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邪尽散,水榭中一只只鸟儿飞进来,好像也在听着李宣演奏。
唢呐吹奏到现在,其曲调又开始了变化。
慢慢的变得柔和下来,苍凉的中出现了一抹生机,好像干枯的死木上,缓缓抽出了绿芽。
一点也听不出刺耳和吵闹。
百鸟朝凤,现在凤凰已经开始了涅槃,重生。
在场之人惊魂不定的心绪,有的还处于魅惑之中的客人,心中也仿佛被轻柔的手拂过。
“唢呐还能这么吹?”
长须中年喃喃自语道。
“超凡入圣,已然不拘泥于器也,这种音律臻至化境的高人,哪怕是一片树叶也能奏出仙音。”
那个太乐府的乐师坐在原地,轻轻敲打着节拍,满脸的心悦诚服。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他是真真正正的受益匪浅,听完这一曲,对音律之道又产生了新的理解。
“呼......”
陈正阳舒了口气,站在了李宣的身后。
刚刚他情急之下,儒武两道一同使出,顿时有筋脉紊乱之忧。
在唢呐声中,脉象却是已然被抚平了。
他现在想着,为何先生要将妖族赶走,而不是当场击杀?
先生不知道场中的情况吗?
明显是知道的,而且早就提醒过自己。
那只大狐狸是一尊二品的大妖,刚刚来救她的也起码是二品。
先生为何不将其一网打尽呢.......
小鸟们叽叽喳喳的叫着,扑棱着翅膀飞进来。
为了报答这首曲子,它们有序的将卓盘狼藉的莲心楼收拾起来,有的叼着筷子,有的叼着酒壶。
甚至有的小鸟还大着胆子凑到酒杯前喝了两口。
此景此景,大家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位秋试榜首不仅有真材实料,而且还强得离谱。
“原来,陈大人已经恢复修为了......”
那位户部的长须中年,则是羞愧难当的坐在那。
难怪人家从头到尾都无视他。
那貌美如花的牡丹大家居然是妖,人家来这根本就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是为了扫荡妖邪。
可笑自己还以为这位抢走了自己的风头......
同时,作为户部官员,他也想到了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之前他真的以为,户部尚书是被冤枉的。
但现在,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如果失踪的那些人都是妖魔,那之前上报过来的名册......
长须中年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唢呐之声渐渐消失。
‘嗯?那群绿茶人呢?牡丹呢?’
李宣悄悄睁开眼睛。
随即他又舒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有气急败坏叫侍卫把他扔出去。
“先生,牡丹他们都已经跑了。”
陈正阳满脸的不解。
他还是想不清楚,先生这般是为了什么。
“跑了?”
李宣点点头,将唢呐递给老陈。
也正常,碰到砸场子的,水平还比她高,那不跑能怎么办,而且绿茶的套路都被拆穿了,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不枉李宣进行挑选了乐器。
你想啊,就算他水平高,那牡丹总不能留下来说一声“官人,你唢呐吹得真棒”吧......
“现在这种情况,倒是正合我意。”
李宣笑了笑,对陈正阳道:“走吧,咱们今天的实践环节算是结束了。”
“是......”
陈正阳点头,跟在后面。
先生说正和他意?
待会得好好问问......
周围的客人还想上来感谢,但刚刚见识了陈正阳的唇枪舌剑,他们又不敢靠近。
二品,整个王都也没有几个,哪怕王上见了也得以礼相待。
和他们不是同个世界的人。
唯有那长须中年柴井,满脸通红的站在前面行礼道:
“先生之音律高山仰止,性情高雅更是令在下羞愧不已,柴井刚刚出言不逊,希望得到先生的原谅。
若不是先生将牡丹的嘴脸揭开,我等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小事罢了。”
李宣点点头,毫不在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略有深意道:“看清一次,以后就切莫再上当了。
特别是看起来风情万种的美人,很可能将你掏空啊。”
他很欣慰。
这些舔狗终于觉悟了。
牡丹这种高级绿茶,想要看出来还真不容易。
如果不是自己砸了场子,这些人明白过来就晚了。
嗯,钱包掏空,身体掏空,没毛病。
“掏空......”
柴井想起那些干瘪下去,被六尾狐狸吞下去的人皮,顿时满心的后怕。
太吓人了。
如果今天不是李先生救他,恐怕在场所有人.....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李宣满意的看了他一眼。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正阳心中微沉。
前半句,明显是在暗指着莲心楼中间的妖邪。
后半句......是说我们人族中间,还有人包藏祸心?
李先生今天特意将妖邪放走,便是知道这件事还有幕后黑手,所以才只是伤而不杀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下楼。
“那先生,我之后该怎么办?”
柴井也想到此节,顿时面露愤慨。
“莫要深究,莫问,莫说。”
李宣讳莫如深道。
人家牡丹都已经示弱了,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来。
今天莲心楼的生意,应该也黄了。
所以呢,这事过去就好,没必要非把人得罪死了。
再者能在燕都开这么大个风尘之地,背后定然是有靠山的,万一惹急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柴井的表情渐渐默然。
从心来讲,这件事的水有多深,他是知道的。
二品大妖混入城内也罢。
问题是,大妖甚至包下了莲心楼,这背后究竟是谁在运作?
还有哪些失踪的百姓,户部明明统计出来了,名册却被篡改,过段时间却又出现了。
无形中仿佛有只大手,默默的操纵着这一切。
看似宁静的燕都,已然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不敢再往深想了。
只能埋在心底,明日去把官辞了,然后带着一家老小跑路。
“行了,你好自为之。”
李宣又拍了下他的肩膀,便出门走了。
他不算大度,却也不是什么小心眼。
争风吃醋而已,人家道歉就算了,总不能学里动辄杀人全家吧?他又不是蛇精病......
“李先生保重,陈大人......也保重。”
柴井看着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然后,长拜不起。
他只是个小人物,面对黑暗第一反应当然是愤怒。
但当看清这黑暗有多深的时候,愤怒便会被恐惧取代,会选择明哲保身。
而有的人起初也许会沉默,决定与之对抗时便会义无反顾。
柴井不敢,但他敬佩这种人。
性格耿直,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被官场一致排斥的陈正阳,也是这种人。
“今日莲心楼的事情,诸位不许泄露。”
柴井转过身来,严肃道:“三缄其口!”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发誓。
能坐在莲心楼最顶层,没一个平头百姓,自然清楚此事的严重性。
帮不上忙,也别给人添乱。
那穿巡捕衣服的汉子,见上面下来的是陈正阳,顿时松了口气。
他拱手道:“陈大人,上面的事情解决了?”
陈正阳看着场中之人,没有回话。
而是调动才气,开口道:“此情此景,南柯一梦也。”
顿时,除了那位巡捕,所有人的眼前都花了起来,随即再睁开时,都是一脸茫然。
“我怎么在这?”
“莲心楼今天不是酒水全免吗?小二呢?原来是骗人的!”
“诶?我裤子给谁扒了?”
顿时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都挠着脑袋,各自散去。
“你就当没发生。”
陈正阳严肃道:“这是为了你好。”
经历过这些事情,他变得稳重许多,若是放在他以前,现在就要义愤填膺的拿起走着,上朝的时候弹劾姬朗勾结妖族,残害百姓。
其后果,除了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外,没有什么用处。
跟着李宣,他感觉自己成长了不少。
“是......”
巡捕汉子点点头。
他也是老油条了,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都门清。
不一会,李宣下来了。
陈正阳叫上在门口等候的车夫,两人一同上了车。
“先生,今天我受益匪浅。”
陈正阳心悦诚服的拱了拱手。
太精彩了。
能近距离被一位大能,手把手教着布局落子,真是天大的幸运。
“你还差得远呢。”
李宣喝了口茶,心中吐槽。
特么的,别一脸学会了的样子。
我就教你跟妓子们说“姑娘你有病”?
没你这么丢人的徒弟!
“确实,比之先生自然是远远不如。”
陈正阳理所应当道。
理直气壮,义正言辞,好险没叉个腰。
“唉.....”
李宣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今天带你来吧,主要是想告诉你,其实青楼妓馆,与朝廷有时也差不多。”
都是名利场。
为官的要清名,妓子也要艳名;为官要金,妓子也要银,为官的要排挤同僚,党同伐异,当妓子也要争风吃醋,拉小团体。
这其中,其实有许多异曲同工之妙。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士子入朝为官之前,多流连于风月场。
不单单只是因为好色而已。
“莲心楼,与朝廷差不多......”
陈正阳心中一沉。
妖族对于燕都的腐蚀,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吗?
“先生,你今天来的时候,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吧?”
陈正阳有些懂了。
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先生来说,妖好抓,一眼便能明察秋毫,但人心隔肚皮,哪怕是先生也要徐徐图之,顺藤摸瓜。
只要那些人奸不除,妖是抓不尽的。
“连根拔起?你知道人家背后是谁吗?弄清楚其中盘根错节有多深吗?”
李宣无语的看了老陈一眼。
铁憨憨思维,要写本苦大仇深的,你老陈必是主角。
人家这么大一个青楼,背后指不定牵扯多深呢,买凶杀了你信不信啊!
他还要小兔衣锦还乡呢,可不想被人装进麻袋里沉湖。
“嗯,是我想岔了,确实不该如此。”
陈正阳虚心受教。
果然,先生实在太深谋远虑了。
还是安安心心跟在先生身边,看他如何抽丝剥茧吧。
“明天我要去白马学宫,咱们早点回去吧。”
李宣仰头躺下。
“白马学宫......”
陈正阳脑中灵光一闪。
是啊,姬朗不就在白马学宫吗?如果此事是他的手笔,那白马学宫之中......必然有猫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