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情况我们已经基本清楚了,现在先去休息一下吧,放心,组织上一定对这件事做好调查的,希望你不要有过多的顾虑,要相信组织。”
第二天晚上,法租界的一处偏僻房屋内,伍翔宇跟谭忠于说完这句话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便让他离开了。
听到伍翔宇的安慰,谭忠于原本铁青发白的脸色稍稍地缓和了一些,只不过,当他要听从安排起身的时候,身子却仿佛没了力气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
沉默一会后,他用着嘶哑的嗓音说道:“伍部长,我……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顾哥的,当时我亲眼看到他跟日本人投降,还举着手跟在那个日本兵后面,离关口越来越近,我……
伍部长,你枪毙我吧,毙了我,我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一些……”
说到最后,这个铁打的汉子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可他还是没有从昨夜那一枪中走出来,坐在这里的每分每秒,他都在回想当初的那一幕。
虽然谭忠于的潜意识里其实非常清楚,他在当时已经做了最正确的判断,顾瞬漳那时候的投降可是相当的彻底。
若是真打算逃跑,凭借顾瞬漳的身手,不说十成十的机会,至少也有一半可能保住性命。
而顾瞬漳就那么毫不犹豫地举手了,然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哨兵走到关口,任谁都知道,哪怕是诈降,也万万没有朝着虎穴里钻的道理。
谭忠宇是在日本兵押住顾瞬漳的时候到达附近的,见势不妙的他没有立即现身,而是先隐藏踪迹观察情况,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也是觉得顾瞬漳可能只是诈降,只要找着机会,就一定会采取行动。
可是,眼瞅着顾瞬漳与鬼子哨兵越走越远,前者原本还算挺拔的身躯也愈发佝偻起来,谭忠于的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妙,最后,当其他鬼子兵也围了上来时,他知道所有机会都已经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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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顾瞬漳的部下,谭忠宇非常清楚此人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秘密,而伍与顾之间的暗中角逐又不还未完全公开,所以在谭忠宇看来,顾瞬漳一旦落入敌人的手中,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而当时的情况,他又根本没有能力将顾瞬漳救出,若是后者没走到关口的时候,或许还有机会,可一转眼的功夫,顾瞬漳就把自己投入了鬼子的重重包围之中。
对谭忠宇来说,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朝鬼子哨兵开枪,然后赌那么一丝希望,要么朝顾瞬漳开枪,彻底堵住他泄密的可能。
如果是第一个选择,顾可能死也可能不死,在那个慌乱的情况下,面对人数超出己方好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敌人,他们两个人力量就算加在一起,也很难对局势造成多大影响,所以结果如何完全得靠运气。
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谭忠于方才做出了那个令他痛苦的决定,他不仅是顾瞬漳的亲信,更是一名党员,作为红队副队长,他必须对组织负责。
事后,谭忠于的心中其实已经存下了死志,开完那一枪,他首先的想法就是和日本人拼个干净,哪怕多杀一个也能赚回本来,但是一想起之前遭到的包围,担心这件事会对组织造成影响的他,又不得不咬牙逃了回去。
也是他运气着实爆棚,在两路势力的围堵之下,谭忠于居然侥幸活了下来,当然,这也与当时的日本兵并不清楚顾瞬漳的身份,只把整件事看做夏国黑帮之间的仇杀,所以并未下死力气搜查有一定关系。
只是对谭忠于来说,逃离之后的处境却并不乐观,因为整件事实在太过离奇,偏偏又没有任何证据,若是一个没弄好,就变成黄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若是从个人私利的角度考虑,也许谭忠于直接一走了之,又或者隐瞒其中的一部分事实,对他来说会更安全一些,反正以当时的情况,组织内也不太可能有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面对组织上的审问,谭忠于没有任何隐瞒,事无巨细地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地说了出来,可又因为他目前的精神状态,很多内容都讲得相当凌乱,让人看着直皱眉头,很难不心生怀疑。
看到谭忠于痛苦的模样,伍翔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他也不可能预料得到,虽然他相信顾瞬漳肯定会找机会作死,但临死之前,居然还拖了一把谭忠于的后腿,实在是让人不知说些什么好。
与其他同志不同,伍翔宇是万分确信顾瞬漳的实际情况,所以别人或许会怀疑谭忠于,觉得他不老实,甚至很可能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可伍翔宇不会,不仅如此,他还从整件事中看出了这位同志的可贵之处。
无论如何,组织上都不应该让这样的老实人吃亏,正因为谭忠于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却又毫不犹豫地做了不利于自己,却利于组织的事情,就更不能让他因此受到委屈。
所以在今天的调查过程中,伍翔宇坚决地反对了要将谭忠于关押起来的提议,就连整个整训过程,他都一直守在这里,以防止出现刑讯逼供的情况,为此,甚至还遭到了一部分同志的不理解。
关于伍翔宇和顾瞬漳的关系,或许可以瞒住大部分人,但总还是会有蛛丝马迹透露出来,所以党内的高层对此或多或少都有所知晓,而伍翔宇对谭忠于的偏护,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更加难以预料的结果。
再次安抚好了谭忠于,让他就在此地好好休息,等所有人全部离开房间,伍翔宇疲倦地靠在了椅背上,闭目养神的同时,也在思考应该如何妥善地处理此事。
很显然,在谭忠于选择把实情全部道出之后,结果就只剩下了两种,要么相信谭忠于,把顾瞬漳定性为即将投敌的叛徒,要么怀疑谭忠于,认定他通过栽赃陷害掩盖自己谋害同志的事实。
伍翔宇自己当然清楚真实情况肯定是前者,但关键是要怎么让其他同志也相信这一点,因为顾瞬漳现在毕竟还是特科三科的科长以及红队队长,在过去几年里更积累了大量功劳。
即便经过伍翔宇的多次操作,使其威信和影响力大不如前,但因为这人平时一贯小心谨慎的操作,想让大家相信这人最后会变成叛徒,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或者说若非如此,伍翔宇也不会花掉将近两年的时间来对付顾瞬漳,既要严格遵从原则,又要提防对方不顾底线,相当于就是在拆解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
现代人大多了解,拆弹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将其转移到安全位置引爆,而伍翔宇原本的计划也类似于此,先确保顾瞬漳这个炸弹不会在转移过程爆炸,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再下手也不迟。
但现实并不会完全依照人的期望来运转,伍翔宇也没想到顾瞬漳会在酒醉之后误打误撞,跑到日本人那边,最后又死在了自己人手下,整件事情充满着一种不知该如何描述的荒诞感,也难怪其他同志对对谭忠于充满怀疑。
不管怎么说,他死了总是一件好事,再大的麻烦,也没有他大。伍翔宇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轻笑道,他的神情中,除了苦恼之外,还有一种隐藏在内的松快。
这也说明顾瞬漳给伍翔宇造成的压力着实不小,历史上后者没有料到顾的叛逃,也并非全是大意所致,顾瞬漳这人确实太过危险,很难不让人头疼。
所以在今早知道他死去的消息后,伍翔宇的第一感觉就是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地,为了确定这件事,他甚至还派人专程去案发地附近打探,直到确切证实其死讯后,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至于顾瞬漳的身后事应该如何处理,思考了整个白天的伍翔宇,心中也已经有了腹稿,总之不会让谭忠于吃亏便是。
从随身的皮包中拿出了一份文件,这位英俊的男人再次叹了口气,“本来不希望用上你的,罢了,这件事还是由我来承担吧。”
一周后,谭-顾一案终于尘埃落定,顾瞬漳被证实早已与敌对势力有过密切联系,并极可能出卖了组织,而当夜叛逃一事证据确凿,谭忠于无罪释放,并受到了上级的高度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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