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洲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每每觉得自己已经很配不上路见屿的好时,就会发现对方还能对自己更好一点。
某天晚饭的餐桌前,成洲看到,路见屿那双漂亮的、连薄茧都不曾有过的手上,竟然贴了创可贴,还烫起了好几个吓人的水泡。
他很紧张,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对方才会突然受伤。但路见屿却并不提及这件事。
过了好久,成洲终于忍不住了,问:“你手怎么了?”
他实在不擅长说这些话。
并不是没有人教过他这些。小时候,女人经常会“关心”偶尔来访的男人,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要不要她去准备洗澡水,或者工作累不累、最近过得怎么样。
但后来有次女人在男人走后哭着亲口告诉他,她并不是有多么在意男人的想法,而只是为了哄男人高兴后、方便索要一些生活费,或是问对方什么时候把自己接回家。
他不想变成她那样。如果真的在意,放在心里、做出来就够了,不需要说给对方知道,好像故意在表现“我对你这么关心,你也要对我有所回报”一样。
路见屿却并不在意那些伤口,反而问他:“你就没吃出来今天的菜有什么不一样吗?”
眼中带点小小的得意和狡黠。成洲看得一呆,然后回过神来,立刻听出了他的话外音。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问:“菜……你做的?”
路见屿便高兴地点头,说只有排骨而已、不过是特意为他做的、要他赶紧点评一下。
成洲于是又夹了一块,慢慢地嚼了起来。
盐放多了,葱姜味儿很重,而且肉也煮得有点老。但成洲尝不出这些,他只觉得,自己从没吃过比这再好吃的东西了。
明明咸得要命,他却觉得蜜糖在一瞬间里溢满了口腔。
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嚼着那块小小的排骨,既想更多地尝到它的味道,又怕吃得太快,吃完了,就没有了。
然后路见屿问他怎么样,还告诉他,如果他喜欢,以后就天天给他做好吃的。
成洲还咬着排骨,闻言稍微抬了抬头,视线刚好落在路见屿手背有些狰狞的大水泡上。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摇头说不要这样,却忽然顿住了。
他想起了他们刚在一起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路见屿生活习惯不太好……或者可以说很糟。喜欢熬夜、不吃早饭、抽烟,而且因为职业还有个人喜好的原因,经常喝酒。
成洲没说过,但他很喜欢路见屿点烟时垂眼用手护着火苗、甩上打火机头盖后再轻轻抿一口烟、让烟头闪起一小片亮光的样子。尤其是他们刚做完爱或是正要做爱的时候,他从浴室出来,卧室只开了一点暖黄的灯,而路见屿坐在飘窗上,目光随意落在外面,垂着的指间夹着一根烟,那模样性感到让他头晕目眩。
不过喜欢归喜欢,烟酒到底还是太伤身体。
成洲曾经试探性地提过那么一两句,每次路见屿总会笑嘻嘻地说下次不会了,但没过几天还是照旧。直到有次他随口说了一句自己不喜欢烟酒的味道,因为接触多了对嗓子不好、影响他唱歌时的发挥。
结果从那天起,路见屿真的开始戒烟戒酒了。
其实只要随便想想就应该知道,他们乐队每天混迹在大小酒吧,哪个不是灯红酒绿烟熏雾绕。他怎么可能真那么娇气,一点烟酒味都受不了?
“我……我觉得一般。”
成洲把那块啃干净的排骨放到自己的盘子里,说:“我……不喜欢,以后别做了。”
为了增强这句话的可信度,他还故意忍着,没再夹一块排骨。
路见屿像是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向他道起歉来。成洲听着他的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真实,真实到有些太死板了。
成洲想要解释不是那样的,可路见屿仍在继续,说是自己错了、味精放得太多、下次一定不会了、如果他不喜欢还可以做别的等等……
忽然地,成洲心里难受起来。
路见屿明明以为他是在无理取闹,明明以为他糟蹋了自己的心意,为什么却一点也不生气呢?
嘴里的甜意逐渐褪去,慢慢变成一种细细密密的酸。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为什么要为了给我做菜,而让自己受伤呢?
为什么要在我说了这么生硬的话之后还反而跟我道歉呢?
“算了吧。”他垂下眼,说,“浪费那个时间干什么。”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对我这么好呢。
那天饭后,成洲偷偷进了厨房。排骨已经被倒掉,他站在垃圾桶旁低头看了一会儿,又默默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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