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麟第二日烧便退了, 他原本体质就不差,只是平州水土与他家乡迥异,虽然已停留半月有余不见什么副作用, 真淋了雨才显出水土不服来, 更容易病。
春生给他端『药』送粥:“郎君这天就留在房里养病勿要出门走动了吧,平州气候太烈,等身子好全了再出门。”
谢玉麟没反驳, 他虽然不爱喝『药』, 也嫌白粥没滋味, 但这次一声不吭,捏着鼻子都咽下去了, 呕的眼泪汪汪的,好一会儿才顺过来。
“去拿个镜子来给我。”
春生不理解,但还是照办。
谢玉麟捏着镜子, 对镜中的自己左右看了看。
面『色』枯黄、形容枯槁、憔悴丑陋。
他镜子倒扣下掖在枕头下, 抓着被子问春生,稍带了点儿紧张:“姐姐来过吗?”
春生动了动唇,赵少主那意思摆明是对他们郎君无意,若说她来过,指不定『乱』了郎君心, 再多不该有的念头, 但到底狠不下心。
他摇摇头:“站在门外问过。”
谢玉麟有难过赵涂林不来看他,但他转念又松了口气, 姐姐不来也挺好的,就不会见到他病中憔悴丑陋的样子了。
这样自己在她心里,就还是漂亮的。
谢玉麟喝『药』后,在床上又睡了半日, 睡得浑身筋骨都酥麻了,终于躺不住,从床上弹了起来,衣裳穿好。
“春生,你去问厨房要菜谱和食材来。”谢玉麟袖子挽起来,头发扎起来。
春生:“???”
“君子远庖厨,郎君这是要做什么?是在房里待着太无聊了吗?不属下给您讲故事?”
他昨日可没听见赵涂林说要一个“贤良淑德”“相妻教子”的正君。
“你别管这么多,让你去做你就去做。”谢玉麟觉得,贤良淑德的第一步,就是会做饭!
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春生拿他没办法,只是恐吓:“郎君,厨房进多是会变老的。”
谢玉麟吓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定道:“你去!”
说完就去翻箱倒柜,找了一件不大喜欢的衣裳,找了丝线来一阵捣鼓。
春生拿这个主子没办法。
他带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只见谢玉麟冲他傻乎乎一笑,把手里的衣裳往头上一兜,然后把后缝上的两个带子一系,他整张脸便只留下了三个孔,两个用来视物,一个用来呼吸。
谢玉麟站起来,向他展示了一圈儿:“你看,这样就不会被油烟熏到了。”
春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您说得对。
谢玉麟拍拍食材:“春生我们先做个简单的吧!海鲜面怎么样?”
不咸城离海较近,海鲜不是稀缺的食材。
他看着菜谱。
先熬鸡汤?
“怎么煮个面也这么麻烦?”谢玉麟挠挠头。
但他还是将清理好的鸡扔进锅里,漂出血沫后捞出来重新下锅。
“少许盐、枸杞、酒去腥……”
春生给他读,谢玉麟照着做。
“这少许是什么少许?”春生虽然是侍人,但自小是跟着谢玉麟的,对着菜谱比谢玉麟还懵。
“大概,是这样的少许?”谢玉麟试探着捏了一把盐撒进去,又倒了一碗酒。
他看到春生还从厨房拿来了人参,便也扔进去一根。
竟然还有菌菇?
算了算了,都扔进去。
春生心想,这样能好吃吗?
谢玉麟就算整张脸都被罩住了,还是能看出他『色』的肃穆认真,春生于是将质疑咽回去,难得郎君对什么事儿这么认真。
往日谢玉麟学什么东西都是淡淡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不学就不学。
春生想,别管什么君子远庖厨了,有个技艺傍身也行。
他往灶下又填了一把柴,不多一会儿,袅袅浓香便顺着锅沿钻出来,小厨房变得白雾滚滚,春生深吸一口气,涎水不由自主从口腔中分泌出来。
谢玉麟捏着勺子,眼睛里都是坚毅:“春生,书上说下一步该怎么做?”
“哦哦。”春生回过:“书上说要炖一个时辰。”
“咱们趁着这个时间出去休息休息。”
闻着锅里冒出的香味,谢玉麟信心大增,他肯定能做出最好吃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一锅鸡汤熬得油亮微黄,放入酒去腥后只剩下鲜味儿。
虽然看着卖相是不错,但不知道喝起来怎么样,谢玉麟把目光锁定春生,冲他抬抬下巴:“春生你尝尝。”
春生一个激灵,他就知道,郎君第一次做饭,自己不敢尝,就让他来试毒。
谢玉麟给他盛了一口那么多在碗里。
“就这么点儿啊?”春生悄声嘀咕了一句,被谢玉麟听见了,他瞪春生一眼:“快喝。”
当然不能分出去太多,万一一会儿不够煮面的呢?
春生抱着试探的想法抿了一口,他已经抱着汤不是咸就是淡,么酒味儿重么菌菇加太多味道奇奇怪怪的念头。
!!!
竟然出奇的好喝。
“郎君,可以的!”春生眼巴巴盯着冒热气的汤,他还想再尝一点儿。
郎君于烹饪上,兴许是有天赋的,第一次做便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谢玉麟高兴起来,他头套一摘,也尝了一口。
他果然是最棒的!
于是高高兴兴用鸡汤煮面焯青菜和海鲜,再煮了一碗面,最后盛在碗里装好。
“春生春生,你去将面送给姐姐。”谢玉麟擦了擦手,让春生赶紧跑一趟,省的面凉了坨了。这次便宜春生了,等他病好了,他一定亲自去给姐姐送吃的。
他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又纯净的像是做了好事迫不及待大人夸奖的孩子。
春生一时间竟然有不忍心,但他还是如实道,期盼打消谢玉麟的积极『性』:“赵少主已经走了。”
谢玉麟一怔,笑容僵住:“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
“今天上午,就是郎君您睡着的时候。”春生门窗关严了,又劝谢玉麟不出门,专心养病,就是怕他撞上赵涂林走,闹小孩子脾气。
“赵少主去南边了,北周动『乱』,皇帝驾崩,她去收复北周了。临行前属下告诉您早些回家,不在平州多逗留,还是回到您该回去的地方好。”
至于不让谢玉麟来送行,也是赵涂林嘱咐春生的。
谢玉麟眼睛里的光亮一瞬间便消失了,他动了动嘴角,却扯不起笑来。
姐姐是很讨厌他吧,所以才赶他走。
讨厌他愚蠢,讨厌他弱小,讨厌他抱起来沉,讨厌他厚脸皮地跟着她。
“诶,诶,郎君你别哭啊。”春生慌了,连忙抽出手帕给他擦眼泪。
谢玉麟他的手一把挥开,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眼泪却越抹越多,眼睛周围的皮肤都被蹭的通红:“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没哭。”
他真的让人讨厌吧,他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说他的。
说谢玉麟空有家世和一张脸,旁的半点儿不会,愚蠢胆小又无用。
他知道,他都知道,这样什么都不会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姐姐呢?
知道姐姐可是十四岁就已经独揽平州大权,十七岁征伐幽州,十八岁收复冀州的。
可是姐姐真的好啊,他好喜欢。
这么好的姐姐,不喜欢他也是意料之中的
他回去,坐在床上,抱着膝,把脸埋在腿上。
“郎君,你别难受了。”春生抓抓头发,想办法开解:“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谢玉麟心想,春生他不懂,姐姐这样的花天底下就一朵,是独一无二。别的花再香再美都不是她。
春生还在他身边叽里咕噜,说得他头都大了。
“春生。”谢玉麟突然开口,嗓音有哑。
“诶。”
“既然姐姐不在,那你就将面端去给姑姑尝尝吧,我病还没好,就不去讨晦气了,等你回来,咱们就收拾包袱走。”
春生一喜,郎君总算是想明白了。
“好,属下这就去送,您不难过了。”
谢玉麟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春生匆匆去,匆匆再回来的时候,院子已经空了。
他找不见他主子了,谢玉麟不见了。
“郎君!少主!郎君你别吓我了,快出来啊!”春生急得『乱』转,发动人到处去找,慌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直跺脚。
这玩意想不开出了点儿什么事儿怎么办?
“春生。”一个侍女给他递上一封信:“这兴许是你们郎君留下的。”
春生打开一看,上头那娟秀的小字,可不就是他们郎君的手笔。
“我去从军了,别找我!”
每一个字都显得铿锵有。
春生吓得几乎晕厥,他翻箱倒柜,终于发现谢玉麟的大半部分衣裳全被他带走了。
造孽造孽,郎君身娇肉贵的,怎么能去军营那种苦地方?这得对赵少主执念多深,都跟着去军营了。
春生连忙禀报赵羲姮,又飞鸽传书给了齐嫣。
虽然觉得男孩子进军营锻炼锻炼还挺好的,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赵羲姮也不能随便给人家摆布,忙派人去追。
不过半日,追去的人来回禀,谢小郎君他们甩掉,现在不见踪影了。
平常脑子倒是不见这么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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