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正是春夏交接之际,微风恰好卡在最舒适的温度。
消耗过度的灯盏不再像当初光亮,房间里,盛静鸣靠床而坐,短发丝细垂落,挡住了她的表情。
“我今天带你出去吧。”阗禹弯腰,伸手抱她起来。
盛静鸣困倦地掀起眼,奄奄一息的,“……出去干嘛?”
“出去走走。”他抿唇,面色偏白,黑眼圈极重。
她任由他抱着,丑陋疤痕的手指碰到他,说:“被人发现了吗……”
阗禹不置可否,替她穿好衣服,穿上鞋,为她带上手套,遮住那根丑陋食指。
盛静鸣习惯性往他怀里钻,瘦削的脸颊蹭着他的衣服。
出小区时,盛静鸣几乎是整个人靠他身上,仿佛没有骨架一般。远远望去,被阗禹的身形挡了挡,不仔细观察,难以发现她的存在。
开车门,他托住她的腰,轻放她到坐垫上。
似乎是太久没呼吸过外界的空气,她蜷缩在副驾上,五官微皱,肤色白得惊人,头埋在交叠的手臂。
阗禹开另一边车门坐进来,扫一眼,帮她系好安全带,垂头时,她纤细的脖子近在咫尺,他放低下巴,亲了亲早就布满吻痕的脖子。
“我们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他问。
盛静鸣的手虚弱地撑在坐垫,指尖颤颤发抖,“去海边吧。”
“好。”阗禹应,指缝穿过她的短发,帮她捋齐。
与此同时。
“我在跟着了,行。”林玥戴着蓝牙耳机,跟警察报备行程,通完电话,驶动车子,跟上从小区开出的黑色轿车。
林玥从前天起就怀疑了,因为阗禹留在一间无人的屋子太可疑了。
他不是喜欢小姐吗,怎么不焦急地找,天天呆那儿根本无济于事。
于是开始盯了阗禹两天,发现他会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去药店买创伤药和补品。
能看出些为某个人买的端倪。
一时之间仍是持中立态度。
尽管她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真能干出囚锢一个人的事,令人胆战心惊。
跟盛连比起来,林玥还是有所偏向阗禹。
林玥握着方向盘,稳步尾随,见另一辆车似乎也在跟着。
会不会是盛连那边的人?
“风好大。”盛静鸣嘟囔,声音小得连窗吹进来的风都拼不过。
阗禹:“可是我已经关窗了,是不是感冒了?”空出一只手贴她的额头,量了量温度。
是正常体温。
盛静鸣忽地抬头,张嘴咬他的手指。
力道轻得有点痒,阗禹只乱了一秒,视线仍关注着路况,“怎么了?”
“……好难受,我想死。”她松开牙,换尾指勾住他的手指,软绵绵的。
说着她吃力地抬眼望他,见他目不转睛地,不时看导航器,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憔悴没削弱他的帅气,如幻似梦。
他的表情依旧管理得好,隔了几秒,他才回:“那我呢,你死了我怎么办?”
死者逝去悲伤,苟活在世的生存者更痛苦。
视野里有光在晃,刺眼,盛静鸣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想去抓住那片光不让晃。
“我不知道。”她没揪住那片光,有些烦闷,视线落到后视镜,空旷的公路上一前一后跟着两辆车。
盯了好一会儿。
像是跟踪他们的变态。她的头脑因为危机意识霎时清醒过来。
“……后面那两辆一直在跟我们……”她撇开先前的话题,讲这点。
阗禹没回头,说:“嗯我知道,他们跟好几天了。”
“知道你还……”
“就跟我知道囚禁你是犯法一样,我还是做了。”他平静地说。
车平稳地直行,阗禹并没有因为被跟踪而加快车速。
即使如此,盛静鸣躺惯了,久不经折腾,车稍微上下颠簸,她就头晕。
严重干扰她的思考。
“……多久才能到海边?”她拉拉他的尾指,拉到嘴边轻吻一下。
阗禹心头一动,指尖柔软温暖的存在让他越来越无可救药。
“二十分钟。”他动了动手指,凭着感觉反撩住她的下巴,缓缓抚摸。
盛静鸣的力气越来越不值钱,软软地想抓他手不给动,却阻止不了,翕动的唇被他拨弄着。
一直惦记的计划慢慢成形。
她终于抓实了一根手指,将自己细瘦的手指对准,交叉相缠,开口酝酿:“我消失了那么多天,肯定有人叫了警察,你会留下污点的。”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着,右手掌心展开、合拢,收紧她的手指。
“这样你的人生就毁了,家人对你失望,学校也不会要你,大家都对你敬而远之。”
“嗯。”一成不变的答复,他专心开车,指尖抵着她的。
“我们不去海边了,随便找个地方殉情吧。”她终于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阗禹停了三秒,陷入暂时的沉默。
“敢不敢?”她身体挺直一点,侧目盯他。
他转过头,眼眸沉淀着难以看透的情绪,右手想抽回来,她却颤得很紧,像抓一根稻草,拗着说:“你明明答应了我的,要死一起死,你是不是……”
“我没反悔,”他静静地接,目光正对她,绽开微笑,“你再亲下去,我就保不准我们是殉情还是做死了。”
盛静鸣怔愣,分不清药物抑或是手指的伤让她反应迟钝,“你好像学坏了……”记忆一瞬倒退回初见的场景。
拽他下神坛,他却甘之如饴。她慢慢松开手,听见他忍俊不禁地:“你才发现啊。”
心脏猛地抽痛,鼻子有点发酸,身体生病让她变得有点软弱,轻易动了没用的情绪。
她摁住眉毛,视线仍关注着后视镜,往前面的分岔道一指,“就这个路口吧。”
指的时候太用力,力气快消耗殆尽,总给她一种生命快走到尽头的错觉。
也许并不是错觉,左手腐烂的尾指她先前查过,网上没有一点资料,那个香港人又是弄化学剂量研究的,如果真让阗禹喝了,恐怕杀人于无形。
她仅仅被溅到,外伤,就差不多像快死了一般。
“好,”他百依百顺,踩油门加速冲她指的路口,不忘出声问她:“你在想什么?”
“……要不要管得这么严……”她别开视线,看透视镜,后面的两辆车有所犹豫,没立即跟上。
“我怕你后悔了。”他双手缓慢举起,离开方向盘,路口即将抵达,车子开始失控。
她还想再说什么的,比如劝他以后别这样说话勾人,又比如别发展成管她到连她的思维也要控制。然而目光一触及前方分岔口,路标对准的方向是他那边。
如果他撞到基本就废了,受伤的后果无法预料。
来不及思考剩余,她的身体不知从哪儿瞬间盈满力量,扯开安全带,直起身反抱住他,嘴嗑在他的下颔。阗禹眼眸一紧,手臂下意识推她,想扭转两人的位置。
她吻住他,像是终于找到他唇瓣在哪,对准亲了亲,将死之际的最后一个吻,热烈又温柔。
明明看似瘦弱的手,却始终能死死摁住他,一时之间阗禹推不得她半分。
她低声呢喃了四个字,阗禹习惯性凑近,辨别着她的声音。
失去控制的车左右摇晃着,巨大一声砰,凶猛的后座力将两人震晕,前窗玻璃顷刻全碎,路标沉重的柱子捅碎玻璃穿进来,停在盛静鸣后背一厘米处。
阗禹额头流下一片血,眼神涣散,箍紧怀里的她,手掌护在她背上贴合。
林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立刻刹车,急忙从车下来,开始是踩着高跟鞋疾步,后面越靠近出事车辆就开始拔腿跑。
与她同时跟的车悄无声息地转弯,后退驶走了。
“喂是120救护车吗,公路上岔道发生了车祸,车内有两人,坐标……”林玥尽量稳住心态,跑到撞毁得不成样子的车门前,费力地撬着。
透过碎裂未崩掉的车窗,林玥看见小姐以保护的姿态压他前面,而阗禹的手护在了她的背上。
柱子刚硬的材料岌岌可危,林玥看得胆战心惊,停下砸窗,改去搬走那颗可能随时爆发的凶器。
搬弄了好一会,幸好林玥力气大,成功将断裂的柱子搬离他们,挪到车一边。
林玥再次去副驾的窗前,屈臂一咬牙,借着有布料砸开玻璃,疼得要死,却没撼动一毫。
这时他似乎被震醒的痕迹,眉头皱紧,林玥见状有希望,忙叫喊:“阗禹!醒醒!”
隔着车窗的声音遥远模糊,阗禹耸动眉眼,头部刚才被车顶重击过,疼痛来回在脑子飘荡,疼得他眼皮抽了抽。
“阗禹!快醒醒!小姐她快没命了!”林玥猛拍车窗,试图唤醒他,顿了会儿,说:“盛静鸣快死了!”
阗禹仿佛第一次出水的运动员,鼻腔深呼吸一口,蓦地睁眼。
第一个念头是怀里的人似没生命特征了,他先低头看她,还好脸部没什么伤,但手指一触到鼻尖,没有气息的流通。
林玥仍在猛拍:“你先开车门,我已经叫救护车了!”
阗禹有些神志不清醒,把车门解锁后,眼里就只剩下她,手指怔怔地碰她的脸,温热湿黏的液体粘着。
他想起身,发觉浑身无力,眩晕感随即涌上脑袋,甚至不给他低头回吻的机会,立刻淹没他。
“向死而生。”
意识清醒之前,脑海里首先回播那天她说的四个字。
阗禹睁开眼,医疗器备的滴滴声传进耳内,入目一片纯白,呼气瓶罩着他的下半脸,源源不断地输送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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