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回到家,结果却发觉不是。
走到前院但听得林延寿的声音,他在那得意洋洋地道:“爹娘,先生说了,第一年县试,不让我去,是让我厚积薄发,等到今日县试再去,如此就是稳了,连案首也是犹如探囊取物。”
林延潮听了差点撞在门槛上,心道你也不想想,你先生既以为你必然高中,为何不直接给你县试作保?
偏偏大伯大娘却是一个劲地夸奖。
大伯呵呵笑着道:“我儿果真聪颖啊,但是不要骄傲啊,要知道你取秀才虽是容易,但中举人还是有些不易的,还需虚心读书才是。”
林延潮闻言又是一跌,差点坐在地上,心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大娘道:“那你就提前交卷了,老父母有无夸奖你什么?”
林延寿道:“我有请老父母堂试啊,可是他看了一眼我卷子,就叫我先回家,等消息了,恐怕是要直接取我入府试了。”
大伯疑惑道:“若是你卷子写得好,老父母会当堂将你取了才是啊?”
林延寿道:“爹你放心,先生说我,经术已明,取青紫如拾芥。老父母不当堂夸我,是爱才之用,免得我骄傲,耽误了府试,院试。”
“吾儿言之有理啊。”
“不骄不躁,考了这么好,还这么谦虚。你看咱们家的孩儿就是有出息。”大娘在旁边点赞。
林延潮心道,这回答真心溜。
林浅浅的声音传来,问道:“那潮哥呢?”
林延寿道:“延潮,还未出考场呢?”
“这样啊!”
“浅浅,别担心。”大伯安慰道。
这时侯林延潮走进里院,林浅浅见了想问有不敢问的样子。大伯笑着道:“考得如何?”
“还好。还多亏大伯安排的考房,不然今日够呛,那风冷得戳到骨子里。”
大伯呵呵地笑着道:“你大伯我就这么点能耐了,好好考,今年不中,咱们明年再来。这个家大伯养得起。”
林延潮点点头道:“多谢大伯了。”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说话间,林高著也回来了,大伯和大娘都惊讶地道:“爹,你不是在衙门当差吗?怎么也回来了。”
林高著道:“我两个孙儿今日县试,怎么也要回来看看。”
说着林高著提了一荷叶抱着碎肉对大娘道:“这拿去煮煮,补一补脑。”
又吃猪脑!果真是吃什么补什么的老观念。
林高著与林延寿,林延潮说几句话,无非让二人放宽心,无论中不中。都给你们读书,不要担心家里,放手去考。
林延潮算算来这一年他读书所费也用了家里不少钱来。这个时代培养个脱产的读书人不容易,就是要这样一代一代的接力,一个家族往往就是数代之力培养一个读书人。然后读书人当了官后,则要反哺族人,如果不报答,就是忘恩。
大学里所说。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句话代表了读书人最高的追求。
不一会儿张豪远,侯忠书也是到家,众人一并吃饭。二人对于今日县试第一道截搭题都是抱怨不已。这一晚大家都是早早睡了,昨日那么早起床,肯定是吃不消。到了第三日就发案的日子。
林延潮他们一并结伴去县衙看榜。
那一刻就如同高考查成绩一样,众人都是心情忐忑有之。
眼下还未放榜。但县衙前已是拥满了不少读书人,相熟的人都是彼此聊天。
黄碧友也是找到了林延潮问道:“延潮,你前日考得如何?”
“还好。你呢?”
黄碧友嘿嘿一笑道:“凑合。”林延潮心道,这小子学乖了,说话懂得留余地了。
“让道。让道!”
但见一群衙内排众而来,左右都是彪悍的仆役开路,应是将人群挤开了一条道来。
林延潮看去那衙内之中,正有周宗城在内。
“瞧瞧那威风!诶,那不是姓黄的吗?”张豪远指道。
林延潮,侯忠书都认得,此人与周宗城在钱塘集镇时都在一块,还嘲讽过他们是乡下人。
“别理会他们,我们自己看榜就好了。”
说话间,鸣炮三声,吹手在嘀嗒滴答地奏起乐来,几名衙役轰开聚在榜单旁的考生,然后一名典使走到衙门前高声道:“县尊老爷,昨日阅卷,查本县学风日下,考生只知经赋,而不知孝经,性理,圣训,故榜上今科诸生皆再试一场。试四书文一篇,孝经论一篇,御制大诰一篇。”
听了这典使这么说,在场考生都没什么太大反应,大部分人都要参加次场,县试次场也称为招覆。县太爷这么做,只是让少许自认为可以直通府试的考生有些不满。
下面几名书吏拿着大红的榜纸,张贴在墙上。
县试发案的纸张是碗状的,取在县试五十名以内,这张纸称作团案。
团案里正中写了大大的‘中’字,这中字写的有技巧,一竖上长下短,取得是‘贵’字的字头。围着‘中’字分内外两圈,外圈是二十名至五十名,内圈为前二十名。
没在团案内的,为出圈或叫出号,圈外再设一张副榜为候补,若入副榜可以参加下一次考试,若是团案上的考生第二场考得不好,副榜上就可以补入团案的圈内。最后一场犹在团案上的考生,就算通过县试,准许参加府试。
当然若是既不在副榜,也不在团案的,就说明被淘汰了,被称作出圈,出号,那么请君明年再来吧。
众考生都挤到团案的榜文那去看,众所周知,第一场是正场,比重最大,一般第一场能在团案上的,也说明了他的实力,到了最后出圈的几率很小,如果能列在内圈前二十名的就更好了,那么只要不作死,基本保送进府试了。
这一刻众人都是忐忑不已,那些比林延潮个子高力气大的成人都挤到前面去了,而自己气力小一些,挤不过那些人,只好退到一边。
这早一点晚一点都能看到至于吗?弄脏弄皱了衣服,可就划不来了。
林延潮索性退后找了个空地透气,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延潮,延潮,你在圈内!”
林延潮眼皮一抬,但见侯忠书跑了过来,衣裳都是皱巴巴的。
“这样啊!”林延潮对于自己名次早有把握,故而倒是没太意外,只是对侯忠书道,“你看了我的,你自己的呢?”
侯忠书呵呵笑着道:“反正没在圈内。”
林延潮骂道:“真傻,走!”说着林延潮和侯忠书一并挤到副榜前,这里的人都宽松多了,大家都是奔着团案去的,只有自己名字不在团案上,才会来副榜这看自己的名字。
副榜上六七百人的名字,林延潮陪着侯忠书一个个地找。
“忠书,你在副榜上,看这是你的名字!”林延潮顿时将侯忠书一把扯过。虽说名列副榜上,虽通过县试几率很小,但对考生来说,也是一种鼓励,再说也不是全没有希望。
侯忠书转过头来看到自己名字,顿时也是高兴地道:“哈哈,我也在副榜上。张归贺一直说我蠢,你看他,不是也没在圈里,与我一样挤在副榜上。”
林延潮看去张归贺闷闷不乐,站在副榜上自己名字前。而张归贺一旁的张嵩明,也是林延潮的同学,此刻则在默默流泪,大概是圈内副榜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渐渐的聚在团案前的士子人少了,而聚在副榜前的人多了,林延潮终于可以凑近去一睹庐山真面目。
但见团案正中的内圈里,赫然有林延潮名字在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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