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林之俏抱着臂嗤笑一声:“喜欢男人啊,早说啊。”
江叙扭头看了林之俏一眼,耳根一红,喃喃着凶道:“要不是看你方才救我,小爷现在准把你头打飞。”
“咕噜咕噜。”
“......”江叙的脸更红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能硬着脸皮:“给小爷搞点吃的来,我被绑在这,一天一宿了。”
如意见状站在成都身旁,吩咐道:“现在还醒着的人,应该都是没碰店里食物的。陈彪,你同巧儿一道挑些干净的食材。”
她偏头看向江叙,脸上笑意融融:“等会我们边吃边聊。”
直到眼看着玄黑和青白的背影一同落座,江叙才觉着肩膀被人轻撞一下,一抬头,是林之俏挑着眉看好戏的脸:“看着没,这是准将军夫人,你的帅将军名花有主了,别想了。”
“你乱说什么你,我什么时候...”江叙的狗狗眼睁得天圆,舌头打结着解释道。
林之俏没空理他,翩身就上前落座了。
江叙看着那一截背影,耳根更红了。
朴质油腻的四方矮桌旁,正坐着四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江叙一天没吃饭,此时筷子舞的飞快,吃的嘴唇油亮泛光。
与其说是众人一道吃饭,不如说是,众人一道观赏他吃饭。
宇文成都望着四个圆碟里盛的新鲜小炒,心中有零零碎碎的遗憾。方才如意端给他的面,若是这群墙根底下一排碍事的人,没有蒙汗药这些恼人的事。
搞不好他能在屋里,安安静静吃如意煮的生辰面。
还能将人拥进怀里,好好的亲呢一会儿。
柔软又热烫的记忆和面前冷硬乌黑的桌板对比,宇文成都脸上的冰霜渐厚。
正生着闷气,忽然手心一满,几根冰凉的玉指猛然闯入掌心,细长匀直的指头在他掌中只停留了短短一瞬。
成都慌忙要握紧,结果只握到了小姑娘留在掌心的柔软事物。
他有些怔愣的抬眼,对上的是小姑娘比初阳更明媚的一双眼。
如意翘着嘴角,葱指拢在妃粉色的唇边,偷偷冲他做了几个口型。
她说:“成都,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宇文成都长指攥紧手心中的柔软细腻的布料,一股暖流像寿面的热汤一样,从喉舌滚到他胸腹,再膨胀冲撞,用一丝一缕的暖意走满他全身。
冰霜融化,脸上开满春花。
客栈的桌下,宇文成都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摊开,睫毛簌簌的颤抖。
覆着一层薄茧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精致荷包。
藏蓝的绸面上缝着俊秀兰草,针脚细密,边压吉纹。
成都心头怦然一声,玉佩荷包,乃是传情递爱之物。从前他在太行习武之时,师傅訾阳曾有一枚,日日佩戴腰间,不曾离身。
他那时按着女式玉佩,心中暗含比较之意,问:“何物如此重要?”
师弟鲁莽,跟本没看上眼:“这点玩意儿珍惜的跟眼珠子似的,明日我能个你买一百个回来。”
訾阳骄傲的神情他到现在都记得,发丝露白的师傅,扬起的笑容骄傲,语气却发痴:“荷包这玩意儿,得是女子相赠,才最有面子。”
半大的宇文成都,握着润泽的玉佩,对着幽风悄悄的想。若是那个梳着双桃髻的小姑娘,有一日抽条长大,能叼着针线,摁着绣盘,把念想一针一线密密匝匝的缝进荷包里...
确实是有面子。
这么想着,成都指尖摩挲的动作里,忽然就藏了贪意。
贪的是她这一整个人。从穿针走线,到巧笑顾盼。他贪图能霸占她怀里的柔软细腻,也贪恋着能在四下无人,呼吸交织时,多在她唇齿之间停留几瞬。
十指压紧的桎梏,耳鬓贴近的厮磨怀抱,□□,爱欲,情思,所有滚烫和泪水,求饶和哀求,他统统都想占有。想在一切关于她的事物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烙上宇文成都四个大字。
荷包背面似是绣着字,指尖抚过,有不似丝绸平顺的触感。
他将荷包翻过,银线匝密,成都眼中似有一簇小小的焰火,在看见字的一瞬间雀跃着炸开。
金丝漫天。
他手指轻抚,荷包精细,上面俨然是“如意”二字。
她在送他的荷包上,细心绣制了她自己的名字。
如意...如意...
暖流在胸腔震荡,宇文成都眸光浓沉,不由分说的捞过桌板之下,如意的手。
细嫩的五指被困在自己掌间,玉色被蜜色勾缠,紧攥。
如意当着一桌人的面,不可抑制的红了脸。
江叙扒完碗里最后一粒米,灌下一杯茶水,无比满足的一敦杯子,朗声道:“总算活过来了,将军您有什么要问的,江叙知道的,一定悉数作答。”
“......”
宇文成都垂着眼,没出声作答。
“将军?”江叙满头疑窦,歪头轻唤。
手上猛的一疼,宇文成都这才抬头。
“将军,怎么了这是,蒙汗药后反劲?”
“...无事,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将军想问冀州城的什么?”江叙瞪着狗狗眼,里头纯然一片。
宇文成都一个走神,手中柔荑溜走,他轻咳一声:“啊,公子说自己是荆州人士?”
“没错,城南江叙。你们这么一行人,是要往城里去?是...官差?”江叙拱手,语气惴惴。
“在下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你是宇文成都?”江叙惊得握紧了腕子,“朝廷这回把宇文将军派来了,冀北有救了,看这回库莫奚还敢嚣张?”
“库莫奚?冀州城离库莫奚那么远,你慢慢说,前言不搭后语的。”林之俏听的一头雾水,踢了江叙凳子一脚。
江叙沉浸在亲眼见了偶像的喜悦中,没跟他计较,眼放焰火的往前挪了挪:“是这样,你们来冀州城是来治蝗灾的吧?”
众人一齐点头。
“我就知道,上一任京城派来的官差也是这个任务。但是城中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几个脑袋拢在一起,江叙来了劲。
上一任京差...宇文化及...
如意向成都脸上瞥了一眼,继续竖着耳朵。
“首先,冀州城这些老官都烂透了,若不是他们既通外又会盘剥,冀州才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上任京官带来的第一批米面,在官府就被盘剥下了大半,最后到每家每户手里的,没三岁小孩一捧多。”
“盘剥下的大米白面被当街兜售,就为了换点淌脏水的银子。家里有病人的,百姓卖了地去买一口饭吃。”
“......”成都手指攥紧,百姓卖地,他方才听黑店掌柜说了。
江叙往地上啐了一口:“这群狗官,来买地的人给他们送礼塞钱,他们从中抽成,又血赚了一波。不过上一个来的狗官,还算有脑子,知道把米面兑成粗糠再运进城来。”
如意耳朵一颤,原来太子口中宇文化及的把柄,竟然是功德。
“叫什么来着,你们都是打京城来的,搞不好认识...啊,想起来了,好像姓...宇文?宇文!”
江叙被自己的话烫得从凳子上站起来,语气凌乱:“...宇文将军?”
宇文成都沉眸,淡声道:“没错,正是家父。”
“......”江叙口水都咽散了。
“不是...我是...将军啊...那个,总骂冀州城的狗官骂习惯了,没有那个...侮辱令尊的意思啊。”
“公子坐下继续说便可。”宇文成都扬手,脸上一点情绪都没有。“公子方才说了首先,那其次呢?”
“其次就是,冀北的库莫奚,不□□分。”
如意秀眉蹙起,脑海里猛然蹦出太子大闹宇文府的那天下午。宫墙里一层外一层的小心翼翼,都说库莫奚使臣来了,这次,怕是要称臣做属国了。
上辈子...库莫奚是在父王登基后收回来的。
如意抿着嘴唇,眉心愈来愈紧。
“当然,这相比我要说的最后一件事,确实没有那么紧急。不然我们家也不可能,这个时候举家迁走,只留我回来找富贵儿,还被黑店逮了。”
“富贵是谁?”林之俏一挑眉。
“是狗。”
“别卖关子,快说城中什么事紧急?”林之俏看了一眼狗狗眼的年轻脸庞,不满道。
江叙招招手,直到三个脑袋都离自己近了些许,才吐出几个薄字。
话音才落不久,晋王屋子的木门就被笃笃敲响。
声音急促,连敲不绝。
杨广只饮了一点带蒙汗药的茶水,此时身上恢复了力气。他看了一眼尚在熟睡的萧氏,有些不耐的蹙眉,嫌敲门人过于不知礼。
“进来。”
宇文成都疾步而进,见了晋王立即拂开下袍,单膝跪下,拱手严肃道:
“殿下,城中情况有异。末将恳请王爷明日一早,便带着王妃,郡主启程归京,城中大小事物,都由宇文成都一人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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