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结束了今天所有的教学任务后,程刚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同住一起的刘之丹,此时也没有睡觉,而是盘坐在炕上,正仔细地读着什么。
本来一副抓耳挠腮模样的他,看到程刚进门,连忙兴奋地说道:“回来了?正好啊,我这还有不少问题呢,快快快,程老师帮忙解答一下吧。”
“哈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有什么问题明天早上再看也不迟嘛。”程刚笑道,不过他也清楚,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最近半年里,自从红二十一军两边的交通线打通之后,南梁根据地的发展也彻底进入了快车道。
之前这里的革命局面,说是根据地,但实际还是以游击队为主,若没有程刚提供的援助,那么连一个稳定的基地都没得。
即便是有了物资,政工人才的匮乏,还是让他们难以深入基层,而且游击队本身的成分也相当复杂,刚开始很难像南方红军一般充当多面手。
不过最近情况好上不少,也使得刘之丹除了要考虑军事问题外,也得把根据地的建设计摆上案头。
在这方面,李润石可以称得上所有根据地领导人的老师,因此,程刚送来的资料,就成了大家眼中的香饽饽。
比如此时刘之丹拿在手里的,就是由程刚利用后世的部分文献总结出来,再经过李润石修改细化的红色根据地建设纲要。
这上面详细列举了红军在农村地区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可能会要遇到的问题,以及相应的解决办法,甚至还特别贴心地把很多内容,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结合了起来。
理论方面的建树暂且不谈,至少对于刘之丹来说,这上面很多东西实在是太接地气了,基本都可以和他眼下面临的种种问题联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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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也就难怪他会如此兴奋,以至于现在都已经到了凌晨1点,他那清瘦的脸庞上,还是看不见半点困意。
“欸,时间总是不够的,趁着你在这里,我得抓紧多看一会才行。”面对程刚的劝阻,刘之丹摇摇头说道。
接着他又不由地轻叹了一口气,“几年来,我们在陕甘地区先后举行过大大小小好几十次次兵变,都失败了。
一开始我只以为,这些失败主要是党在当地的力量还太过薄弱,然后寄希望于能够通过更多的运动来唤醒更多的民众。
后来在你的建议下,我搞起了游击队,又照猫画虎地发展了南梁根据地,但依旧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清楚。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先前失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军事运动没有同农民运动结合起来,没有建立起革命根据地,更没搞清楚要如何发展壮大一个根据地。
如果我们像你们那样,以槿甘山,以锐京为依托,搞武装割据,建立核心区,再逐步扩大游击区。
只要能够争取到广大群众的支持,即使严重局面到来,我们也有站脚的地方和回旋的余地……”
程刚一边静静地听着刘之丹的娓娓道来,一边用陶罐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西北山区的水质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也就只能用粗茶强行压住味道了。
刘之丹说话的时候,望向程刚的目光深邃而温和,而且在短暂地懊悔之后,脸上又重新恢复了充满自信的笑意。
程刚知道这就是刘之丹的风格,真诚坦率,好像有一种吸引力,立刻使人对他产生亲切的信任感。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在历史上那么艰难的环境下,还创下如此多的功绩,而且给其他与他合作过的同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等一碗冷茶喝完,刘之丹也停了下来,程刚这才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干革命还能怕失败嘛,失败了再干嘛。
失败是成功之母,你别看我们在书里头写的那么好,可实际上走的弯路也不比你们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现在能够确定我们找对了法子就好咯。”
“说得也是,相比于之前的莽撞行事,至少我们现在已经搞清楚很多东西咯。”刘之丹点点头,随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对了,刚才还想问你来着,你看这一句,‘每当无产阶级上面的某个社会阶层进入革命动荡时,无产阶级就跟它缔结同盟,从而分享了各个政党依次遭受到的全部失败’。
书里用马克思的这句话,来评价我们之前失败的工运以及兵运,但我还是不清楚,这段描述到底应该如何理解,无产阶级与其他阶级之间,是不是就绝对不能合作,否则注定要失败呢?”
“哦?我来看看。”面对刘之丹的疑惑,程刚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书,只见上面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笔记,其中关于这段话,还特地标注了一个问号。
“我记得这段话源自于马克思的《路易·波拿马的雾月十八》一书,你这应该没有,下回有机会我给你送过来,那本书可读性还是不错的,有时间可以看一下。
我就先大概介绍一下背景吧,1848年法国二月革命之后,巴黎人民推翻了“七月王朝”。
但资产阶级窃取了革命果实,为此,当时的临时政府,还特别在流氓无产者中间组织别动队,用以对付巴黎工人。
6月22日,愤怒的工人游行示威,六月起义爆发,从23日起,激烈的巷战持续了整整4天,最后,6倍于起义工人的政府军队和别动队镇压了这次起义。
马克思在《雾月十八》一文中,就曾对这次运动进行过总结,他说‘每当运动好像又进入高潮时,无产阶级就企图再向前推进,可是劲头越来越弱,成效也越来越小。’
后面接着的,就是你说的这段话了。”
听完程刚的介绍,刘之丹这才好似明白了什么,“哦?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和四一二很像啊,难怪书里会用这个来评价我们之前的运动。”
“对,确实很像,包括路易波拿马这个人物,若是细究起来,你也能在常凯申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当然这就扯远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其实之所以放上这句话,主要是为了说明一点,无论时六月起义,还是四一二,之所以会要失败,一方面是无产阶级本身的力量还不够强大,另一方面,也是没能及时在联盟当中取得领导权。
这两者又是相辅相成的,若是本身实力不足,那么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愿意与我们合作,即便合作了,也很容易将权柄交由对方,最后导致彻底的失败。”
刘之丹再次点头,同时脑海中又回想起了当初自己的种种经历,思考片刻后才说道:
“如此一来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所以正如李润石同志所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无产阶级必须要掌握自己的力量,而不能讲希望寄托于其他人身上,是这样吧?”
“可以这么理解。”程刚笑了笑,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所说的这些,除了大部分拾人牙慧外,剩下的内容并没有多少深刻的见解。
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在历史下游掌握了全面的信息,总能够归纳出一些似模似样的结论出来,有了这个绝佳的条件,搞起理论来已经能够胜过眼下不少人了。
只是单纯的理论或许有一定效果,但若是能够和实际结合,有足够的事例支撑,才可以获得最高的说服力。
于是程刚又说道;“至于要不要合作,按照我们在南方的经验,只要确保了无产阶级,或者说我们党,在革命当中的主导权,那么其实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去构建不同的联盟。
比如富农,比如城市小资产阶级,甚至说一部分土匪军阀,如果我们能够确定,这些人在当前的革命局势下,并不构成最大的威胁,那么便可以大胆地与之合作,当然前提肯定是要分析清楚彼此之间的关系。
比如现在你们第二师的力量还比较弱小,若是旁边一处城镇驻扎了某个军阀部队,平日里对你们睁只眼闭只眼,若是有大军进剿了,可能还会来通风报信,那么是否要与对方彻底撕破脸皮打一场,就必须慎重考虑了。
总的来说,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政策,到底是激进冒险,还是保守谨慎,都必须经过科学细致的调查分析,而不是完全凭借自己在脑中的臆想,这才是革命的正确路线。
最后还得提醒一句,考虑到现在信息传达不畅,若是哪一天上面给你们下达什么命令,坚决执行固然没错。
但如果你发现命令与实际不符,也一定要抓住所有机会,及时和上面沟通,这才是对革命事业的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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