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第二十一旅团司令部的大谷喜久蔵中将,还没有下马站稳就听到了溃败下来的士兵们的哭泣声。当吉冈旅团长向他报告了刚刚发生的一幕后,拿着望远镜观察过前田大队消失的血肉泥场后,大谷喜久蔵中将久久不能言语,最后才喃喃说了一句,“这是东方的柯尼希格雷茨战役。”
大谷中将身后站立的军官们顿时红着眼睛说道:“不,阁下。战争还没有结束,支那人不过是靠着阴谋诡计偷袭了我们,我们一定会给前田大队的战友们报仇的。”
大谷喜久蔵并没有理会这些情绪激动的军官,倒是站在他边上的吉冈竹次郎忍着悲痛向这些部下们斥责道:“你们究竟在士官学校里学了些什么?师团长阁下的意思是,这是一场军事上的革新之战,是可以同柯尼希格雷茨战役中,普鲁士军队使用后膛击针枪击败奥地利军队的前膛枪相比的战斗…”
吉冈旅团长的训斥,总算让这些激动的军官们安静了下来。大谷喜久蔵这才接着开口说道:“把12联队的两个大队调回来,一个小时之后我要看到你们对当前的支那军阵地发起反击。另外,派出一个骑兵中队向东绕过郭家屯,沿着卡伦河向支那军后方挺进侦察,如果没有受到阻拦的话,就一直向着八屋方向前进,到明日中午前停止侦察返回。若是遇到支那军阻拦,指挥官可以自行决定是否提前撤退。”
站在石坂善次郎大佐身边的野战炮兵第五联队附铃木一马忍不住说道:“可是我们的炮弹已经不多了,一个小时内炮弹能到吗?”
大谷喜久蔵自上任以来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发怒道:“混蛋,皇军自甲午战争起,哪次不是以弱击强,什么时候依靠过物质力量取胜了。难道没有炮弹,你们就不敢为同僚报仇,为天皇陛下效忠,为皇国牺牲了吗?
对面不过是支那的一只叛军,就算是你们手里拿着竹枪,也应该冲上去干掉他们,而不是指望大炮的力量。有多少炮弹就打多少炮弹,接下来就是发挥皇军意志力的时候了。要是你们丧失了勇气的话不妨现在就站出来,我会立刻剥夺你们的军衔,让你们滚回家去享受平民的安稳生活。”
大谷喜久蔵难得发泄一次的怒火,总算是镇住了这群第五师团的军官们,在吉冈竹次郎的暗示下,这些军官纷纷退下去准备进攻了。
看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吉冈竹次郎这才委婉的向大谷喜久蔵建议道:“师团长阁下,我能够理解你想要压制支那人气焰的想法。但是现在支那人手中的火力还是高于我军的,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径直出击是不是太过冒险了。我建议不如等到晚上发起夜袭,有夜幕的遮蔽,也许进攻的效果会好一些。”
大谷喜久蔵恢复了平静的表情道:“晚上就该撤退了,还夜袭什么。公主岭的弹药库被支那人给炸了,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炮弹,如果不尽快突破南边支那军的封锁线,大家就得切腹报效天皇了。”
吉冈竹次郎目瞪口呆,对于大谷带来的消息一时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喘着气说道:“支那军怎么摸进大本营的?公主岭大本营的防御不是很完善的吗?大岛阁下和福田参谋长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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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谷喜久蔵叹了口气说道:“除了弹药库附近被炸平了,其他炸弹并没有杀伤什么人。支那人动用了飞机投弹,大本营根本没有预料到飞机还有这样的能力。就和这边的战斗一样,支那人运用了过去战史中从来没有提到过的武器和战术,让我们搓手不及。”
他的话让吉冈竹次郎沉默了好半天,方才语气生硬的说道:“师团长阁下,你真的认为北满的这次革命,背后没有其他列强在出手吗?他们这是在向日本宣战啊。”
大谷喜久蔵看了他一眼道:“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如果我们不先打败面前的支那人,反而四处嚷嚷是俄国人或德国人在背后支持支那军,难道你以为这些列强就会缩手了?”
吉冈竹次郎忍不住反驳道:“可是我们签了英日同盟的,他们进攻日本,英国人就应当履行同盟的义务。”
大谷喜久蔵诧异的望着他说道:“我们当初得到英美支持对俄开战,俄国人也一样没敢说是英美支持的我们。假设我国不打算同俄、德两国开战,就不能把他们牵扯进战争,那只会给他们制造出兵的口实。而且英国人是不会舍弃俄国而选择日本的,他们更不愿意看到俄国和德国走到一起去。
所以我们不能捅破这层关系,或者说不能由我们来捅破这层关系,否则日英同盟将会失去效力。因为这将会让日本变成主动向俄、德开战的一方,英国将会免掉对于日本的盟友责任。此外,要是我们连其他列强资助的支那地方武力都打不过,英国人还需要日英同盟吗…”
24日下午15时,东京皇宫附近的内阁省第一会议室门扉紧闭,但依然隐隐传出了海相斋藤实的怒火,内阁省的职员们经过此处时都不由加快了脚步,并无什么人停下倾听这位内阁中出名好性格的海军大将究竟在愤怒什么。
会议室内,斋藤实怒火瞄准的乃是陆相石本新六,“…陆军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昨天在内阁会议上才确定过,本次支那革命中陆海军应当互通情报不能有所隐瞒。石本大臣你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这一天还没过去就爆发了南满事变,陆军这是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吗?混蛋…”
一向以强硬而著称的陆相石本新六虽然被海相骂的脸色铁青,但也还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西园寺公望观察了陆相许久,才叫停了海相的斥责,转而向着内田康哉问道:“内田大臣,外务省难道在事变之前一点情报都没有收到吗?”
内田康哉瞧了一眼陆相,就毫不迟疑的向西园寺首相回道:“是的阁下,这确实是一起突发事件。谁也没有料到满洲的革命党人会如此疯狂,敢于向南满铁路下手。”
石本新六听到外相这么说,脸色总算是好看了几分。不过斋藤实显然不相信内田的话语,他不由讥讽道:“那么满洲的革命党人可真是够能干的,一个晚上炸了三处地方居然都没让护路军发现,事后护路军却又能够比支那人的反应还快的进行了攻击。内田大臣,你真的相信这样的故事?”
内田康哉面色不改的说道:“满洲毕竟是支那人的地方,现在又处于支那革命期间,之前对我国颇有误解的支那人多爆破几处地方出出气,我觉得也是相当正常的。至于护路军为什么能这么快的进行反击,这只能说明陆军平时教育训练的不错,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个去怀疑陆军吧?”
“你…”斋藤实被堵的说不出话来,西园寺公望于是出声替他解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追究谁的责任也无济于事了。我现在只想知道,陆军打算如何解决此事?各国对于满洲爆发的铁路爆炸事件持何种态度?最后,我们该怎么办?”
在首相的追问下,石本新六这次终算开口了,“此次事件完全是支那革命党的责任,陆军的想法就是出动军队协助满清政府镇压满洲爆发的革命。并借助这个机会彻底解决南满相关的悬案,把南满地区置于日本帝国的管理之下。”
内田康哉也立刻补充道:“各国政府虽然现在对于日本的外交有所误解,但是有着满清政府的邀请和满铁爆炸事件,我国派遣军队前往南满保卫自身利益和维护当地治安,最终还是会得到各国谅解的。”
斋藤实立刻不满的说道:“内田外相,我们昨日才表决通过了《关于对清政策的内阁决议》,你不是这么快就忘记决议里的内容了吧?
没关系,你要是忘记了我给你读一遍。首先第一条,关于满洲地区应暂时维持现状,维护巩固并相机增进日本的既得利益;派兵出征南满,难道是在维持满洲的现状吗?
第二条,今后应着重致力于在中国本土培植势力,并努力设法使其他各国承认帝国在该地区之优势地位;
第三条,在与列强的关系方面,要和俄国采取协同步调,对英国要始终贯彻同盟条约的精神,对于其他列强也要探讨协调的途径。但是在与列强协调的过程中,必须始终保持日本的优先地位。
现在我国同俄国的关系尚未修复,也没有同英国盟友商量,这就要出兵南满?外务省就是这么办理外交的吗?”
内田康哉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坚定的说道:“我国要同俄国修复关系不假,但也不能拿南满的利益进行交换。南满的土地和资源是未来日本多余人口的唯一去处,失去了南满我们的国民今后要怎样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如今欧洲形势紧张,英国盟友更需要我国协助维持东亚之秩序。协助满清政府剿灭满洲的革命党人,就是在维护东亚之秩序。只要我们好好同英国盟友沟通,他们还是会理解帝国所秉持的立场的。
再说了,像满洲革命党人这样的反日力量,若是不趁着现在实力弱小时铲除,难道还要让他茁壮成长起来,成为帝国的心腹之患吗?”
对于内田外相的侃侃而谈,西园寺公望一时大失所望,这位外相刚上任时对自己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却已经成为了陆军的代言人了,这让他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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