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风吹过,似乎掀开了一点黑纱。
沈如悦恍惚间看到了长公主怆然的眼神,那一双盈盈的眸子里盛满了心事,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乎。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去看时却只看到一层薄纱,隐约能看到黑纱下女子娇俏的脸部轮廓。
她心中生出一阵惋惜,这样的好颜色,竟然只能自缚于业障中。
至于那些往事,真的随风去了吗?
她不清楚,但是长公主和翰林大人之间交谈的姿态看不出往事的痕迹,在长公主的眼中,却还带着未曾解脱的悲怆。
那些陈年往事成了一根根的刺,扎进了每一个当事人的心里。
只是她知道,长公主和翰林大人之间再无可能了,她们中间隔着的不只是两条人命。
在宫道上,宫人在前带路,说太后在宫里等她们用膳。
二人沉默着走着,倒是默契地没再提起下午发生的事情。
姑侄二人在回宫的路上推心置腹,沈如悦经过这一刻钟,竟然和长公主亲近了起来。
太后自然是喜乐见闻的,还特意把两人安排在了一处。
皇后和沈如悦离得远了,对二人的亲近半信半疑,还有些担忧地跟皇上说:“悦儿不会被欺负吧?”
“姑母难道是那样欺负小辈的人?”
皇上不以为意,甚至还笑皇后太过忧虑,说道:“放心,姑母向来喜欢小辈,你刚来时她不也是对你喜欢的很?”
皇后红了脸,皇上给她夹了一些喜欢的菜,二人在一旁乐得清闲。
“皇兄皇嫂的关系真好。”
沈如悦一抬眼就看到了皇兄夹菜的小动作。
她的眼中露出羡慕,但萧漠北对她同样好,便也没有羡慕多久,更多的是对这段纯粹感情的欣喜。
长公主此时已经褪去了黑纱,露出那张似乎永远也不会被岁月苛待的容颜,笑道:“等你成婚后,恐怕比着还要粘腻。”
“姑母,你胡说什么啊?”沈如悦红了脸,眼神闪烁。
太后微微皱了眉,有些不悦。
她不喜萧漠北,不仅是对方的出身,对方曾经如何对待过悦儿,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样动不动就冷战的人,让悦儿嫁过去难道不是受苦的吗?
她打算了姑侄二人的对话,道:“快些吃吧!等会儿饭菜就凉了。”
母后这是生气了,沈如悦私下里吐了吐舌头,和长公主暗中交流,长公主也笑了,倒像是两个姐妹一般。
今日是长公主留在宫中的最后一个晚上,等明日午后,她便要跟着来祈福的师傅们一起回去了。
许是今日的氛围好,等到饭后,太后状似无意地提道:“小妹近年可有心悦的对象?不妨带回宫来看看。”
长公主的脸色一变,连忙道:“皇嫂,我已经皈依佛门,哪里还能提及这些儿女情长?”
太后有些不悦,说:“都已经十三年了,难道你还要为那件事付出一辈子的代价不成?”
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皇上觉得太后的话有些不妥,刚要开口,就被身边的皇后扯了扯袖子。
“皇嫂,这是我自愿的。”
长公主的脸色变白,难看极了,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沈如悦看得出来,那些情绪绝对不是针对太后的。
她自认为得知了姑母的陈年往事,心中也存了一份责任,便说道:“母后,姑母有自己的打算。”
“自己的打算?自愿?”
太后慈祥的眉目变得严厉,在深宫中沉浸了几十年的威严直接压在了长公主和沈如悦身上,让她们心虚地不敢抬头。
就在她们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发作时,太后说:“哀家今日得知,你去见了那个翰林大人。”
此话如同惊雷一般投在了桌上,就连皇上也皱眉看了过来。
只有皇后一人不知此事,一脸无辜地看向沈如悦,却见少女似乎有了自己的心思,竟然开始躲避她的视线,让她气得好笑。
“皇嫂,你让人监视我。”长公主抬眼紧盯着太后,抿唇不满。
太后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是痛心又是愤慨道:“你以为你一身黑纱能瞒过什么人?”
长公主一下子哑口无言,的确,一身黑纱罩身在京城也太明显了,时路人都要打量两眼的地步。
沈如悦还想要说什么,太后谴责地看了她一眼,她就闭紧了嘴,在心中祈祷母后说话能轻些,不然姑母恐怕真的撑不住。
谁知,太后的话锋一转,说:“你们和好了?”
长公主没有应答,只是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
先皇大了这个唯一的妹妹二十多岁,平素夫妻二人都是将这个小妹妹当女儿看待的,长公主的确又亲近又害怕自己的这位长嫂。
她不应答的样子气笑了太后,她带着玳瑁的手直接拍上了桌面,恨铁不成钢道:“既然你还对他有心思,为何不去争取?每年回来都要去翰林院,却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表达吗?”
年少的状元郎心中有心悦的少女,对长公主的名声也颇有耳闻,自然不会认为这样一个娇宠大的皇家女是真的喜欢自己。
在多年前,长公主离京前,她求来了和翰林大人的最后一面,翰林大人只跟她说:“想必殿下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心思,对在下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好奇罢了,殿下路上多加注意,在下就此和你别过。”
悲哀的是,翰林大人从未认为长公主对自己的心意是多么的情真意切,他全部的温柔都给了那年书院里偷偷看着他笑的少女,那个死在皇宫里的洛姑娘。
长公主的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暗淡了下去,她说:“不可能的,他不会喜欢我的,我……”
“你不试试如何知道?”
太后皱眉,她并不认为翰林大人配得上自己和陛下娇养大的小公主,如同每一个父母而言,他们看待要娶走自己心爱女儿的女婿都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长公主眼中的雾霭如同镜子一般寸寸裂开,露出了丝丝缕缕的光。
沈如悦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长公主眼中的希望,她又觉得有些残忍,心中顿时变得复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