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明明白白的自荐诗,只要稍微了解典故的人都能明白其中意味。这副画被他送给周小侯爷,转交给柔熹公主,柔熹公主晒然一笑,顺手就转交给该交的人。
画是好画,山水花鸟无一不精致,不仅仅是画出来,更像画里的生灵有了灵性,其中的意头更好,叫人一目了然。
御书房里的皇帝看完,同样一笑随手挂在书房内,喃喃自语:“还差些火候。”等到火候足了,事半功倍。
柔熹公主的眼神挪到那面书画墙上,竟然还发现一副风景画,似乎画的是残败的枫叶,她平日见多画枫叶正盛的图画,很少有人肯画残败的,但这副画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画的还行?”皇帝出言赞赏。“朕借来的。”
“借?”柔熹公主笑道:“这天底下的东西不都是九哥的?还要借吗?”让人敬献或者把画师找来重画,一幅画总能弄到手。
皇帝微笑,眼角的纹路都舒展不少,显然这是他舒心的表现:“这是从那孩子手里拿到的,他说是好友所赠不能轻易转赠,让我挂着欣赏欣赏可以。”
柔熹公主自然发现皇帝的称呼变了,她只需要头脑一转就想明白到底是谁,也跟着放松神情,
“是他啊。”
“嗯。”
兄妹两心照不宣的欣赏残枫画,瞧着瞧着柔熹公主看出不对来:“怎么笔划如此相似?”她抬手指着一块碎石,虽然是完全不同的颜色,但画法竟然如此相似。
“自然是同一人画的。”皇帝笑道,出现在那孩子身边的人,他怎么可能不查清楚身家背景?只有确定无害的才会被他放过。
蔺洵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查了个底掉,当然知道他也不会在意,反正原身从来生活在京城,一言一行从小到大都是有据可查的。
“原来如此。”皇帝心里有数,柔熹公主自然也不会多嘴,她对她九哥行事倒是很放心,两兄妹能够在波云诡谲的夺嫡中胜利,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上一任皇帝生平最喜好美人,不论是温柔的大家闺秀还是娇俏的小家碧玉统统收入囊中,自然而然的就生育无数子女,皇子十多个,公主二十多,争宠是他们刻入骨子的本能。皇后嫡出,宠妃爱子,妃嫔贤德后嗣,真是个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也是他们只顾着内斗,才让排行第九的皇子捡个便宜,成了最后的赢家。
但是,登基又不代表结束,后宫还有太后太妃,还有蠢蠢欲动的兄弟们,九哥这个位置并不稳当,等他花费十年时间肃清内乱时,大错已经铸成无可挽回,仅有的三个皇子死一个废一个,还有一个被太后养着,俨然是太后的好孙子,而非皇帝的儿子。
皇帝身体也不算太好,重新生育皇子倒也来得及,可等养成最少都要十五年,到时候仅剩的二皇子已经是盛年,磋磨个弟弟不是跟玩似的?
幸好天不绝她,皇帝在报国寺发现了那孩子....柔熹公主振奋精神,她知道此生的荣辱都是系在九哥身上,任何危及到九哥的事,她一定不会放过!
柔熹公主外柔内刚,同样是个手腕不容小觑的人物。她跟着九哥欣赏完书画,告退时刚刚好碰到二皇子。
二皇子马马虎虎的行礼,嘴里客气的问:“十姑姑要回去了吗?”
“正是,你父皇还在忙着,二皇子是前去请安吗?”柔熹公主同样客气。
“正是,早晚请安是我该进的本分,十姑姑失陪了。”二皇子不过闲话几句,然后就此离开。柔熹公主摇摇头,这孩子的傲慢几乎不加掩饰,她好歹跟皇帝一母同胞的公主他都这么不恭敬,碰到其他人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太后这步养废的棋下的太妙,一个跟自己血脉无关的孙子,成与不成对太后都没有损失,让人实在难以招架。
有感于此,柔熹公主更加催促着自己的孩子多出门,希望能多结交些朋友。
正是年节下,其实周小侯爷也收到很多帖子,他去是赏脸,不去也无所谓,只是碍于母亲总要他出门,于是随手点了一张帖子,却不巧刚好碰到蔺洵。
“你也来了!?”周小侯爷格外的喜出望外,“总算有人陪我说说话。”被人避如蛇蝎,他也很不爽好不好?
“这就是缘分了。”蔺洵也是拿不准去谁家不去谁家,索性把帖子往桌子上一竖,哪张立起来就去哪家,这就是天意了。
“噗!还是你会玩!下次我也跟着学!”周小侯爷一屁股坐下,跟蔺洵闲话。
这家的主人并不是封疆大吏,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官员,大概他新年要转运,周小侯爷来那才叫蓬荜生辉,他家的大公子也热情接待着,只是隐隐的把人跟其他人隔开,显露出一种隔阂来。
周小侯爷环视他们的座位,小声道:“是我连累你了。”两人的座位看似高,其实跟其他人隔的很开。
“这里清静不是吗?”蔺洵才不在意这个,他出来参加宴会也就是散心而已,至于被人隔开?霍,很值得在意吗?
牛羊才会成群。
不过他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想cue他,在花园里不过三刻,就有人提议要吟诗作对,或者画画助兴,毕竟干坐着也是无聊。这些都是常玩的游戏,现在有人提议,很快主家的下人就搬来书桌和笔墨,等他们一展拳脚。
有人问道:“小侯爷也来参加吗?”
“来。”周小侯爷懒洋洋回答。
“林公子也来吗?”不等蔺洵回答,那人就自言自语:“听说林公子一直体弱,常年卧床恐怕对诗书之道并不擅长,要不就在旁边观战?”话说这么说,眼神里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挑衅,平常人被这么一激恐怕忍不住就下场应战。
蔺洵忍得住,但他更想瞧瞧这人耍什么把戏,于是也回答:“好啊。”
“寻常做事没意思,咱们来个好玩的,上一个人做完诗用的最后一字,是下个人的开头,并且平仄对仗,意境优美最佳,你们说怎么样?”那人提出要求,“就用今日的雪景为题,谁第一个来?”
第一个来的要么是主人,要么是在场地位最高的,毫无疑问这人就是周小侯爷,以一炷香为限,做不出的就自认输,并且要留下彩头。
周小侯爷平日不显,其实背地被母亲按着头读书,让他作诗并不算难,他略一思考就出口吟诵一首五言诗句,对仗工整还有亮眼之处,让大伙儿觉得过关。
同时刚才提议作诗那少年无声无息的趁着周小侯爷站起来的空隙插在两人中间,蔺洵看他,他还微微一笑。
蔺洵了然,这人站在这位置是打算当他前面的那个,给他出难题呢!不过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难过呢?
作诗速度很快,哪怕是不怎么擅长的人苦思冥想后也能写出几句,显然他们早就准备。轮到蔺洵前面的那少年,他径直站出去吟了一首咏雪诗,用典用字都是上上之选,只是他的末尾,用了一个不常见的字。
“该你了,林公子。”他面带笑容对着蔺洵,“我来替林公子点香,一炷香之内。”说着他就拿起火折子点燃了香炉旁边的线香,只是那根线香上有个不起眼的小红点,只有他能看到。
少年把线香点燃,深吸一口气,看你以后出了洋相还怎么欺负林洲!
“不用点香。”蔺洵挥挥手。
“不用点?”少年回过头来,“林公子这是要认输吗?”
蔺洵似笑非笑的,“做个诗而已,还用的着想那么久?”
众人被他的凡尔赛发言震惊,现在的人都这么爱说大话吗?
他不等那少年搭腔,立刻接着他的字眼即刻做了一手七言诗,诗句对仗工整,字句典雅,还用了前朝典故,端的是一首好诗。而且,比在场的人做的都好,落在他后面的,难免就相形见绌。少年脸色僵硬,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又隐隐发青,怎么回事?
“好!”有不明所以的人顺势鼓掌,这才打破尴尬的气氛,蔺洵对那人点头道谢,然后坐下。
“那人是不是故意的?”周小侯爷小声过来咬耳朵,“我怎么觉得他在针对你呢?”敌意好明显。
蔺洵遮掩嘴角的笑意,“谁知道呢!”反正最后丢脸的不是他,别人送上门来被打脸,他总不能错过?
吟诗继续下去,那少年好容易收敛起懊恼的表情,装做淡定的坐在原位上。而主家为了活跃气氛,特意带出两幅画来,神神秘秘的说,“机会难得,我请你们长长见识。”
他刷的一下先亮出左边的画,“瞧瞧,这是我仿的画,怎么样?”
宣纸,上面画着挥洒甘露的观世音菩萨慈眉善目,杨柳枝蕴含生机,玉净瓶莹莹生辉,端的是一副好画佳作。
“王公子你的画技又进步了!”竟然画的如此之好!
“多谢夸赞,我还不算什么,这画总归是仿的,我得了三分真味。”主家王公子摇摇头,并不敢接受这夸赞。
“真的?我不信?世间还有更出色的画?那想必也是沉浸画技几十年的宿老,王公子年纪还小,不必过谦。”
王公子摇摇头,“我听卖画的人说,画者跟我年纪相差无几。”所以他才感叹呐。
“说了这么多,王公子让我们瞧瞧原本,对比之后才能知道谁更好不是?”有人起哄。
王公子也迫不及待的右手的画卷,众人即刻被画卷震惊,满场无声。而蔺洵把刚才挪走的眼神移回来,扑哧一下险些被茶水呛到。
这画不是卖出去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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