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北寒走后,唐小婉長呼一口氣,松開了包子老板的褲腳。
正準備掏出銀針繼續交易,沒想到包子老板竟從籠子里拿出一個肉包子,跟打發野狗一樣,扔進唐小婉懷里。
“這位乞丐大爺,這位瘋子大爺,就當我求您了,您快滾吧,您再待下去我今晚都賣不出一個包子了!滾吧行嗎?”
唐小婉有些尷尬。
這白食吃的……
不吃白不吃!
咧嘴一笑,正準備將包子拿起來,不知從哪兒鉆出一只黑黢黢的小手,飛快的奪走肉包子,接著拔腿就跑。
鷸蚌相爭黃雀在后。
好一個高手!
唐小婉氣的從地上蹦起來,也不餓了,也不虛了,腿也不疼了,跟著那黑影便追出去。
一前一后將近追了五六公里,唐小婉拿出自己肝博士論文的耐力和精力,終于……在她筋疲力盡的前一秒,將那“偷包賊”堵在了京郊的一處……
唐小婉仰頭,看著那三層小樓上的紅色牌匾。
咽了口口水。
尋芳樓?
這不是京城最大的青樓嗎?
小賊熟門熟路的把窗戶一扒,從后院鉆了進去。
唐小婉見狀,頭腦一熱,也跟著鉆了進去。
她平生最恨小偷!
今天就算進青樓……也要跟這小偷決一死戰。
可追著追著,沒想到會追進三樓最末的一間雜物房內。
腐朽的味道鋪面而來,房間內裝著五顏六色的爛箱子,過期的脂粉,斷碎的木釵,還有被客人扯爛的不能再穿的衣裙,堆得密密麻麻。
而在那雜物之后,一個病的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女人,虛弱的躺在草席上,雙頰深凹,面色蒼白,手中拿著一個表皮沾了灰的包子,怔怔的看著唐小婉。
在這女人旁邊,則是偷包子的小賊。
扶著一個破箱子,大口喘著粗氣,換了許久,才轉頭,咬牙切齒的瞪著唐小婉,怒道。
“不就是一個包子,你至于追小爺五里地嗎?你不是有銀針嗎?再買個不行?!”
十三四歲的年紀,下巴上生了泛青的胡渣。
一雙黑白分明的虎眼惱怒的瞪著她,好像唐小婉做了多么十惡不赦的事兒一般。
唐小婉給氣笑了。
“銀針是我的,包子也是老板賞給我的,我的東西,誰也不準碰,哪怕你是個未成年!”
少時偷針長大偷金,皮孩子不揍就不老實!
誰料,她話音剛落,那虛弱的好似隨時都能斷氣的女子,揚起右掌,狠狠抽向那小賊。
“我教你偷東西了嗎?!”
唐小婉懵了。
而那小賊,則愣愣的捂著自己的側臉,許久,淚水大顆大顆往下砸。
“娘,對不起,我明天就要走了。”
他咬著下唇,咬出斑斑血漬,強忍著那股屬于少年人的倔強,仰頭。
“我知道你最愛吃那家的包子,走之前,我想再讓你嘗一嘗……可我身上一點錢都沒有了……”
女人木然的抓著那發黑的包子,“走?你要去哪兒?”
小賊深吸一口氣,狠狠的擦去眼淚,咧嘴一笑,“我要去攝政王府了!那邊花了五十兩銀子買我!我走以后,您就有錢治病了。”
女子手指發顫,哀戚的看著他,想再給他一巴掌,卻始終抬不起來。
聲音里,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絕望,“你,你……!誰允許你去給人做奴才的!你知不知道你爹……你爹……”
小賊從脖子上拔出那半塊玉佩,狠狠甩在地上。
“放他娘的狗屁!”
他臉上的巴掌印浮起來,看起來又兇又惡。
“當年他睡了你,連身份都不告訴你!拍拍屁股就滾走了,你卻為他守貞這么多年!還生了我這么個玩意!為了把我養大,樓里的臟活累活全是你干……累的一身癆病……小爺去給人做奴才怎么了?小爺賣身救自己親娘有錯嗎?!”
母子倆四目相對,皆不退讓。
而唐小婉,則怔怔的看著那枚玉佩,瞳孔漸漸擴大……
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這玉佩……
“走水啦!”
走廊上傳來女子驚慌的尖叫聲。
唐小婉往外一瞅,便看見屋外早已火光漫天,按照火勢和今晚的風向來說,她根據她那不及格的物理分數推斷,一炷香之內,整棟青樓都會被燒成灰飛。
要知道,古代的建筑物可是木質結構啊!
“娘!我背您出去!”
剛剛還跟自己母親硬剛的小賊,瞬間半弓著身子,將得了癆病的女人掛在肩膀上,飛速的往門外沖去,一邊跑,一邊回頭對唐小婉嚷嚷。“大姐!一個包子而已,不要那么小氣。等爺進了攝政王府,還你五十個包子!”
語罷,一溜煙就消失在走廊上。
那半枚玉佩,則跌落在草席上,還挨了一腳,差點又裂開。
唐小婉俯身,撿起玉佩,正要仔細端詳時,火舌已從門外舔進雜物房,墻邊的箱子瞬間燃成火球。
唐小婉心頭一跳。
急忙將玉佩塞進懷里,順著來時的路往樓梯間狂奔,可跑著跑著,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樓樓梯口。
站著一位錦衣男子。
銀色斗篷已褪去,身上是貼身的騎裝。
骨骼精壯,身形高大。
狹長的鳳眸掃視著每一個從樓梯口經過的人,鷹隼般的眼神,犀利中,隱帶寒光。
司!北!寒!
唐小婉腳上跟焊了釘子一般,再也抬不起來。
為什么這家伙總陰魂不散!還追到青樓來了
不行。
她雖然惡心成了這副德行,但絕對逃不過司北寒那雙利眼。
這么堂而皇之的下去,只怕小命休矣。
情急之下,唐小婉沖進雜物房,抓了一堆沾滿脂粉的破衣裳,找出首尾打了結,將一頭往柱子上一系,另一頭直接甩到尋芳樓的門匾下。
危險就危險了,總比丟了命強。
唐小婉抓住衣裳,往欄外一躍,小心翼翼的往下滑……
終于。
在火焰竄到衣服上時,唐小婉躲過蕭南霆,成功落地。
她緊張又忐忑的擦了擦額上的冷汗,正準備拍拍屁股溜走時,脖頸一涼。
一把利劍橫在她面前。
緊接著,是侍衛邀功的叫聲。
“王爺!抓到了一個想跑的!”
第5章司北寒救我!
侍衛扭送著唐小婉來到司北寒面前。
情急之下,唐小婉舉著自己滿是煙灰的手,往臉上抹了兩把。
臉,花成一團。
唐小婉心中稍安。
以司北寒那恨不得據她千里之外的德行,此地又黑燈瞎火的,她使點兒手段,還有那么一丁點兒的可能瞞天過海。
侍衛拖拽著,抓著她的脖領,向司北寒匯報,“稟王爺,小的盯她很久了!明明有樓梯她不下,非要想辦法從樓上跳下來,若不是小的發現的及時,早被這家伙給跑了。”
“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您看一下,這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對面,司北寒長眸微瞇。
眸光如探照燈一般,帶著森然的冷意,從上到下掃視了唐小婉一遍,接著,命令道:“把你臉上的灰擦掉。”
唐小婉一個激靈,撲通跪地,抓著司北寒的褲腳,就開始哀嚎。
“老爺饒命啊……”
唐小婉夾著嗓子,擠出尖利的女嗓,活像街上撒潑打滾的四十歲農婦。
“我家那老不死的,這么大年紀還來逛青樓,把家里的銀子全砸到這群狐貍精身上了,我那四個孩子啊……家里的老父老母啊……該怎么辦!”
唐小婉假裝掩面哭泣,那叫一個悲痛欲絕。
“我追著他來到青樓,想問問他良心是不是被狗給吃了,可剛上去,青樓就著火了……民婦到底是好人家的姑娘啊,實在不好意思從樓道里下去,只能綁個繩子吊在走廊上滑下來。”
“老爺啊,您就行行好吧,我家那混賬玩意快跑沒影了,您就讓我去追他吧!”
司北寒不為所動。
盯著唐小婉那有一絲眼熟的顱頂,強硬的說:“擦掉。”
唐小婉一口氣差點將自己噎住。
這個軟硬不吃的家伙!
無奈之下,只好用袖子去擦臉上的臟物,一邊擦,一邊尋找角度,想著從哪邊能沖破重圍,逃出司北寒的視線。
終于,她找到一個機會。
十幾個青樓的恩客擁擠著,從樓梯口下來。
一時之間,樓梯口擠成一團。
她只需要混入這恩客中,便能趁亂逃走。
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唐小婉一腳剛蹭出去,脖頸一緊,司北寒抓著她的衣領又將她原地提起來。這個混賬!
唐小婉怒氣上頭。
不就是比她高兩個頭比她壯一倍嗎?為什么每次和她對話都要將她拎起來!
下一刻,司北寒強硬的,粗魯的,用他的袖子,為唐小婉擦去臉上的偽裝。
等他看清那熟悉到令他暴跳如雷的五官時,手指一抖,恨不得當場將唐小婉給捏死。
“果然是你。”
“真是好得很。”
司北寒熱血上頭,眼前發黑。
“說,你為什么在這里?!”
浴室里有,洗澡桶里有,廢棄的院子里有,現在倒好……竟跑到青樓里了!還扯瞎話說要來青樓找相公!
他司北寒上輩子到底招誰惹誰了,這輩子要被這個蠢女人死纏爛打,處處拿捏?
唐小婉訕笑著,無力的摳著那鎖著自己脖子的大掌。
“司北寒……你聽我解釋……這是個誤會……”
司北寒咬牙切齒,“好,本王給你機會解釋。”
嘩——
他松開手,任由唐小婉砸在地上,四仰八叉。
居高臨下的看著唐小婉,語氣森然。
“先說說你怎么逃出王府的,再說說你為何要來青樓,最后……給本王好好解釋一下,你口中那個拋妻棄子留戀青樓的相公是誰!”
唐小婉匍匐在地上,捂著被掐的生疼的喉嚨,正準備絞盡腦汁編造一個完美借口時。
脖頸一涼。
一把匕首橫在她的脖子上。
剛剛一齊下樓的七八個恩客里,有位穿白衫的蒙面大漢,不知何時已竄到她的身邊。
一手揪著她的衣領,一手將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聲音里,是冰冷至極的威脅。
“放我走!不然我讓她死在你的面前。”
司北寒瞳孔緊縮,盯著那白衣大漢,深吸一口氣。
“你果然跑到這里了。”
今夜亥時,宮中出現刺客,差點害的陛下丟了命。
作為掌著九城司馬職責的攝政王司北寒,連夜受命,一路追尋賊子的蹤跡,追到了這尋芳樓。
為了防止賊子逃跑,他火燒尋芳樓,逼賊子露面。
又派人堵住所有出口,想來一個翁中捉鱉。
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卻全被唐小婉給毀了!
若不是她突然出現,擾亂了他的心神,又怎會讓這白衣刺客溜到面前,還有了人質?
“你便是殺了她又如何?不過是一個民婦而已,你以為本王在乎她這條賤命?”
為了麻醉刺客,司北寒沒有說出唐小婉的真實身份。
可那刺客,似乎對京中的局勢頗為熟悉。
語氣上揚,故作嘲諷的挑眉,“民婦?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嗎?你當我沒見過京中的市面嗎?我手上這位,是你司北寒的新婚妻子啊!唐家的嫡小姐唐小婉……陛下的親外甥女!賤命一條?你說這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嗎?”
若不是認出了唐小婉的身份,他豈會拿她當人質?
司北寒見身份敗露,臉色愈發陰沉。
不好好待在府中,非要沖出來胡鬧,如今命被賊人捏在手上……這蠢女人!等回府了,他定要她吃不了兜著走!
但這些念頭,只能在腦海里打轉。
面上,司北寒擺出云淡風輕的樣子。
“你既然知道這么多,也該明白,本王和王妃素來不睦,就連成婚也是強買強賣的緣故,所以,她的生死,對本王來說,并沒那么重要。”
說完了,又怕刺客真把唐小婉給掐死。
加了一句,“說吧,怎樣才能給她留個全尸?”
白衣刺客獰笑一聲,“給我一匹馬,再給我紋銀百兩,最后……放我出城!”
“做夢!”
司北寒下意識的回懟。
追了一晚上最后把人給放了?他司北寒從未干過這么憋屈的事。
白衣刺客見狀,表情愈發邪惡,匕首的刀口往唐小婉的脖頸上一送,劃出一道殷紅的血漬。
他目露瘋狂,“你再不松口,我這刀子……可要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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