一回头,敬闲又开始喂毛团子吃骷髅头了。
路迎酒忍无可忍,把一鬼一团子通通骂了一顿,又从敬闲手中抢回毛团子。
还是自己带放心。
就这样慢悠悠在市场晃荡,他们的效率很低。
直到快傍晚了,才定下来了几件大家具。
厨具换了一整套,干净又清爽,冰箱与抽油烟机都准备换掉,敬闲有钱,什么都往最贵的买就是了。
至于做菜的刀具,两人都是用过好刀的,尤其是路迎酒,每次出委托都带一堆管制刀具,对那锋利程度根本看不上眼。
于是,敬闲派黑无常去定制刀具——当然,他们在定制的款式上出了一点分歧,路迎酒百般劝说,才让敬闲相信,正常菜刀是不需要放血槽的。
客厅的东西也换了,茶几从原来的玻璃质地换成了实木的,书柜也配套换成花梨木,沙发准备联系厂家定做一套真皮的。
在材质上,敬闲没怎么选,路迎酒说好的他就点头。
装饰画买了几幅,都是漂亮的风景,从瑞士的郁金香到大西洋的群岛,从加拿大的通红枫叶到土耳其的热气球。敬闲还买了一张世界地图,同样准备挂在墙上,说以后可以在上头画他们的旅行计划,要是决定不了,他们就往地图上扔飞镖,扔到哪里就去哪里。
路迎酒犹豫了一会,问:“你……可以出国吗?你不是鬼王吗?”
他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总感觉以敬闲的身份出国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有毛病。
“当然可以。”敬闲说。
路迎酒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敬闲继续讲:“我可以偷渡出去,然后看吸血鬼和狼人,如果觉得好,就往鬼界引进一点新品种。以后我们就可以养地狱三头犬看家护院了。”
路迎酒:“……”
他决定回家之后,向敬闲再次科普外来物种入侵的可怕。
床铺和灯具敬闲也看不上眼,说要找人定做。
路迎酒狐疑道:“你不会又做出奇奇怪怪的阴间家具吧。”
“绝对不会,”敬闲保证说,“床是我最喜欢的家具,没有之一。”
路迎酒:“……这一点我绝对不会怀疑你。”
他们买了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说花瓶、杯子、收纳箱收纳盒等等。
尽管他们平时相处默契,堪称老夫老妻,涉及审美时还是有不同的意见。
光是买新杯子,两人都是头挨着头讨论了很久,才从靛蓝色与瓷白色之间做出了抉择,接着又因为储物箱的尺寸产生了异议。
路迎酒想买小一点的。
敬闲却说大的方便,什么都塞得进去,说完捞起毛团子就往箱子一塞,关上箱子当做示范,只留毛团在里头嗷呜嗷呜地刨箱子。
然后他又被路迎酒狠狠戳了。
好在时间充裕,足够他们慢悠悠去挑选,说服或者被说服。
意见相左时,总会有一方被迫妥协。但是妥协者并不会有半点不满,或许是因为他并非向异议屈服,而是向爱低头——
并且在低头的同时,蹭了蹭对方的侧脸。
此处特指敬闲。
仔细想来,他们争辩的所有东西都微不足道。
实际上,有许多事物都是无足轻重的,人们却会花大量时间在上头,现在看来,连惊才绝艳的驱鬼师和鬼王也不能免俗。
就比如说,今早他们争论过豆浆要不要放糖,家里沙发该摆在哪个方位,中午是做鸡肉还是牛肉,毛团子究竟有没有偷吃猫粮……他们来的路上,还讨论一朵云到底是像马还是像牛。至于杯子的颜色,储物箱的大小,明显也被囊括在了其中。
路迎酒挑好储物箱后,突然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无意义”的事情。
他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去和敬闲商量如何购物。看了看购物车内,全都是零零碎碎的小玩意,五彩斑斓,是他们一样样挑选出来的。
放在以前,他或许会觉得浪费时间。
但是现在不同了。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连天上的云是什么形状都是有意义的,它们变化万千,它们半明半暗,它们比羔羊的皮毛还要柔软,要是在上头打个滚,能一觉睡到红霞漫天,再讲几句小话,星辰已然耀眼。
路迎酒便想到,真正的生活,就应该是由这些小事情堆在一起的。
虽然琐碎,虽然鸡毛蒜皮,可足够鲜活与美好,连回忆起来都是色彩斑斓的。无意义正是它们最大的意义。
他不禁低头笑了笑。
走到无人的拐角他拉起敬闲的手,低声问等会我们吃什么?
敬闲说,当然是看你了!
说完又往路迎酒的手中塞小零食。
等他们逛完整个市场,夜幕已经低垂。
结了账,把东西往车上搬。
路迎酒拉开车门,往周围望去。
这里比较偏远,只有停车场的几盏灯亮着,引来几只小飞蛾展翅乱舞。远处市中心的光辉流转,尽情展示霓虹的灿烂,整个城市边缘像是一条铺开的彩虹。
敬闲一路开车回去,去路迎酒想吃的茶餐厅。路迎酒打开车窗,任由清爽的晚风吹起衣角,惬意无比。
毛团子浑身的毛吹得跟拖把一样,疯狂摇摆,专心舔着爪子的毛。
路灯迎面而来,铺在两人的发梢,化作点点微光滑了过去。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的思维都会变得缓慢。这一天安详而美好,一切都在不紧不慢地向前走,走向灿烂的明日。
明天,他们的新家具就该送到了。
——要是这一刻就是结局,那该有多好。
路迎酒摸着毛团子,突然这样想到。
假如他身处一幕戏剧,要是这一刻就是结局,那么故事便是圆满收场,再无半点遗憾。
可惜的是,路迎酒默默想,还不到谢幕的时候呢。
几秒钟之后车子驶入隧道,空间顿时逼仄起来,再看不到晴朗的夜空。
手机的屏幕亮起,嗡嗡振动。
路迎酒收敛起心神,接起电话。
陈笑泠的声音传来:“小路啊,我找到张家的线索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
今天是敬闲的家具展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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