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府、纳兰大都司、刑司叶典吏,全都穿戴了顶戴朝服,携二百新军,三四十衙役捕快,将佟老爷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家伙!在昌图府里,除了打仗那一回,谁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再怎么好热闹的也不敢往前凑了,都站在二十步开外,远远向内望着,交头接耳打探着这一户人家究竟是犯了什么案子,能惊动出这么大的排场。
此一时日过中天,宴会已毕,佟府内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有些留着没走的。一个个上前来,跟着佟老爷问话:“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叫当兵的给围上了呢?”
佟老爷呵呵一笑:“不妨事,不妨事。知府衙门的涵捕头,来到我这儿敲诈勒索,叫我打了出去。估计是给我编排了什么串通革命党一类的罪名,报给了知府要来拿人。呵,我佟某人身家清白,不怕他们来查。若是找不出证据,在公堂你论如何,与在座诸位无关,待我前去会会他们。”
这一番话说得正气凛然,让这些人先是信了几分,再而商量着跟在了佟老爷身后,要一同去瞧瞧。
佟老爷究竟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头有数。他把涵捕头打出门去的时候,就已经是考虑好了。这捕头来到他家中阴阳怪气讲这么一番话,想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查到了什么线索。可他偏偏要这般对待,就是为了显得自己不心虚。他相信,即使是这些人闯到他家中,再怎样仔细搜索,也不会查出任何结果来。到时候再怎么怀疑,没有证据,他也有十足的胆量,与涵捕头对簿公堂。
“老爷您请。”涵捕头在前引路,和迎上来的佟老爷打了个照面。
“小民佟殷,拜见知府大老爷,拜见大都司大人。”佟老爷礼节做得很足,“不知二位大人莅临寒舍,有失远迎,望请原宥。”
安知府微皱着眉,冷哼一声:“哼!佟殷,你可知罪?”
佟老爷面不改色,深打一礼:“求大人明鉴。小民不知自家何罪之有。”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涵捕头喝道,“你若现在本分交代了,还能求大人法外开恩,善待你家人,不教他们多受痛苦。你当真不知道你作下的是什么孽吗?”
“不要与他废话!”纳兰仕恒眼睛一瞪,“连前来查案的官差都敢打出门去,这就已然当罪。这等刁民,当真是不把我们朝廷放在眼里了!安大人,您下令搜查吧。”
这一回纳兰仕恒前来,虽然是听闻采生折割心中恼怒,可还不至于乱了方寸。名义上他是为防止佟家人抗法才调来这二百兵丁,来查案的,终究是安知府。在这件事上,他还不能越俎代庖。
安知府将佟老爷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从鼻孔里挤出一个字来:“搜!”
涵捕头一拱手:“得令!兄弟们,跟我来!”
带来这些人手也不分散,全都跟着涵捕头直扑后院!佟老爷有些有些心惊,又是一礼,拦在了涵捕头的身前,说话却是对着安知府:“大人!后院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全是我家女眷仆佣,这么一大帮人进去,传出去于她们的名声有伤。望大人照顾则个。”
安知府瞟了一眼涵捕头。事已至此,自然不能虎头蛇尾,因为佟老爷三言两语,便是不去查了。可是实在是心内不安。他匆匆前来,无非是因为涵捕头下了一桩你死我活的军令状,实在是让他不得不信。来到此处再一想,安知府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昌图府土皇帝做惯了,已然忘了自己应当小心谨慎——这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如若涵捕头所言是假,赔了他的性命不算什么,恐怕是要牵连到自己的乌纱帽!骑虎难下,而且唯有相信涵捕头了。总不能出去与人说,不过是与昌图府内的富商,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吧?
涵捕头一手按住刀头,一手横在腰间,做了个威风的架势,轻唤了一声:“老爷。”
安知府笑了一声:“搜!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你们!”
“呼啦啦”一大帮人进了府宅后院,涵捕头打了个眼色,一半的人手分散到了各处,惊起了一片“莺莺燕燕”。
传言非虚,这位佟老爷当真是养了许多妾室,还有更多的婢女美姬。看得安知府都眼热了,皇帝老儿的后宫想必不过如此吧?这么说有些夸张,有些“,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的味道,可也绝不算过分。
涵捕头你一路走来轻车熟路,像是来过一般,看得佟老爷心惊肉跳。这一回可不是那般云淡风轻的味道了:“大人!你们……你们到底给我安排了一个什么罪名?要知道,我家里虽然破落,可也有亲眷在朝为官!”
安知府缓缓转过头:“佟老爷,您这是在威胁本官吗?”
“我……小民不敢!”佟老爷背过手去昂起了脑袋,“只是知府大人,若是查不出个所以来,请务必给我一个交代,给我家女眷的清白一个交代。”
“你要交代,我便是给你一个交代!”涵捕头大步流星,边走边高声道,“我说过,我回来了,你这老贼便是要被我押赴堂前!”
说罢,来到了一间大屋门前,对着管家伸手一指:“把门给我打开。”纸傀儡看得明白,涵捕头自然也是记得,就在这间大屋后面,尽是一些触目惊心东西。
佟老爷赶忙上前来,拦在了门口:“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入我后院便也罢了,这是我家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岂能容得你们撒野?今日里叫你们闯进去了,日后要我怎么面对我家列祖列宗?今天你就是说破大天,这个门也绝对不许进!”
“我看你有没有这个胆!”纳兰仕恒缓步走上前来,自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滚!”
佟老爷打了个哆嗦:“我……大都司大人!您今天就算是一枪崩了我,我也不能让你们进去!这对不起……对不起我家祖宗!”
“去你大爷的。”纳兰仕恒不愧是行伍出身,年岁虽然已经不小,身手却依然矫健。只见他飞起一脚,把这位佟老爷踹得打着横倒在一旁,继而自己上前一步,对着门锁“砰砰”两枪,将门锁打成了一块废铜。
涵捕头一拱手谢过纳兰仕恒出手,再一脚踹开了房门,一众衙役捕快一拥而入。
这大屋没什么别的装饰,也没分什么间,敞亮通透就是一个大厅。一个龛舍在上,密密麻麻摆着牌位,用满语写了佟家祖上名姓。两只方鼎供奉在前,供桌上摆着应季的果蔬。看起来,与寻常大户人家的祖堂一样。
“你们不是要搜吗?”佟老爷狼狈地爬起了身子,进得屋里来,指着自家的祖宗牌位,“搜啊!你们搜啊!若是搜不出个结果来,我……我舍得出来挨板子,也要上京告你们去。列祖列宗在上,孩儿不孝,让你们受惊了啊……”
涵捕头冷笑一声,骂道:“你做这等恶毒的事情,就不愧对你家祖宗了吗?遮掩得好,你便是以为我们查不出东西了吗?来人呐,把家伙备好。”
“你,你要干什么?”佟老爷看着两个衙役自门外扛来了一柄大锤,心凉了半截,“这是我家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你们放肆!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这一番话喊得他面红耳赤,目眦欲裂,明明是有些发福的体格儿,此一时脖子上的青筋却是清晰可见!
涵捕头根本没理会佟老爷,他伸手一指供桌下面:“给我砸开!”
安知府和纳兰仕恒都被涵捕头得行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显然受惊不小。这小子是要翻天呐?这可是在别人家的祖宗牌位面前!
“涵捕头!”安知府低声一喝,略带些警告的意味。
涵捕头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身来一抱拳:“老爷,我是与您立下过军令状的。佟殷不罪,我挨千刀,绝不含糊!”
安知府喘着粗气,点了点头,缓步来到了供桌前,抬手掀翻了供桌!他指着刚才涵捕头所指的地方:“来人呐,给我砸!”
“咣”!“咣”!“咣”!一声声好似惊雷。大锤每落下一次,佟老爷面色就惨白一分。
“咣当”!一个衙役收了手,来到安知府面前行礼:“老爷,打穿了!”
安知府走上前去,提过旁人递过来的的灯伸进去细看,这下面竟然是一个地道,阶地凿刻得有棱有角,显然是别有洞天。
“把这洞口拓宽一些,”安知府冷声道,“然后再派两个人下去查看。”
涵捕头饶有兴趣地转回身,踱到了佟老爷面前:“佟老爷,您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佟老爷似乎是魂游天外,被涵捕头叫了一声方才还魂。只见他退了两步,立足未稳,跌坐在地,身上冷汗涔涔,流个不停。
“涵捕头……好手段。”佟老爷这一回是当真哭出了声,鼻涕眼泪淌了一脸,“我招!我全都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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