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了主营帐门口,秦戎站定,一只手牵着清若,一只手搭在剑鞘上,回身,身边的将领自然知道他有话要说,两边分开站好,神情都有些激动。
秦戎看着周围想要围过来又有些顾忌军营规矩的士兵们扬眉,开口的声音沉稳,因着风声传开很远。
“秦戎回来了。感谢你们所有人,秦戎在此立誓,总有一天,会带着你们回家乡。”
他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激进鼓动的成分,话语很平稳,可是一字一句,他没有称本王,说了秦戎。
秦戎这个名字,在民间可能没有秦王爷这三个字震动,可是在军营里,所有人都知道,秦戎这个名字,是多少士兵压在最深处的坚定和信仰。
场面一时间安静到只有风声。
秦戎转身毫不犹豫进了营帐,而外面,只有声小声压抑而又坚定的话语,“我相信。”
外面的将领站了好一会,每一个都仰头看着冬天有些阴压的天空咽了咽口水缓掉嗓子里的酸涩,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去的。
主账里面的高台只有一个主座,他们进去的时候,坐在主座的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精致得有些过分的女孩,帽子拿掉放到桌子上,坐着身体半斜手臂撑着下巴,腿一晃一晃的。
而秦戎则是站在一边柜子处正在找这段时间的战报分析。
众人也不知道看到这一幕自己什么感觉,不过大家都没说话。
外面有士兵送茶水进来,秦戎从柜子边转头,“送一壶花茶……算了,奶羊进来。”
士兵低着头,一直没有四处看,这会听见秦戎的话弯腰躬身,“是将军。”
主账中间同样是沙盘和巨大的桌子。
秦戎抱着从柜子上拿下来的战报,走过来一一在中间的桌子上摆开,“过来看。”
众人收敛了其他心思,围拢过来,秦戎站在中间,人高身长,指向沙盘,“这几个月的事,一一在沙盘上还原。”
四个将领快速走到沙盘四方,而后开始从秦戎出事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在沙盘上走演。
自然不可能是当时完完整整的情况全部还原,而且敌国那边他们只能做到大概,就是当时也不可能清清楚楚知道敌国的具体情况。
秦戎面上无怒无绪,偶尔稍微点点头,将领们站在一边,如有错开的地方,在上前去讨论或者是汇总一下情况之后四个将领继续在沙发上走过。
外面的士兵送羊奶到了营帐门口,因为是温热过的,一进来整个营帐就弥漫开一股羊奶的味道。
秦戎转头看清若,她正缩在宽大的椅子上在玩自己的头发。长长的头发全部堆在掌心里,也不知道在绕什么。
士兵倒也清楚这羊奶会是给谁准备的,请示过秦戎之后捧到清若面前,“姑娘,新鲜的,刚刚温热过,您尝尝。”
清若放下手里的头发,原本被她玩得一团糟的头发在她放下之后几乎是瞬间就柔柔顺顺的贴合,鼻尖耸了耸,而后眼眸里亮起细碎的光,“好。”清清郎朗。
给她倒羊奶的士兵脸颊一下子冒起红晕,递给她的时候清若还软软糯糯的说了谢谢,那士兵几乎把下巴尖抵到胸膛,低着头脚步急切告退了。
秦戎勾了勾唇,“清若,来。”一边说一边招招手。
清若两只手捧着杯子,黑色的衣服衬得她更是如雪似玉,模样乖得不行,听见秦戎叫她两只手捧着杯子稳稳的走过来,而后喝了一口羊奶,嘴巴周围染了一圈奶白,仰头看他,“干嘛?”
秦戎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之后转头看向停下的将领,“继续。”
“是。”
秦戎出事到现在,古塘城那边事情很多也很杂,即便是沙盘上走一遍也用了近乎两个时辰,一直到第二次大战之后,营帐里的气氛已经冷到了冰点。
营帐里的所有将领,在朝堂上分属不同派系,或多或少派系间都有些矛盾牵扯,但是能到秦戎手下,而且进了这个营帐谈论战事,那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对整个国,没有坏心。
朝堂的派系纷争,和国与国之间的战事纷争,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在朝堂上他们有不同的心思,但是在这里,所有人心里都有最重要的一个量标,那就是敌国是最重要的敌人,每一个士兵,都是他们的战友。
沙盘走完,秦戎的脸色也不好,眼角眉梢都是戾刃,没有人说话,营帐里的氛围更是冰冷。
感觉袖子被扯了扯,秦戎低头,即便是眉眼中的狠厉还在,也尽量缓和自己的声音,“怎么了?”
将领们目不斜视,只是余光都看着这里。
清若稍微仰着头,面容还是干干净净,“别生气,一直打到他们灭国为那些牺牲的士兵报仇就是了。”
“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吸气声响起,在场的所有人,谁不想,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灭国这样的话,却是所有人都不敢乱说的,即便是心里想了想激励自己的同时都会有些心惊胆颤。
也只有这些孩子,才能这般理所应当说出他们这些大人不敢说的话。
秦戎低头看着她,眼里是认认真真而蔓延起来的杀气,“打到他们灭国?”
清若点头,“这样你才能放心不是?”
是,怎么不是。
秦戎蹲下身子,换成了他仰着头看她,稍微温和了语气,可是话语里却全部都是阴沉沉的杀意,“你说的对,我们打到他们灭国便是了。”
秦戎站起身,看着所有突然气血高涨的众人,“趁着寒冬大雪,本王先回一趟帝都,皇上召见,本王必须回去,同时回去准备后续粮草,待天气转暖本王归来,便是为那些将士报仇之时!”
“将军!”
“将军不可!”刷刷刷,跪了一地。
“即便是将军武艺高强行端身正,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军现在万万不可回去,属下愿代将军回去面见圣上!”
“属下愿代将军回去!”
“……”
秦戎看着跪了一地的人,突然就扬眉笑起来,“起来吧。”
还是跪着不动,低着头,拱着手高抬,一副他不松口就不起来的样子。
秦戎笑着口吻温和,“这一趟,本王必须回去,本王不回去,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粮草兵戎难以解决,那是至将士们于更危险的地步,放心,本王必定平安归来,还要为他们报仇的。”
“将军!……”
“好了,众位无需多言,你们心里都清楚,本王必须回去。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所有将士。”
一时间场面悲愤和清冷,没有人开口。
秦戎摆摆手,“起来吧,你们先出去,我理一理之后再叫你们进来交代。”
众人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是的,他们心里都清楚,秦戎不死,宫里不会停手,秦戎不回去,宫里更是不会善罢甘休。
一众人行礼退下。
秦戎站在沙盘前垂眸看着沙盘没动,他出事之后事情走演一遍之后,现在沙发上的布局就是现在的局势。
“饿了吗清若。”
清若摇摇头,伸手去牵了他背在身后的手,“不是你的错,他们要杀你,从来没有想过放过你。”
秦戎都知道,最想杀他的,是他的母亲。
离开京城,驻守古塘,也没有用。
他不死,她永远无法名正言顺的掌权。
他只是挡了她的路。
秦戎捏了捏手里软软的小手,“嗯,我知道。”
清若没有再说话,站在他旁边,低着头看着他研究沙盘。
秦戎看了一会,伸手开始在沙盘上开始调动现在的兵力布局。
他皱着眉,一只手牵着她,但是注意力已经完全融入沙盘里面,认真而肃杀。
天色已经暗下来,有士兵进来点灯,同时送了晚膳进来。
秦戎不需要吃,但是清若想吃,他也不想她一个人坐着吃,饭菜摆在一边圆桌上,秦戎和清若一人一边坐下,他陪着她吃,不过他只是偶尔吃一点菜,主要吃饭。
既然吃不吃无所谓,他没有口腹之欲,她喜欢吃,自然多让她吃一点。
秦戎停了筷子也没起身,坐着一边等她吃一边思考,外面响起将领求见的声音。
“将军,下属有事禀告。”声音有些急,也有些颤。
秦戎看了清若一眼,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往高台主桌走,“进来。”
将领进来,低着头,是看到秦戎走到主座坐下之后就目不斜视捧着手里的东西走到前方直接跪下。
“将军,秦深将领的加急件。”
秦戎声音无波无痕,“给你的还是给本王的。”
那将士紧紧低着头,“给,给属下的。”
秦深和秦罩,都是他手下的人,花溪死了,他和秦深直接回了蜀地,现在秦罩下毒的事军里还没有人知道,自然他这次没带秦深,秦深在蜀地,众人也只会觉得留他在大本营做其他打算。
所以不管是秦深和秦罩,和他们之间来往都很正常。
但是这将士一副紧张得不行的样子,明显是秦深这封信,他不仅处理不了还吓到,只能呈来给秦戎。
秦戎靠着椅背,抬手捏了你鼻梁,说不出什么感觉,“呈上来吧。”
“是。”那将士依旧低着头,手里捧着信件,走到秦戎旁边,弯腰把信件放到秦戎面前桌子上就退回站定。
秦戎看着信件时候余光瞟到清若吃完站起身,下意识的,直接把信件折起来,而后装作若无其事压在了一摞公文下面。
声音平稳,“本王知道了,暂时不动,本王自有打算。”
旁边的将领松了口气,“是,那属下退下了。”
“嗯。”
将领转身走的时候退开避过清若前面的路,“姑娘。”
清若轻轻嗯了一声,等她走过去将领才继续退了出去。
秦戎这主帐里除了公文,兵法军书,战报之外就没其他东西了,给她送的羊奶也喝完了。
秦戎往桌子上看了一眼,饭菜她吃完了,“无聊可以出去附近走一走,我处理完事情来找你。”
他不担心她的安全,也不担心找不到她,他也可以感应到她。
清若摇摇头,在下方的椅子坐下,“你做事吧,我玩头发就行了。”
秦戎失笑,“真不无聊?”
她的头发滋的竖起来,而后摆出似乎是一朵花的模样,清若挑着眉看他,“我骗你干嘛?”
秦戎眉眼带笑点点头,“好,那你玩着等我。”
小姑娘能自己和自己玩,秦戎也就静下心来处理自己的事,研磨提笔,好一会才小心看了一眼压着秦深信件的那摞公文,感觉舒了口气,还好,小姑娘没注意到。
不过想完有点囧,怎么他自己都不怎么生气,偏偏还怕让她看到。
士兵进来的三次,第一次收拾碗筷,泡茶送羊奶,第二次拨灯换燃,第三次,婉转的提醒秦戎已经很晚了。
秦戎做事的时候很少分散注意力,凝神细听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是寂静一片,除了巡夜守卫的士兵,其他营帐都已经休息了。
其实也该感谢她,否则他即便不死,也是重创,哪能像现在这样,这么长时间高度集中精力也没有疲倦感。
事情不可能一下子处理完安排好,秦戎搁了笔,叹了口气,等着墨干之后一边收一边轻声问她,“我们回去休息吧?”
“嗯,好。”然后清若又偏头看着他补充道,“让他们安排一下,明天开始就在营帐那边吧,两边跑也浪费时间。”
秦戎笑,“我担心你不方便。”
清若眼眸里亮晶晶的映着灯火,细碎的光火摇曳,话语似乎有些调笑的俏皮,“不方便什么?我一个小女孩。”
秦戎已经收好了东西走到她身边,手指曲着划了划她的鼻子,笑言,“好,听你的。”
不过今晚,两个人还是要回去的。
已经快到下半夜了,夜晚的守卫都已经换了班。
两个人出来时候守卫要见礼,秦戎摆摆手,压低了声音,“不用,别吵他们休息了。”
到了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士兵牵了两人的马过来。
秦戎回头看了一眼,“辛苦你们了。”
士兵弯腰躬身,“将军折煞下属了。”
秦戎没有再说话,看着清若轻轻松松翻身上马之后自己利落上马,缓缓行了一段才加了速回军衙。
清若清润的声音在夜晚混着满天繁星很好听,“秦深和人家说什么,你那么怕我看到。”
秦戎转头看她,即便在马匹上有点颠簸,但是他现在依旧看得清清楚楚。他觉得自己做得很隐蔽了,其实……真是她原来假装得太好了。
秦戎失笑,“我交代了大宗长,一定收住他,他自己过不来,命人送了信过来,让他们一定想办法捆住我,不要让我去帝都。”
清若听完似笑非笑叹了口气,“何必呢。”
秦戎也笑,虽然面容上没有多少笑意,可是声线里却是带着笑的,“他原本不这样的。”
秦深和秦罩都知道他心软,秦罩那边有太多因素牵扯,但是秦深是彻彻底底的孤儿,从小到大也只忠心于他,即便原来秦深也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对他怎样,但是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他说了,秦深就不会插手忤逆。
清若眉眼弯弯在马背上侧头看着他悠悠道,“他忠心于你,前提你总要是个人吧。”
秦戎笑,这次是真的朗笑开,是呀,他也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哪怕他和秦深这几十年,但是,他现在也是个异类的。秦深对他从来没有坏心,只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为了秦戎,是忠心,其实,已经不是了。
秦深永远不会有害他的念头,也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甚至不管再蜀地,还是现在的事,秦深都是为他好,怕他有危险。但是到底,不同了。
入了城,秦戎放慢了速度,尽量压低马蹄的声音,清若也跟着慢下来。
秦戎看着前方的军衙,轻声问,“秦罩,你怎么想。”
清若没有一点犹豫,“必须死。”
秦戎摇摇头,声音里倒是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问,“哪怕我不需要这样的补偿?”
清若重重点头,“妖精是不会讲道理的,我觉得的,就是对的。”
她可以不动秦深,秦深哪怕在逾越,但是他不会伤害秦戎。
秦罩,不可能放过。
秦戎看了眼天空,星光璀璨像是她的眼睛。
她说,就算你真的可以杀死我,也没关系。
到了军衙,门口守着的守夜人把两人引到新收拾出的院子。
清若来牵他的手,秦戎过了好一会还是反握了她的手。
“明天早上去营里,中午我会回来,下午在衙里审人,你早上想跟我出去吗。”
“可以去逛逛吗?”
秦戎想了想,“可以,但是要带面纱,我会差衙里的侍卫跟着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清若弯了眉眼,乖乖点头,“好。”
她的房间和秦戎的房间在一个院子里,但是一左一右,这会站在她房间门口,秦戎说完话揉了揉她的头发,“那我中午回来,你可以多在外面逛一会,下午我这边事完之后再过去营里那边。”
“好。”
“出门买东西可以,尽量不要吓唬人。”
“好。”
“身边还是要带一个嬷嬷,明早你抽时间看看衙里的嬷嬷带着过去营帐那边照顾你起居。”
“好。”
秦戎忍不住蹲下身,笑着看着她,“怎么这么乖。”
小姑娘眨巴眼睛,水润透亮,“和你在一起我一直这么乖呀~”而后软软糯糯的叫他,“秦戎~以后还可以更乖。”
秦戎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好,小乖乖,我知道了。”
清若两只手伸过来去捏他的脸,笑眯眯开口,“大乖乖。”
“噗,这什么奇怪的称呼。”秦戎也不拨开她的手,任由她捏。
清若皱了皱眉,“那小乖乖不奇怪?”
“……”秦戎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噎住静静看她。
清若又捏了捏他的脸,漂亮的眼眸看着他,软乎乎的声音格外认真,“大乖乖,秦戎。”
真的,害羞。但是秦戎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以后我教你下棋吧。”
“和你玩吗?”
秦戎点点头,“好吗?”
“好呀。”清若点头,而后挑眉,“不过就你这种脑子,教会我以后还有得玩吗……啧啧。”
秦戎捏着她的鼻子晃了晃,“你现在怎么变成个小讨厌了。”
清若叹气,摊手,“好吧,我以后尽量不像你一样变成一个大讨厌。”
“……”秦戎这时候想起这家伙不知道是个多少岁的老妖怪,还好意思说他大……
秦戎翻了个白眼,站起身,“睡吧,我走了。”
“好。”
清若站在门口看着他转身走,秦戎走出几步之后,听见身后的声音,“明天下午,我陪你去审人。”
秦戎站定没有动,过了一会背对着她点点头,“好。”
明天要去审的人,是之前他在蜀地已经命人抓到的,当年和他父亲出事有关的人。
说不上是怕还是别的,毕竟结果已经清楚,只是真的确定,听到那些人亲口说出,秦戎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不过没关系,
还有这个不知道多少岁的小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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