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Z低垂着眼,过了会,才沉声道:
“我那缺一个夜间巡湖的护院,你若闲得慌,不如今晚就去领了差事。”
熊泗吓得跳起来,拉着张焕撒腿就跑,国公爷看着好脾气,很少为难手下,可相熟的几个下属都知道,他若不高兴时,从不会叫你看出来,可每每给人的惩罚却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这些武将对自己狠,对旁人更狠,若国公爷拿出行军时的那一套规矩,熊泗可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张焕急道:“我还没和宋朝聊聊我友人头发的事呢……”
随后,陆骁对容Z行了礼,也跟了出去。
三人一走,屋里的房间内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宋朝夕喝了一些酒,脸颊渐渐红了,看人时似笑非笑,水光潋滟,容Z被这样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莫名有种想把她眼睛遮住的冲动,他捏住她的酒杯,温声道:“不宜再喝了。”
宋朝夕来京城后就很少这样放松过,笑着摇头:“国公爷点的酒很好喝。”
她笑时让人想起直视日光时的眩晕,容Z有片刻恍惚,过了会,才带着笑意:“你酒量如何?”
他似乎伸手想要扶她,宋朝夕不在意地挥手,她酒量当然好了,自己不爱喝酒又怎会做药酒?姑母家没什么讲究,她自小就和表哥一起偷酒喝,姑母为了防着他们,不得不把家里的酒窖上了锁,后来大一些她就和表哥偷偷去酒楼了,是以她喝酒很少会醉。
容Z盯着她片刻,见她不像是逞能,才知道她酒量确实不错。
宋朝夕抠了抠他的手心,笑问:“女子酒量大不好吗?还是说国公爷对妻子也有那般刻板的要求吧”
容Z眸中闪过笑意,“我能对你有什么要求?酒量不好就少喝一些,若酒量好,以后我们倒可以对饮了。”
容Z派去的手下找到了表哥家的铺子,打听出表哥的住处,只是几位表哥因为有事离开京城几日,眼下寻不到人。
宋朝夕喝完酒便和容Z一起往回走。
天黑的像一块幕布,月亮高悬,像晕开一样,这里路窄,马车进不来,只能步行。
宋朝夕走了一段路,路过一家炒栗子铺,便多看了几眼,这都天黑了糖炒栗子竟然还未关门,京中别的不说,夜间街上确实比扬州要繁华,12时辰营业不断的酒楼亦是不少。糖炒栗子散发出阵阵香气,宋朝夕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容Z笑着掏出一块碎银递给栗子铺老板。
宋朝夕沉吟:“其实不吃也行,国公爷不必特地照顾我。”
容Z深眸微敛,接过老板递来的纸包捏在手里,脚步徐徐,与她并肩前行。
“我大你许多,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宋朝夕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很少被人照顾,有些不习惯。
不过容Z照顾她,她似乎也不想拒绝。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马车的,只知道摇摇晃晃的马车让她昏昏欲睡,等马车停下时她已经在打盹了。容恒抱着她下了马车。晚风微凉,她整个人被包裹在他的披风里,俩人离的很近,她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个子不矮,却实在是很轻,他总怀疑她平日没好好吃饭,眼下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不时用脸颊蹭他胸口,像个受伤的幼兽。容Z眼中闪过笑意,他忍不住摸她柔顺的发,她的发又密又软,散发时总有一股玫瑰的香味,晚间睡觉时他闻过许多次,对这味道十分熟悉。
青竹和冬儿看到容Z抱着宋朝夕回来,皆是一愣,青竹心怦怦跳得厉害,又惊又喜,惊的是国公爷竟然做这样不符合规矩的事,喜的是国公爷这般对小姐,显然是把小姐放在心上了。青竹闻到淡淡的酒气,她端了水进来,头都不敢抬,“国公爷,我要替夫人梳洗。”
容Z伸出手,“我来吧。”
青竹想说这不符合规矩,奈何容Z却不容置疑地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替宋朝夕擦拭着。
青竹看向床上熟睡的小姐,莫名觉得遗憾,小姐应该睁眼看看的,国公爷这样的人竟然对她这般温柔。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时,宋朝夕便起了,她去净房洗漱了一下,便带着几个丫鬟回了侯府。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宋朝夕并没急着下去,青竹觉得奇怪,不多时,另一辆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口,穿着鹅黄色褙子的顾颜由琳琅扶着,慢悠悠下了马车。
青竹一愣,惊道:“世子夫人不是回门吗?她怎么会来永春侯府?”
宋朝夕要笑不笑,青竹见状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她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便抓住宋朝夕的手臂,“大小姐,难不成世子夫人是……”
宋朝夕要笑不笑,算是默认了。
沈氏听说女儿回来了,高兴得往外跑,孙妈妈提醒道:“夫人,二小姐这事到底是个秘密,不宜宣扬,您让二小姐直接回侯府是不是太招摇了些?要是被大小姐知道了,大小姐会不高兴的。”
想到宋朝夕,沈氏脸一沉,“怕什么?若旁人问起,只说是我远房的亲眷,来探望我的,这女儿回门,娘家必须好好接待,我朝颜已经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怎么能让她连门都进不来?宋朝夕就算知道又怎样?我还怕她不成?”
沈氏越想越生气,要不是宋朝夕,多少富贵都是她朝颜的,朝颜哪需要找神医推骨改变骨相,又去山里伺候太后,忍气吞声才换回这亲事?
她家朝颜以前长得那么漂亮,现在换了一张脸虽听来也算不错,却到底不如原来的顺眼,现如今那张脸只有宋朝夕才有了,沈氏越来越来气,连带着语气也不好了。
顾颜戴着白色帏帽走进门,沈氏许久不见女儿,满面欢喜,正要上去跟宝贝女儿说几句体己话,忽而一个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沈氏整个人愣住了,宋朝夕回来干什么?她不待见宋朝夕,宋朝夕也不待见她,母女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宋朝夕什么时候回来不行,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今天可是朝颜回门的日子!
沈氏气得差点吐血,她把顾颜拉到背后,眼神冷然地看向宋朝夕:“你怎么回来了?怎么着?又想回来摆你这国公夫人的谱?”
宋朝夕觉得好笑,她能摆什么谱?无非是沈氏看她不顺眼便觉得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哪有母亲不欢迎女儿回娘家的?若是顾颜沈氏会这样吗?只怕沈氏不仅不会责怪顾颜,反而会拉着顾颜说东道西,跟女儿说一些体己话。
可沈氏越不想看到她,她越是要回来,膈应人这种事难受的又不是她,沈氏越看她不高兴她心里越爽快。
顾颜低着头,生怕被宋朝夕瞧见了,宋朝夕瞥见被帷帽挡住的人,心底不由冷笑,若说之前她只是猜测,那么这一刻她完全可以确定顾颜就是宋朝颜,这人真够可以的,三朝回门竟敢这样光明正大走进侯府?也太不给自己这个对手放在眼里了。
宋朝夕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刚看到一般,挑眉笑了:“世子夫人?”
顾颜脸猛很是难看,明明有好几个丫头挡住她,明明她背过身头上还带着帷帽,可宋朝夕就是一眼认出她来了,她不敢不应,只能回过头,憋屈地屈身行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宋朝夕语气难免带有一丝疑惑,“世子夫人,我记得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嘉庆侯府并不走这条道,你怎么到永春侯府了?”
顾颜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她头埋得低低的,心中飞快想着对策。今早容恒陪她回了嘉庆侯府,嘉庆侯府人口稀少,招待他这位女婿也没有特别隆重,容恒只待了一会便走了,顾颜便想抽空回一趟永春侯府这个正经娘家,谁曾想,宋朝夕竟然也回来了。她生怕被认出来,一时冷汗涔涔,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
“母亲,永春侯府一个妈妈从前在嘉庆侯府管理过庄子,这位妈妈从前待儿媳极好,儿媳便顺道想来瞧瞧她。”
不愧是书中女主,想的借口竟让人挑不出大错来。
宋朝夕坐在圈椅上,喝着丫鬟送来的茶,才笑了笑:“难得你有这心,既然如此,就让母亲把那位妈妈喊出来让你见见吧!”
顾颜只是顺口一说,哪里真有这个妈妈?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
沈氏自打顾颜给宋朝夕请安,就满心不痛快,朝颜可是她的掌心宠,何时被人这样磋磨过?宋朝夕明明年纪不大,竟还真敢摆婆婆的谱!
沈氏眉头轻蹙,摆出母亲的款儿来,“那位妈妈因为生病被我送去庄子里养老了,世子夫人这次恐怕是见不到了,朝夕,不是母亲说你,你只是世子的继母,是世子夫人的继婆婆,毕竟隔了层关系,就别难为人家,你看世子夫人被你吓的,说话都不敢大声。我瞧着世子夫人性格很好,倒是你这位婆婆性子太差,对人也苛刻,我是你母亲,必须得说你几句,以后别再这样为难世子夫人了!”
宋朝夕听笑了,沈氏说的多冠冕堂皇,以前她偏心至少光明正大,现在倒好,以为宋朝颜换了脸她就不知道,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贬低她。
宋朝夕嗤笑一声,手指摩挲着杯盏一角,挑眉道:“世子夫人,你对沈夫人的这番话怎么看?”
顾颜一愣,手紧紧攥住帕子,她自小到大就这样,紧张了不悦了伤心了嫉妒了就会攥着手帕不知如何是好。宋朝夕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问她怎么看?她这个儿媳能怎么看?她敢说别的吗?
顾颜低着头,“儿媳不敢!”
“沈夫人觉得我性子不好,对你太苛刻了,莫不是世子夫人也这样以为的?”
“儿媳没这个意思,是沈夫人误会了,是沈夫人多想了。”
宋朝夕似乎对她的识趣很满意,她瞥了眼一旁站着的沈氏。
沈氏看宋朝夕的眼神淬着毒,她看不到倒是罢了,如今看到了才知道,她的朝颜在国公府受了多少委屈,做人儿媳妇哪是那么容易的?别看宋朝夕年纪不大,却一点不比年长的婆婆好伺候,朝颜被她压制的连回嘴的余地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不能叫宋朝夕把心思都放在儿媳妇身上,一定要找些事给她添堵。
沈氏坐在圈椅上,想了想,忽而有了主意,“当日圣上赐婚,你匆匆嫁人,有许多事我来不及跟你说,今日却不得不交代你一句,这世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别说是国公爷,就是一般人家,也没有只守着正妻一个人的,国公爷是国之肱骨,又是武将,自然不比一般男人,你身子纤细恐怕伺候不好,听闻国公爷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也太不像话了!传出去人家只会以为我们永春侯府的女子善妒,不能为夫君安排好内宅之事,有辱永春侯府的名声。正好我房中有两个丫头,名唤云雀和霓裳,这两个丫头生得肤白貌美,性子也温婉好拿捏,你走时就把这两个丫头带走,今晚就劝国公爷收了她们做姨娘。”
宋朝夕眸色冷了,她倒有些佩服沈氏了,以前沈氏的手段实在有些不够看,如今倒是知道往她这里安排姨娘了,是啊,谁都知道要给对方找点事干干,那些闲着的人才不会挑事,沈氏以为就她知道,难道自己就不懂吗?
宋朝夕不咸不淡地抿了口茶:“母亲说的太对了,我也是这么跟国公爷说的,国公爷恩宠太多,女儿何德何能?实在是惶恐。”
沈氏见她还算识趣,点头道:“你姑母只是家中庶女,教养不足,没教导过你也是正常的,但你切不可不懂分寸,国公爷是什么人,哪能只守着你一个女人?”
顾颜听得奇怪,宋朝夕哪有那么好心,竟然会附和沈氏?
偏偏沈氏没察觉,她现在的身份也不好提醒。
果然,下一秒,宋朝夕叹息一声,像是为难极了:“昨晚我也是这样劝国公爷的,我说国公爷你收个通房或抬个姨娘吧,妾身身子骨不够好,实在承受不住您,谁知国公爷偏是不肯,还非要独宠我一人,女儿实在为难极了。”
“……”沈氏这才明白,宋朝夕的话在这等着她呢,她眼睛都气红了,那可是国公爷,他竟然肯为了宋朝夕不收通房或者姨娘?宋朝夕哪来的脸面敢受着!
宋朝夕像是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又笑着瞥向在一旁伺候的宋朝颜,像是忽然想起来。
“母亲不说我都忘了,世子夫人嫁过来也有几日了,想必母亲方才那番话对世子夫人同样适用,不如母亲替世子夫人出出主意,看她什么时候给世子爷安排通房比较好?母亲那两个漂亮丫头要是用不着,不如就让给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就把这两个丫头买了,给世子做通房算了。”
顾颜眉头紧锁,心里急得厉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都说千年的儿媳熬成婆,她可不是在熬?每一天都是煎熬,宋朝夕是她婆婆,宋朝夕一句话就能决定世子爷有几个通房,沈氏今日的做法只怕是弄巧成拙了。
她不得不低眉顺眼:“母亲说笑了,儿媳和世子爷刚成亲,世子爷没有提,儿媳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沈氏终于也急了,她不明白,明明就是她给宋朝夕安排通房,怎么闹到最后变成宋朝夕给顾颜安排了?她女儿才嫁过去几天?好日子都没过够呢,哪个女子不希望丈夫只守着自己一个人?哪个女子愿意看到丈夫去别的女人房中?她的宝贝女儿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呢?
沈氏又急又气,却到底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生怕宋朝夕这就给宋朝颜安排几个通房。
宋朝夕见她老实了,忍不住心里一哂,沈氏还认不清现实呢,这才在哪啊,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她跟宋朝颜一个年岁,又有仙草护体,自己本身还是大夫,宋朝颜想熬死她这个婆婆是不可能的了,谁熬死谁还不一定呢,若沈氏再敢挑事,她就把一切不满都反加在宋朝颜身上。
不过即使沈氏不挑事,她也没打算放过沈氏。
不多时,宋丰茂回来了。
他看到宋朝夕也是一愣,瞥了顾颜和沈氏一眼,他手摩挲着官袍的袖口,不觉想到不久前的那天。那日他的马车停在家门口,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喊自己爹爹,这语气听着有几分耳熟,宋丰茂找过去,便发现躲在不远处的女子,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这是个神志不清的小娘子,正要解释说自己不是她爹爹,却听那女子道:
“爹爹我是朝颜啊,神医替我正骨改了我的面容,我的声音也比以前哑了一些。”
宋丰茂大惊,这才知道女儿竟然还没放弃要嫁给容恒,如今容貌已经改了,他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好在神医的整骨术十分精湛,这张脸就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认不出来,旁人更加不可能知道,如此一来,宋朝颜就能光明正大嫁入国公府。
这两个月以来,宋丰茂在职时经常出一些纰漏,还被人捅到上面去了,他原想借着国公爷的东风往上活动一下,谁知根本没人卖他面子,宋丰茂又不傻,仔细一想便明白这是国公爷在给宋朝夕出气,他们永春侯府对宋朝夕不好,国公爷又怎么可能会帮他们?宋丰茂原以为国公府这个靠山是指望不上了,谁曾想峰回路转,宋朝颜竟然嫁进去了。
国公爷在战场上受过伤,武将一向命短,说不得再过几年就没了,届时容恒这个世子爷继承爵位,到时候当国公夫人的还是他女儿,只是这个女儿心向着他们,有宋朝颜在,国公府这座靠山以后肯定还能指望得上。如此一想,宋丰茂便也默许了,宋朝颜就这样嫁入国公府。
“国公夫人怎么回来了?”到底是为官的人,宋丰茂说的有几分客气。
宋朝夕轻笑,“路过永春侯府,太想念父亲和母亲了,实在没忍住,就进来看一看。”
这话说完,宋丰茂和沈氏都觉得被人隔空打了脸,宋朝夕也真够能胡扯的,明明闹得那么难看,她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虚伪的话,什么太想念父亲和母亲,她不盼着他们死就好了,他们哪敢让她想着念着?
说话间,一个肥壮的男孩跑进来,宋朝夕一愣,等他走近才反应过来这竟然是宋嘉良!短短数月未见,宋嘉良吹皮球一样又胖了一大圈。
从前虽然也肥胖,却到底还有点人样,可眼前的宋嘉良却肥的让人差点认不出来。他穿一件宝蓝色的直裰,说起来直裰这种款式的衣服很是挑人,像容Z身量高身材好,一件破麻布穿在身上都有款有型,可宋嘉良这种胖子穿起来简直就是灾难了,虽则腰间也束了,可那腰带根本绑不住他腰间肥肉,跑动时浑身的肉都在晃荡,颇有地动山摇之势,
宋嘉良冷冷看向宋朝夕,满眼仇视:“坏女人,你怎么回来了?”
沈氏一愣,心底觉得儿子这话说的痛快,面上却说:“哎呀,朝夕啊,你年纪小弟弟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宋朝夕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当然不跟他计较,不就是没教养,没礼貌,不会说话,不懂事吗?也不是多大点事,母亲,我绝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的。”
沈氏护短的心思又冒出来了,她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儿女不好,她就是把宋嘉良喂胖怎么了?要是穷人家还没钱吃这么胖呢,再说宋嘉良年纪还小,不就是骂了一句吗?
宋朝夕这个当姐姐的,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沈氏冷蹙眉头,不喜道:“你弟弟是我们侯府的继承人,是我们二房唯一的男孩,我们永春侯府还指望你弟弟支撑门楣,光宗耀祖呢!你一个女子也敢挑剔你弟弟,反了你!不管你弟弟怎么不懂事,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只能护着!”
沈氏说完,原以为宋朝夕会生气,谁知宋朝夕只是懒懒看她一眼。
沈氏觉察出不寻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下一秒,早就站在门口处听完他们全部对话的宋程昱走了出来,认认真真地给宋丰茂行了礼:“父亲!”
宋丰茂如常地应了一声,片刻后,才猛地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宋程昱的腿。
他惊喜地拉着宋程昱的手,“程昱!你的腿……你的腿好了!”
宋程昱如今站着,宋朝夕才发现他真的很高,少年身材清瘦,本就长得面如冠玉,再加上这几个月仙草的调理,肌肤和气色更是从未有过的好,他同样穿着宝蓝色直裰,往宋嘉良面前一站,足足比宋嘉良高了一个头,身材对比更是明显。
一个清俊,一个油腻。
要说之前宋丰茂看到宋嘉良吃得这么胖,仅仅是有心有微词,如今有宋程昱作比,宋丰茂越看这个嫡子越不顺眼。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宋程昱身后气质如兰的谢氏,“迎秋,程昱的腿是什么时候治好的?你怎么不早说?”
穿着浅蓝色缠枝纹杯子的谢氏攥着藕荷色手帕,眼眸低垂,阖府她最反感的就是宋丰茂了,从前对她们母子那般好,宋程昱出事之后,宋丰茂却态度陡变,把他们当成包袱一样,说扔就扔,如今宋程昱的腿好了,宋丰茂又想扮演慈父角色了,她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靠近他,柔柔一笑:“是妾身娘家请来的神医,神医是乡下的游医,居无定所,妾身并不知道神医能否治好昱哥儿的腿,遂不敢贸然禀报侯爷。”
宋丰茂喜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该好好谢谢那神医才行!”
谢氏柔声道:“神医居无定所,妾身一时也找不到他的人。”
宋丰茂本就是随口说说,闻言便不再提神医的事,而是惊喜地看向宋程昱。
宋程昱走出来至今,沈氏和顾颜的脸色都难看极了,她们万万没想到,宋程昱的腿竟然会好,怎么会这样?所有大夫都说治不好的病,竟然被谢氏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来的游医给治好了?且谢氏把这事瞒的密不透风,等宋程昱完全康复,和寻常人一样走路,谢氏才把人带出来,到这个时候就算她们想阻拦也拦不住了。
沈氏狠狠抓住高几的边角,恨不得那高几给抓破了,谢氏好样的!
宋丰茂以前就偏心宋程昱,虽则宋程昱只是个庶子,府中的爵位与他无关,可宋程昱天资聪颖,从小就是神通,宋嘉良两日背不下来的课文,宋程昱只看一眼便会了。
宋丰茂自然欢喜,便经常去谢姨娘房里教宋程昱读书,宋丰茂有意让宋程昱参加秋闱,在秋闱一事上,无论嫡庶都可以参加,为官也只论才学,沈氏怎么能让宋程昱爬的比自己儿子高?没有宋程昱衬托便罢了,有宋程昱在一旁,别人就会说她儿子是蛮横不讲理,只会吃满脑子稻草的草包!
更何况宋程昱还长得像谢姨娘那个狐媚子!
沈氏阴沉地打量着他,宋程昱恍然未觉,他哪里看得到别人?满心都是好久没见的大姐姐。
宋程昱眼睛微眯,无比乖巧地冲大姐姐笑:“大姐姐,我能走了!”
宋朝夕轻轻拍了下他的头,抿唇轻笑,“这么难的事程昱都能做到,我们程昱真是厉害呢。”
宋程昱闻言,脸渐渐红了,其实父亲怎么想他根本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大姐姐。
听闻大姐姐回娘家了,他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这些时日,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想跟大姐姐说说话,好像那样心才会落到地上。
大姐姐是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如今这光穿透云层,隐隐有普照的迹象。
宋丰茂高兴坏了,连忙让人去禀报蒋氏,蒋氏见孙子能走能跑,压根不像残疾之人,想着以宋程昱的资质参加殿试问题不大,若能光宗耀祖,这便是永春侯府的指望了。
蒋氏尤为惊喜,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沈氏和顾颜。
顾颜眉头紧锁,宋程昱的腿竟然好了?宋嘉良越来越胖了,更何况他天资不高,这样的人就是参加秋闱也不可能考个好名次,如此一来宋程昱的存在便是威胁了。奈何她在国公府,根本管不着永春侯府的事,只希望沈氏不要被谢氏压制住才好。
宋朝夕走时又一次看向沈氏黑沉的脸,她咀嚼着沈氏的表情,轻轻笑了,这才在哪啊,沈氏要是现在便恨极了,只怕还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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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夕回去时天已经暗了,顾颜走时很是沉默,宋朝夕觉得她应该会做出反击,好在她也不怕,身边有这样一个时时想加害她的人,对方出手总比蛰伏在暗处更让人心安。
天上的月亮像晕开一样,湖心小筑的晚风吹得人脑子都清醒了。
她忙了一天,身上的衣服早就脏了,平日在国公府她至少一日换两身衣服,今日没来得及换总觉得不舒服。青竹和冬儿抬了屏风进来,宋朝夕从净房出来时便走了进去。
肚兜刚穿一半,门忽然被人打开。
容Z从外面回来了。他眼眸深邃却淡漠,好似还没有恢复成她熟悉的国公爷。
他穿一身竹叶青纹路的黑色直裰,光面的皂靴。他好像穿什么颜色都特别好看。黑色衬得他比寻常冷淡,却又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气势,愈发显得威严冷峻了。
宋朝夕透过屏风与他四目相对,这屏风是她的陪嫁,薄纱质地,刺着牡丹图案的刺绣,虽是精美,却根本挡不住什么,之前宋朝夕跟容Z没同房时,她都没拿出来,谁料眼下竟然在换衣服时被他撞到了,她一惊,下意识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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