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罗镇战役就这么结束了,甚至红二十六军的不少部队,都还没等到敌人彻底缴械,就开始向西运动,试图包抄那些赶来支援的东北军。
但可惜的是,面对气势汹汹的红军,位于后方的东北军警惕心不知强了多少倍。
稍微察觉到不对劲后,别说救援友军了,和红军阻击部队接触后不久,他们就连已经占据的要地也干脆丢弃了事,头也不会地撤了。
于是一场本来计划得挺好的围点打援,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追击战,红军两路纵队在河谷以南和以北的山区中行军,希望能够堵住来援东北军的后路。
可是河谷中打头的两个师,跑得居然比红军还快,一口气连夜后撤了三十多公里,抵达其位于陕甘边界的后方基地太白镇。
无奈之下,红军只能勉强吃了个半饱,除去直罗镇的一个师外,沿途又吞下了一个半团,最终在太白镇与东北军对峙,整场战役由此进入了尾声。
“哈哈,与权(何立中字)兄,你果然还活着,怎么样,对面没把你如何吧?”
就在两军对峙的过程中,红军也开始释放一部分俘虏,其中就包括养了一个多月伤的何立中。
面对同僚的慰问,何立中的脸色稍稍有些不太自然,或许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多少有点不尴不尬吧:
“多谢宪章兄关心,我当时脖子上中了一枪,还是多亏了共军的医生,把我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现在已无大碍了。”
“这……”东北军111师师长董英斌,同时也是西路的副指挥,听完何立中的回答之后,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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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打心里不愿相信对方所言的真实性,但何立中脖子上那硕大狰狞的伤疤,却是实打实摆在众人眼前的。
在场几位东北军的将领也算是久经沙场了,扪心自问,若是他们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在自家军医手里还真不一定能保下命来。
运气不错的话,或许能送到大城市的医院里治疗,运气差呢,八成就死在半路上了,这种事在过去简直不要太普遍。
“不管怎么说,回来就好,与权兄,司令这两天可是时常与我问起你来啊。”
稍稍地冷场了那么一小会,董英斌很快就把话题顺了下来,所谓司令其实便是指张汉卿,至于后者有没有提过何立中,提的时候又是怎样一个态度,这就仁者见仁了。
反正董英斌也不过这么一客套,接着他又大包大揽地挽起何立中的肩膀,好奇地问道:
“这次深入敌营四十多天,想必你应该收集了不少对面的情报,现在战事紧急,可有什么能与我们兄弟几个说道说道的?”
问题一出,其他几位师长、参谋长、团长等等,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了何立中的身上。
这次战役,东北军打得实在是太过憋屈,完全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不仅是张汉卿的脸上无光,其他人这些天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让不少东北军将士,对于红军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与恐惧。
君不见现在都没人再敢提起“赤匪”二字,毕竟,若是一伙匪徒都能把东北军打成这样,那他们自己又算是什么?
而且与常凯申的遭殃军不同,如今的东北军已是完完全全的无水之萍。
所以他们现在真正需要担心的,可不是后面能不能剿灭土共,而是接下来会不会被对方剿灭的问题。
要知道,如今与东北军对阵的还只是红军序列中的一个军,其上还有军团和方面军。
单单是蛰伏于陕南的那支红一方面军,如今就成了张汉卿卧榻旁的猛虎,吓得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真正见识到红军的战斗力之后,这些人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井底之蛙,一直被蒙在了鼓里。
甚至张汉卿都在偷偷思量,莫不是那位结拜大哥故意来坑他,趁机削弱自己的势力,否则对方和共军斗了这么多年,断不可能不知道共军的战斗力。
实际上,在这里小六子是有些误会常凯申了,主要大家都没有料到红军的成长会如此迅速。
就在东北军进剿陕北的同时,常凯申也针对鄂豫皖等地发起了新一轮围剿,同时又让川北和豫西的嫡系部队推进阵线,算是作为东北军的策应。
南方暂且不提,那边的红军主要是守势,果军或许能够占得一时便宜,但只要不能彻底剿灭当地的红色组织,后面肯定还是会把吃下去的吐回来。
至于陕南红军则更加游刃有余了,无论是南边还是东边,只要果军稍有深入,就会遭遇猛烈打击。
久而久之,互相之间也逐渐达成了默契,无论上头怎么说,反正大家都维持现状就行了。
所以除去驻扎在二线,用来防备果军突然袭击的守备部队,红一方面军还有些许余力拓展陇南一带,以及将触手逐渐伸向关中平原。
再回到陕北的局部战场上来,感受到同僚们内心中的忐忑不安之后,何立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诸位,如今外敌当前,我们真的没必要继续这场无谓的内战了,自己人打自己人,有意义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在用一种仿佛看到叛徒的眼光,死死地盯着何立中,不少将领的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小子这是怎么了,一个多月不见,就把少帅的栽培给忘了吗?要没得少帅的提拔,你现在又能算哪根葱?忘恩负义的家伙!”
董英斌的脸色一变,把搭在何立中肩上的手放了下来,然后下意识的走远了几步。
至于其他人则是神色各异,在经过刚开始短暂的错愕之后,大家也有了各自不同的想法。
有的人觉得就此停战或许也还不错,至少避免了进一步的损失。
有的人认为既然何立中都反了,说明对面给的条件似乎还行,或许自己也可以考虑一下。
还有的人则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的啥。
不过何立中既然敢回来,肯定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他没有做过多解释,只是环顾四周,和诸位同僚对视了一眼,随即缓缓说道:
“有些事情,我必须在这里跟各位说个情况,至于大家到底信不信,我也不会强求,包括司令那边,我也会亲自过去解释。”
说完这句,何立中突然闭上了眼睛,脸上也流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痛苦、悲伤、悔恨,或许还有其他。
深吸一口气后,他继续说道:“首先,我仍然记着少帅的恩情,若没得他的提拔,何某根本不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
所以我生是东北军的人,死是东北军的鬼,我可以用身家性命保证,我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少帅,对不起东北军的事情,更没有当叛徒,对面也没拿什么东西来利诱我。”
何立中31年从保定军校毕业,随即参加东北军担任中下层军官,如今不过短短两年多,就一跃成为了指挥数千人的师长。
这里固然有张汉卿平衡老一辈的考量,但对于何立中来说,这确实能称得上恩重如山,所以哪怕内心里再怎么挣扎,他都没有想过投靠红军。
而当何立中这么说了之后,董英斌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毕竟他同样不愿相信这位同僚会背叛大家,倒是有些人悄咪咪地感到了失望,可也不敢声张。
“但我还是得说,这仗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不是我在涨敌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平心而论,若是我们二十万大军能够倾巢出动,莫说陕北了,就算是面对陕南的共军,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但打完之后呢,各位,咱们的老家可还在日本人的手里,乡亲们现在都还在受着苦,不少人甚至已经落入了生不如死的境地了啊!”
何立中越说越激动,但言语总是苍白的,哪怕他说得再怎么动情,也总是有人无动于衷,或许还会在心里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的意图。
好在何立中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见简单的劝说并无多少效果之后,何立中其实也能够理解,所以干脆再次叹了口气:
“算了,多的我就不说了,今晚共军那边会派人过来给大家放个片子,等看完之后,你们应该就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吧。”
面面相觑之下,董英斌察觉到了此事的棘手,但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得冷漠地点头说道:
“行,你估计也累了,先去休息下吧,等过两天我派飞机把你送到长安去,到了那边再请医生好好检查一下。”
何立中的脚步一顿,抬头瞥了董英斌一眼,相顾无言,又重新把脑袋低了下去,只是悄悄地摇了摇头,对于这个明显不信任他的安排,却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这土共着实可怕,副指挥,那今晚的事?”待何立中离开,众人沉默了好一阵之后,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提问了。
说实话,大伙嘴上不讲,可心里也颇有些好奇,就是想知道那共军是耍了什么样手段,把堂堂的一个师长,给折腾成了这番模样,实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安排,尽管让他们过来,我倒要看看对面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个什么药。”
董英斌冷哼一声,只需稍稍注意其他人的反应,他就知道此事可疏不可堵。
不过,虽说再次给何立中记上了一笔账,并暗恨其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可董指挥或许并不敢承认,他的心里其实同样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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