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在他押着四个人离开经过灰布衫老者时,陆白朝他挥了挥手,“谢了。”
灰布衫老者一头雾水,脸上阴晴不定。
这谢从何来?
谢他刚才被陆白一招轻巧的打了回来,而且再无动手的胆量?这分明是在羞辱他,灰布衫老者登时把双眼瞪圆了,死死的盯着陆白。
不过,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从陆白方才轻松当下他攻击后,他就知道这人绝对是疯传许久的陆白,在这偌大的京城,除了内书堂的几个老妖怪,还有桃花观的几个孤寡老人外,只有陆白可以找破了他的剑招。
灰布衫老者一面惊叹于陆白的名不虚传,一面暗暗恼怒陆白的嘲讽,却又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发作。
他知道,以陆白夜招酒神的背景与神通,绝对不是他能招惹的。
他只能目送陆白离开。
石正在旁边恶狠狠地道:“这厮太嚣张了,若再让他们顾家的人得了那位子,支持他建起了那劳什子的浩气门,以后还有别的门派立足之地?!”
灰布衫老者知道石正这话是何意,虽然有挑拨之嫌,但不得不说这话在理。只是他们剑斋是万万不会当这出头鸟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才最妙。
陆白领着人出了石家庄园,走在正在冒出新绿的田野上,不多时到了一小桥旁。桥下流水潺潺,桥上有一块石头供田里归来的农夫休息。
至于远处。
农夫们在细雨如丝之中,清除着田里的杂草。
陆白坐在石头上,望着身前的四个人,指着先前要举起石头砸死胡百万的那个工匠,“说说吧,你为什么要砸死他?”
胡百万也回头看着他,“李三?!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竟然要痛下杀手。”
李三把目光移到了旁处,望着碧绿的田野,“你没得罪我,但我要杀你。”
然后就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之中。
陆白见他是个闷葫芦,回头问另一个已经得手,杀死了莫六的工匠,“你呢?为什么杀莫六子?”
这工匠低下了头,身子还在瑟瑟发抖,脸色青白,却是强撑着没说话。
“既然都不开口,我来说为什么吧。”陆白轻笑,“有人要你们灭口,以遮掩从三年以前,你们就断断续续在清心殿下挖掘的洞口?”
他傲视众人,“是也不是?”
无人回答他。
胡百万身子哆嗦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妙。
陆白问胡百万,“是不是你们做下的?”
胡百万当起了缩头乌龟。
陆白也不逼他,因为他知道,胡百万很快就会开口说话的,“若只是这个洞,我还查不到你们头上。更重要的是,你们曾把三个男孩带进了宫,从那洞口送到了某个地方……”
陆白取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了一口酒,“那三个男孩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却谎称是你们的孩子,这才是你们要被灭口的原因。”
“告诉我,当时谁让你们做的?”陆白又问。
几个人还是不开口。
陆白脸色冷下来,“胡百万,有件事儿我忘说了,我查到你家门口的时候发现,你儿子和妻子也被人灭口了。”
“莫六和庞三的家人也是。”陆白又看向庞三。
他的分身去往了庞三和莫六的家,却还是晚了一步,见到的全是他们家人的时候,莫六死的不止有妻子儿女,还搭了一个老母亲。
听到这个消息,胡百万两人俱是一哆嗦,脸色慌张,恐惧,惊骇的茫然起来,就好像有颗炸弹在他们脑子里爆炸一样让他们呆呆地。
陆白给他们缓和的机会,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扭头看着方才行凶的两个人,“你们要准备硬扛着?扛到同他们一样家破人亡?”
两个工匠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想逃,更不想挣扎。
就陆白方才表现出来的实力,他们知道,他们就是想逃也逃不掉的。
陆白眉头微皱,“嘴还挺硬,但到了锦衣卫手里,就是铁嘴也能给你撬开了,我劝你们还是在受苦前说的好。”
两个工匠一听见锦衣卫,身子一哆嗦,显然锦衣卫的名头让他们魂飞魄散,但他们还是低下了头。
这时,陆白终于肯定了。
他长叹一声,“我懂了,你们的孩子也被人挟持了,他们让你们行凶杀了他们三个,对也不对?”
两个工匠震惊的抬起头,没说话,其表情却分明在说陆白是对的。
“你是相信他们会把你们的孩子送回来呢,还是相信我?”陆白问,“我乃陆白,堂堂侯爷出马帮你去寻。而他们……你把他们交代给你的差事办砸了,他们指不定已经在折磨你们的孩子了,你们现在犹豫半分,就是在助纣为虐。”
陆白扫视他们。
两个工匠表情不一。
还打算撑下去的是那个已经得手杀了莫六的。
至于另一个被陆白拦下的李三,他被说动了。
他抬起头道:“是,是我们作头吩,吩咐我们做的?”
陆白诧异,“你们作头?包下石家修造园子工程的那位,他现在何处,还在工地上?”
工匠摇头。
他说的作头非包工头。
正所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他们工匠行属于营造行,在他们营造行中有行首,工匠习惯称之为作头。
在他们营造行共有三大作头。
有善于营造民间楼阁的是张作头;善于营造山水园林的是云作头,至于专为皇宫贵人修造御殿黄阁,极尽精贵的是黄作头。
他们这一脉属于黄作头,吩咐他们做事的正是黄作头。
“他的大弟子李云方才急急忙忙的来,暗中把我们三个拉过去,先取出了我们孩儿身上的信物,又低声威胁我们把他们三,三个做掉,若不然就,就别想见到我,我们孩子了。”工匠说。
他们知道这位黄作头有这胆量,也有这本事。
当初胡百万三个人带三个孩子进皇宫就有黄作头参与其中,因此他们不敢不信,这才向胡百万三个人痛下杀手。
这位工匠说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侯爷,侯爷,我甘愿人法,我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孩子吧,我孩子才三岁啊,他连城里都没去过,大人,求求你,求求你了……”
这工匠不住地磕头,砰砰作响。
陆白问他,“黄作头家在什么地方?”
工匠忙说,“在南城门内龙柳巷的第三个门。”
这巷子的巷口因为一株老态龙钟的大粗柳而得此名。
陆白得到这个消息手,身形一闪,出现一道分身,一闪身消失不见了,跪地的工匠愣了一下,随即觉得有陆白的神通在,儿子多了一丝生还的可能。
即便那位依旧强撑着不开口的工匠,目光里也流露着希冀。
陆白继续问此刻已经缓过来的胡百万俩人,“你们大可以回去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作为堂堂侯爷,我着实没有骗你们的必要——当初,让你们带三个孩子进宫,还让你们挖地道的,也是黄作头?”
胡百万着急回家看,庞三也是。
他们踉跄着脚步越过陆白,只撂下两句话,“黄作头的孩子当时也被绑走了,当我们被威胁做这事儿时,黄作头是牵头的。”等这话飘散在空中时,他们已经下了石桥,奔向原野尽头的市镇了。
陆白则在咂摸胡百万俩人话中深意。
听胡百万这话的意思,这黄作头似乎也受到了威胁。
陆白觉得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回头问两个工匠,“你们有没有参与到皇宫清心殿的营造中?”
两位工匠点头。
“你们当时也被威胁了?”陆白问。
若被威胁了,陆白只觉得这两位工匠太倒霉了,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软肋,处处被人给拿捏着。
两位工匠摇头后又点头。
“我,我们的孩子,没,没被绑。”磕头的工匠李三结结巴巴的说。
陆白疑惑,“没被绑为什么要坐下那等事,你们可知道,倘若事发了,这可是灭门的罪过。”
工匠的脸哭丧起来。
他们是黄作头一派的,他们只要营造的手艺,倘若他们不做,黄作头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在营造行混不下去。
“我们吃的就是这碗饭,若丢了这饭碗,家里人就只能和西北风去。”工匠说。
即便如此,他们本来也不敢的。
但在他们进了宫,依照黄作头的命令在清心殿的废墟上不明所以的挖了坑以后,他们就上了贼船,想下也下不来了。
“黄,黄作头还威胁我们说,若胆敢泄露半个字,就,就把我们的孩儿给绑了。”工匠们就在黄作头这威逼利诱之下挖了那地道。
自从做了这档子事儿后,他们整日里提心吊胆,后来听说清心殿又着火了,他们心里还庆幸,心想趁清心殿再次重修的机会,他们可以把那地道堵上,然后一切天衣无缝,却不想被陆白给发现了。
“呵。”陆白轻笑。
这事儿的确天衣无缝,若不是陆白心血来潮去查内库案,还真发现不了这里面的玄虚。
他还要说话,面色忽然一变。
他的分身已经赶到了龙柳巷,那黄作头的家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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