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图府城外一处,垒起了高台,搭好了遮阳的布篷。密密麻麻的人群,将这高台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不单是大清国人,洋人的传教士,来往昌图府的法、俄商人,驻扎在此的日本人,都能在人群中寻到身影。
万人空巷,并非是要来赴什么盛会,而是前来欣赏一次处刑。
城里头的大粮商大地主,佟殷佟老爷,被判处死刑。家产一律充公,亲族尽数流放充军。若单单只是斩首,应当是热闹,却还不足以引得这么多人关注。得此胜景,究其原因是因这位佟老爷,被判处了一个凌迟处死!
凌迟,原本写作“陵迟”,意指为山势丘陵渐渐平缓,后引申为将人身上的皮肉零割碎剐,一片一片削下来的处刑手法。但凡被施加此刑的,无一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奸大恶之徒——或是犯上作乱,或是杀人无算,或是放火烧山,或是投毒水源。
那么这位佟老爷究竟犯下了怎样的罪过?此时的昌图府里,他做吓的恶事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采生折割。
这等大案官府也不好压着,毕竟那一日前去缉拿此贼的时候,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调遣兵丁二百,把驻扎在昌图府内的日本人都给惊动了。所以安知府干脆来了一次开门审案,知府衙门六扇门大开,随意乡民在公堂门口围观审理。
证据确凿,佟老爷也只能是一五一十的招认。他自十年前起,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了。说是在书上学来的法,炼制仙丹灵药,可保长生不老。可偏偏这法术邪门的很,炼药要用幼儿血肉,药引子是人的脑髓!
佟殷本是将信将疑,可当时他已经是染上了重病,郎中劝他好生歇息,因为此病药石无医。情急之下,他从外乡买来没满月的孩儿一个,依照着书中记载的邪法将其血肉炼制成丹,与脑髓一起服下。
未曾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佟殷不但病好了,而且身子较以前更加健硕,往来床第,也不觉疲累了。这药要一直吃,总从别处购买,多半是要惹下麻烦。所以这老贼想了一个“长久之计”——纳妾。
娶一些妾室回家,不贪图美貌,佟殷只为了与其床上合欢,使之怀上身孕。等到快九个月,正是胎儿成形却又站不住脚的时候,他全然不管这怀了身孕的女子死活,直接灌下汤药,把胎儿提前生出来。脖子以下的血肉拿去炼制丹药,将脑髓从头颅里倒出来,留作药引,与药同服。
这就是他府内地下石室里面,那一列列双手捧合大小的人头骨的由来。
俗话说的好,“虎毒不食子”。佟殷所作所为,可以说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可这还不算完。
时日渐久,这位佟老爷对于人脑的味道,愈加迷恋了。哪怕是不用服药的时候,也想吃人脑进补。他也曾想过找猪脑、羊脑甚至猴脑代替,可却总觉得味道不如生食的人脑清甜。但人脑又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的东西,只能是多纳妾室,时不时解解馋。这也是为什么隔三差五,他就要娶上一房妾——他的口贪之欲越来越重。
乃至到了如今,佟殷他一季不食一回人脑,就会抓心挠肝的痒,浑身上下刺骨得疼。所以他才冒着东窗事发的危险,叫自己所豢养的媪鬼出去外面打食,给自己带回一些,用以解口中枯燥。
只是有一就有二,得二便忘三。以往都是计算着什么时日有个孩子快要“满日子”,哪有这样伤人害命来得痛快?他尝到了这样大快朵颐的滋味,才是会在短短数日之内,连续作案三起——这人已经疯癫得不计后果了。
“丧心病狂!”这是当时安知府下的四字评语。
可这案件仍然疑点颇多。那书是从哪儿来的,现在何处?炼丹之法又是谁教授给佟殷的?那个被涵捕头用树枝插死的不猪不羊的怪物,他又是如何得来?
对于这些,佟殷闪烁其词。他说书是从一个行脚商手里买来的,炼丹之法是一并在书上学的,害怕旁人发现已经把书烧了。至于那头媪鬼,无论上了多少刑在身,佟殷也只说是机缘巧合得到。
这事情太大了,按照从他家里搜出来的,算上他招供的。这十年间,他用这采生折割之法,一共害了一百零七条人命!到这时,这个案子安知府已经不敢判了。连忙发报盛京,将前因后果审理过程一一写明,求上官定夺。
惴惴不安等了三日,安知府等回来的是一封文书和两个从盛京赶来的刽子手。文书展开来寥寥数字:“割剐五百,公开处刑,不得延误,及时报还。”
于是,才有了今日的这番盛况。
午时刚到,安知府来在了遮阳的棚下坐好。与他一同的还有纳兰仕恒、纳兰博维父子俩,日本驻军的中佐渡边雄也,以及东正教的一名祭司——他们都是被请来“观礼”的。
看到这些大人物都坐好了,底下民众的声音也开始大了起来。就这么吵吵嚷嚷,直到四刻,日在中天,安知府一声高喊:“带犯贼佟殷!”
佟殷是被人从囚车里面拖出来的,他已经吓得路都不会走了。直到他被绑在柱子上的时候,也依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抖着嘴唇从嗓子眼儿里掉出来的那点儿声音,还没等落在他的脚面上,就已经被嘈杂的人声给盖过去了。
这让围观的人们很是失望。谁都盼着他大笑两声,怒骂两句,说出什么“那些狗命,怎比得爷我尊贵”这样的话来。哪怕是讨上一口酒,唱一段儿也是好的。做恶贼,也是做了个硬气的恶贼。
可是他都没有,甚至在安知府问话他还有什么遗言的时候,他竟是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叫喊,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毒哑了。
“行刑!”随着安知府投下了签,两旁衙役三两下把佟老爷拔成了一个光猪。一丝不挂的他肥肉上荡着油光,能让人看得更清楚,这人在正午烈日之下,瑟瑟发抖。
随着两个衙役下了台子,一老一少两个刽子手走了上来。老的这个负责行刑,少的这个是学徒,负责报数。
这老刽子手精瘦精瘦的,个子不高,还微微有些驼背。可那一双眼睛亮得可怕,隔着老远,人们都能看清他盯着佟殷时眼里发出来的的寒光。
缓缓走上前,把刀用腰上的布反复擦亮了,刽子手才是把手放到了佟殷的身上。
“第一刀,敬天!”学徒的孩子一声高喊,老刽子手手起刀落,伴着佟殷的惨叫声,从他的前胸挑下了一片肉,斜着抛向了天空。
“第二刀,障目!”学徒又是一声。刽子手割开了佟殷的前额,将那一块头皮翻下来挡住了他的双眼。这为的是不教受刑的人用凶恶的目光盯着刽子手,干扰行刑。
再往后,这学徒逢十便是一报数,随着学徒的报数,刽子手手里的刀,在佟殷的身上上下翻飞。
这是一场残忍的处刑,却也是一场十分华丽的表演。台上的戏子是受刑之人与刽子手,唱诵的,就是刽子手带着的那个学徒。这场表演看着台下的人血脉喷张,都觉得出了一口恶气。这十恶不赦之人,理当有此报应。
割完第五十刀后,刚好旋尽佟殷前胸的两边的胸肌。
再往下,一刀一报数。“第五十一刀,去势。”“第五十二刀,取左卵。”“第五十三刀,取右卵。”“第五十四刀,削舌。”
刽子手先后割下了佟殷的“活物儿”和左右春袋,再而用嘴叼住刀子,用手使劲往死里捏住佟殷的喉咙,犯人的脸被憋得红紫,那条紫色的舌头不由地吐出唇外,刽子手用另一只手从嘴里拿下刀子一抖,舌头就被割了下来。
二百刀旋尽了佟殷两股上的肉。
三百刀旋尽了佟殷双臂上的肉。
四百刀旋尽了佟殷左右屁股上的肉。
第四百九十四刀割下了,犯人的左耳。第四百九十五刀割下了,犯人的右耳。第四百九十六刀剜掉了,犯人的左眼。第四百九十七刀剜掉了,犯人的右眼。第四百九十八刀旋去了,犯人的鼻子。第四百九十九刀旋去了,犯人的嘴唇。
这时在一旁报数的小徒弟,自怀中取出一包盐来,递到了刽子手的面前。刽子手抓过盐,在佟殷的胸前抹了一把,早已喊得没有力气的佟殷,又一次声嘶力竭地发出了哀嚎。
此举赢得众人一片喝彩!到这般地步,受刑的人还活着!
刽子手缓缓转身,将手里的沾着血的盐,在高台的边沿抖落。站得近的人,忙去哄抢。
刽子手又迈开了方步,走了回来,拉开了架势,将刀抵在了佟殷早已血肉模糊的胸口。
“第五百刀,心头!”
在昌图府民众的欢呼声中,他手起刀落,剜出了佟殷的心头肉!
喝彩声不绝。刽子手只是缓缓擦干净了刀,收回了匣里,这时他又变回了那个佝偻的老人。他来到安知府面前,抱拳道:“幸不辱命,请大人查验。”
安知府大笑着拍手:“百闻不如一见,老先生当真好手段!不必查验!来人呐,砍去佟殷首级,悬挂南城门示众三日,残余躯体焚烧之后挫骨扬灰洒在街道。散了,散了吧!”
说是算完,其实不算完。大多数人看完了这一场热闹,都已经散了。却还有好多人眼巴巴等着。他们等着打扫刑场的那些衙役,给他们带过来几片人肉。这东西在他们心里用途不少,极为难得,价格不菲。
鬼家门众人围观了全程。一直一言不发的彭先生忽然问道:“虎子,善坤,你们怎么看?”
“大快人心。”赵善坤不假思索地回答,“他这种老王八蛋,活该叫人千刀万剐。”
虎子确实迟疑了很久:“他该死,甚至该这么死。可是我还是觉得别扭。”
彭先生看了看赵善坤,又看了看虎子,未曾对他们的回答做什么评价,只是缓缓点头:“好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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