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迟迟不知道自己对着星空发了多久的呆,回神时,已是满面冰冷。
她默默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站起身。
杨月眠说得不错,情爱确实会妨碍她修行,大半夜的好时光,就这么拿来伤心用了。
其实没什么好伤心的。
等她出山,去吐蕃毁了万骨噬魂阵,还是要回到长安,大明宫里的法器她是不会放弃的,就算为此和李长夜对上也在所不惜……
大不了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要是不肯原谅她——
强抢一下也是可以的。
打定主意后,钟迟迟平静了下来。
她绕着山顶走了一圈,将身上的三件法器一一放下。
这三丈见方的山顶,有杨月眠亲手布下的汇灵阵,玉圭常年埋在山顶,用作汇灵阵的启阵法器,用来辅助她修行。
现在加上她带来的三件法器——
钟迟迟走到法阵中央,盘腿坐下,闭眼,双手画符,开始向第四重境界冲击。
符力渐渐涌动,法阵上,法器的力量也开始交汇融合,如无形雾气将她全身包裹起来,一丝丝渗入她的体内。
钟迟迟一面接收着法器的力量,一面微微蹙起眉。
这感觉,似乎有点不对。
待法器的力量全部进入体内,开始助力她的感知力时,钟迟迟蓦然睁眼——
浑身巫力散去,她猝然跪地,徒手挖开身前的土地。
山上多岩石,土层不厚。
她狠狠地挖了一尺有余,什么也没找到,不由得呆了一呆,突然转身提起阿金,用力将它摇醒,急声问道:“是不是有人来过?是不是杨月眠回来过?”
这里原来是埋玉圭的地方。
可是现在,玉圭不见了!
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杨月眠拿走了。
被摇醒的阿金却否认了。
她离开后,阿金没有看到任何人来过。
但是阿金也不是一直盯着庸山入口,杨月眠又知道阿金和她的关系,倘若有心,很容易就能避开阿金的视线。
庸山有杨月眠亲手布下的护山迷石大阵,玉圭没了,不是杨月眠,还能是谁拿走?
之前在雍县看到引雷符的痕迹时,她还怀疑过千灯阁探查到杨月眠是李长暮找人假扮、好引她离开长安的。
毕竟澧州到岐州的距离,就算是杨月眠,也不太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没想到,还真有可能。
杨月眠拿走了玉圭,难道是要助力吐蕃巫的万骨噬魂阵?
那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
“收拾一下,出发去金州!”
庸山没了玉圭,钟迟迟也就没必要久留,第二天便带着阿金出山了。
乔渔原不知道她打算在山里待半个月,看到她这么快出来也只当寻常,抱着阿金,高兴地收拾行李去了。
欧阳徐没有走开,蹙了蹙眉,低声问道:“怎么提前出山了?出了什么意外?”
钟迟迟睨了他一眼:“与你无关!”
欧阳徐噎了一下,又问:“娘子说出山即解咒——”
“急什么?”钟迟迟睨着他勾了勾唇,“晚上来我房里……”
乔渔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只看到欧阳徐一个人呆呆站在房门外。
“迟迟呢?”乔渔张望着问。
欧阳徐猛然回神,道:“去吃东西了——”
乔渔见他少有的面色不自然,关心地问了一句:“先生怎么了?”
欧阳徐腾的红了脸,掩唇轻咳两声:“无事……”仿佛怕他继续问下去,埋头疾走离开。
……
钟迟迟昨晚在山里睡过了,这一日便同他们一道日行路,到傍晚入住沿途客栈。
晚膳后,欧阳徐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外头掌了灯,渐渐没了走动声,才出了房门,朝钟迟迟住的客房走来。
听着屋内安静,便放下心,敲了敲门。
“进来吧!”娇娇懒懒一声。
欧阳徐推门而入,正见那女子白衣散发地从屏风后走出,手里拿着一块棉巾擦拭头发,肌肤泛红,身上还冒着明显的水汽。
欧阳徐看她一副刚沐浴过的样子,不由有些尴尬:“我等会儿再来——”
一转身,却碰到乔渔带着两名客栈里的侍者进来。
看到他,乔渔愣了愣,问道:“欧阳先生,这么晚了找迟迟有事?”
欧阳徐莫名有些心虚,迟疑了一下,才搪塞道:“是……有要事相商……”
乔渔一边指挥侍者将屋里的浴桶搬出去,一边狐疑地打量着他和钟迟迟。
侍者们都出去了,他还脚步凝滞着不离开。
“我和欧阳说些事,你早些歇息吧!”钟迟迟开口赶人了。
乔渔面色一僵,犹疑着道:“迟迟……虽然现在不在长安,可你这样,是不是有那么点对不起陛——”
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扑面而来的棉巾打断了。
他狼狈地从脸上扒下棉巾,刚露出脸,就见她冷冷瞥了一眼过来,道:“出去!”
乔渔眼神一缩,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跑了出去。
欧阳徐关上门,温声道:“阿乔毕竟什么也不知道——”
钟迟迟没接他的话,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下!”
欧阳徐坐下后,她坐直身子,拉起他的右手。
袖口卷到肘部,纤白的手指点在他小臂上,缓慢地画着符文。
欧阳徐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灯下咫尺,着实美得醉人。
“我从前听说过,巫觋施术是要跳巫舞的,还以为能有幸看到阿钟起舞!”他含笑说着,小心地放松着因她的触碰而敏感僵硬的身子。
她大概有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画符的动作丝毫没有凝滞,头也不抬地说:“符文也能解,就是耗时久一些,巫舞简单直接,不过行巫过程中不能被打断,否则会反噬!”
欧阳徐笑道:“我千灯阁有不少弟子在附近,为阿钟护法不成问题。”
她笑了一声,道:“行巫是很耗精力的,行巫舞解咒后,我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体力。”
欧阳徐微微一笑,语声不自觉柔软:“我的武功虽然不及阿钟,一般情况下保护你也足够了!”
钟迟迟抬眸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要是你对我有企图怎么办?”
欧阳徐一愣。
她又垂下了目光,无形的符文密密麻麻向着手心画去。
“在欧阳先生这样的高手面前,我可不敢让自己虚弱到十天半个月才恢复!”她淡淡地说。
欧阳徐心头一堵,道:“阿钟竟不信我……”
她嗤笑一声,又一抬眸,语声柔媚道:“你要不要摸摸看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欧阳徐顿时噎住。
他没开口,钟迟迟也只专心致志画符,一时静默。
“四月十九,芙蓉园百鸟朝凤,是不是你在作巫?”他突然问道。
她没有说话。
“你只信他?”
她指尖一顿,随后狂风骤雨般一阵走划,划得他手心生疼。
半刻钟后,她倏然停下,抬头看他,冷冷一笑。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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