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海蛞蝓背上的感觉很奇特。
海蛞蝓柔软湿滑的后背与寇涛鱼人皮肤上的黏液几近完美匹配,使我仿佛粘在一张平滑的水床上。尽管我对骑术一窍不通,这一趟行程仍然安稳又舒适。
变成寇涛鱼人的我一边骑着海蛞蝓领导寇涛鱼人们前进,一边悄悄在精工扁盒里搜索,很快就找到了一大堆目标,然后显现心灵异能,将声音放大。
于是无数奇妙的声调回荡在我们的队伍上空。时而“阿哥大的提的捣”,时而“圈圈圈圈圈”,还夹杂着“俺老孙”、“骑着摩的真垃圾”,以及“太母兔盖特是为附体”。
周围一同前进的众多寇涛鱼人听得如痴如醉,欲仙欲死,皮肤如同彩虹一样变色连连。
但这其中不包括曼殊恩和伍苏西女士。
“我为散塔林立过功,我为散提尔堡流过血,我可是黑网之王!是大法师!你不能这样,不能给我听这个……”
曼殊恩变形的寇涛鱼人鼓泡眼呆滞如死鱼,口唇颤抖。“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见傅格尔,我要见该死的老烟斗!”
我见势不妙,连忙心灵感应他:别着急,等骗过寇涛鱼人我们就趁乱溜走。
但这会儿曼殊恩已经疯病复发,完全陷入了狂乱之中。
“是,该死的五万零二十八,”他尖叫,“这是五万零二十八,该死的五万零二十八——”
他抬手就要放奥火,幸好一旁的伍苏西女士眼疾手快,一记手刀劈在他的脑门上,把他打晕,顺势把他扛在肩上。
伍苏西女士惨白着蛤蟆脸对我点了点头。
我环顾四周。
幸好,没有一个寇涛鱼人注意到这点儿小异常。
像上一个循环那样,我们和更多的寇涛鱼人在永恒炽阳的光芒下汇合成浩浩荡荡的大军。
“赤军长胜”“预言者西格蒙德”的呼喊响彻天地。
我感受着光线的变化,心灵感应伍苏西女士:就是这里,小心天上!
与此同时,一片惨叫声中,盘旋的恶魔俯冲下来,从我身边杀入了寇涛鱼人当中。我也再一次目睹了寇涛鱼人和弗洛魔之间的战斗。
第二次看到这场战斗,让我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寇涛鱼人对从前的战斗是有记忆的,它们完全可以打得更聪明。但是它们没有那样做,根本没人那么做。
我注意到,一个寇涛鱼人士兵,对疾掠而下的弗洛魔视而不见,存心慢了一步没有躲开。但是弗洛魔却没有冲向它,而是转了弯冲到向另一群寇涛鱼人。它唯恐作死不够似的,身子一歪,摔倒在弗洛魔身旁,努力地用身体去够弗洛魔的爪子。
我看着真菌枝条从它的皮肤里钻出来,心里发寒:这些寇涛鱼人悍不畏死,是因为它们知道根本就不会死。
我也突然想通了为什么石室里那四个寇涛鱼人见到我会胆大到吐口水。
它们是在找死。
曼殊恩在一旁说:“你看出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醒了,而且恢复了理智。
曼殊恩静静地看着眼前鲜血淋漓的战场。“经历过无穷次循环之后,他们都变成了以找死为乐的疯子。无论人类,还是寇涛鱼人。在他们头脑里,剩下的只有对敌人的憎恨,以及挥舞兵器杀戮的本能。”
是的,这不是战争,只是一出双方有默契的疯狂活剧。
但是还有些生物是不同的。
我环顾四周,把注意力投向那些被称为“大衮之声”的海蛞蝓骑士。它们仍然在一本正经地指挥战斗,用怪异的歌声和怒吼提振士气,把找死到兴奋不能自已的疯狂士兵送进血色晨昏下的绞肉机战场。
或许,可以从它们身上了解到一切与众不同的知识?
但是没等我细想,魔法能量的波动从一旁的曼殊恩身上传来。
黑网之王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给这闹剧叫个暂停,”曼殊恩说,“对面那些伊玛斯卡的废物,除了召唤就是召唤,我看得厌烦了。”
伍苏西女士涨红了脸,“召唤术是敌众我寡的最佳方式。要知道,巫师每日奥术数量有限——”
曼殊恩再度发出鼻腔共鸣的声音打断她。
“数量,本身就是个荒谬的概念,”他冷冷说,“所谓奥法,既是奥秘法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执着于‘寡’与‘众’,说明你等空有技艺,却根本不懂奥法的真谛。在吾奥法面前,数量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数字……看着。”
曼殊恩左手一翻,拿出了我在出发时扔给他的吉拉文水晶球。同时右手擎出一根权杖,赫然是某种高等超魔权杖。
水晶球漂浮起来,在他的掌心上空,凌空缓缓旋转。随着他念诵咒语,魔法的能量聚集在水晶球上,浮现出一道道玄奥的花纹,弥漫到水晶球的每一寸表面。
那是魔法恒定术。
我隐约识别出,曼殊恩正在吉拉文水晶球上恒定一个死灵系的强大魔法。在我刚才凝神观战的时候,他一直都在施展这个法术,现在就快要完成了。
曼殊恩念完咒语,用高等超魔权杖在水晶球上一点,突然之间,恒定在上面的新魔法生效了。
无形的充满恶意的魔法能量透过繁复的奥秘徽记,从水晶球向四面八方辐射。我感觉一阵眩晕,胯下的海蛞蝓蜷缩成了一团。旁边伍苏西女士身体一晃,也差点中招。再看周围拥挤着的寇涛鱼人,就像被收割的蘑菇一样成排成片地集体摔倒。
只在一瞬间,六十英尺范围内,除了我们三个,一个站着的生物都没有了。
我跳下海蛞蝓后背,用脚尖碰了碰它,发现它已经死了。又试了试旁边躺着的一个寇涛鱼人,也是一样。
放眼望去,遍地横尸。
水晶球旋转着,从曼殊恩手中飞了出去。所到之处,死亡如影随形,方圆六十英尺内生物当即倒地就死,无一例外!
伍苏西女士尖叫出声:“那是什么?”
“一个小小的徽记法术,”曼殊恩轻描淡写地说,同时平摊手掌,操纵水晶球飞行,“我只不过把它恒定在了水晶球上,让它能持续发挥作用而已。”
一个小小的“七环”徽记奥术·虚弱徽记。
我不动声色扫了曼殊恩的高等超魔权杖一眼,而且还是超魔强效加极效施法的虚弱徽记。
这个死灵学派法术可以让范围内的生物肌肉失去作用,力量骤降。经过超魔强效加极效施法之后,按照灵吸怪算法,大抵会削弱27点力量之多,力量不足的生物甚至连控制呼吸和心跳的平滑肌都会失去功能,当即毙命。
伍苏西女士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银色的圣甲虫勋章,那是可以吸收死亡法术的防护圣甲虫。她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防护圣甲虫灵光依旧,对曼殊恩的法术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
这是理所当然的。
虚弱徽记虽然是死灵学派法术,但它既不属于死亡法术,也不属于能量吸取效果。无论是防护圣甲虫还是防死结界,对它都毫无作用。
伍苏西女士愤怒地指责:“你差点儿杀死我们!”
“那有什么关系,”曼殊恩不以为意,“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把我们的行动推迟一个循环。”
我按耐住心中的杀意。
如果曼殊恩能考虑到兼顾我们的安危,他大可以施展其他的徽记法术,譬如疯狂徽记,或者恐惧徽记之类。那些打击敌人意志的徽记法术不仅有利于对付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敌人,而且也是我们擅长抵御的法术。
但虚弱徽记针对的是对手的体质而不是意志。
曼殊恩一出手,就选择了最不利于我们的法术,只能说明他根本就没把我们当作盟友。
好在灵吸怪本身法术抗力不俗,而伍苏西女士身上的法术抗力斗篷也不是吃素的。
曼殊恩在试探,试探我们的能力底线,也在试探我们的态度。
这会儿功夫,曼殊恩杀敌如割草,除了个别大衮之声孤零零地站在死尸堆里,小广场上已经被清空了一半。
曼殊恩解除了变形术,恢复了大法师的本来面貌,随手一发火球术烤熟了一个“大衮之声”,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其他大衮之声的怪异嘶鸣中,剩下的寇涛鱼人呐喊着,蜂拥而至。
我显现了操纵声音,把大衮之声提振士气的呐喊,重新分解组合,就变成了一连串无意义的异次元呓语:
“科幻文学两个世界大奖,星云奖和雨果奖。《美国众神》拿到星云奖,《哈利波特》拿到雨果奖,而你却在纠结于章鱼头备忘录的小说类型是奇幻还是科幻,你的逻辑呢少年?
“我告诉你什么是‘中国科幻’。
“你在任何东西前面,加上最时髦的科技名词做前缀,那就是中国科幻。
”不信?请跟我念‘纳米——鞋垫儿’、‘负离子——吹风机’、‘量子——广场舞’。不用质疑,前两个是销量最高的商品,中国人就信这个;最后一个还入围了中国科幻的山寨华语星云奖呐。
“赶紧跑哇,我看到了什么?终极智商税,纳米、负离子,还有区块链技术!”
这是我新开发的操纵声音的功能,似乎除了解决对手的提振士气效果之余,还能极大打击对手的士气,让它们陷入困惑。
果不其然,寇涛鱼人们头晕脑胀,兵败如山倒。
这些死都不怕的疯子们开始胡言乱语着“纳米鞋垫儿”和“区块链技术”四散奔逃。
曼殊恩操纵恒定了虚弱徽记的吉拉文水晶球飞回到他身边。
我不动声色的态度可能让他产生了忌惮,在我们进入水晶球的法术生效范围之前他就关闭了虚弱徽记的效果。
“心灵异能的小把戏,”曼殊恩冷冷说,“偶尔也能有些效果。但是让我们看看,你对物品的预测是不是会生效。”
水晶球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时高时低。
“如果你的预测是对的,那么这个水晶球在五百零二十九会和我一同出现,上面恒定的衰弱徽记也还会一直存在。”
是的。
我回应他:你说我们要去找个消息灵通的地方,那是哪儿?
我们跟着曼殊恩七扭八拐走过一段路,来到一条寂静的街道。这里的光线既不刺眼,也不昏暗,一个寇涛鱼人和伊玛斯卡人都没有。
伍苏西女士看出了我的疑惑。
“这里是暮光大道,工作区和住宅区交界的地方,”她对我说,“也是城市里的休闲场所。街道两边都是酒吧和餐馆。大家离开工作区回家睡觉之前,都会习惯性的在这里喝一杯。我倒不知道,这里居然没有被战争波及。”
曼殊恩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前停住了脚。
“就是这里,”他说,“休战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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