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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1 / 1)

第八十一章

柳栐言听到这哪里还撑得住,当即笑的停都停不下来。亏得这人能顶着如此严肃的一张脸,说是因为这只鸟对自己不敬才出的手,他一边笑,一边用手心捂上对方额头,感受着掌中的温度戏谑道

“这也没烧呀,怎的还说起胡话来了。”

柳承午怔然,反应过来后顿时陷入窘迫。他因为主人说这野禽小瞧自己,便一时冲动将其打落,连回答主人问话时也认为理所当然,没有发觉其中是否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他被主人贴着额头笑眯眯地逗弄,才骤然清醒过来恢复了理智,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到底有多羞耻和幼稚。柳承午难为情的不行,他局促地抓着那只黑鸟,试图向主人补救

“…属下失言,属下这就把它放了。”

“诶,等会等会,”

柳栐言连忙按住这人,他看柳承午实在羞赧,好歹还是不忍心再继续欺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你都说了要受罚,怎么能直接放呢。”

不过他话是这么说,对着一只话都不会说的鸟而已,又能真的做出什么来,柳栐言盯着黑鸟看半天,最后让柳承午展开它的翅膀,绕开最前端的初级飞羽,从中间揪了一根漂亮的羽毛下来。

那鸟叫的更狠,看起来却也精神,甚至扭过头来试图咬柳栐言的手,柳栐言就拿羽毛尾巴点点它尖锐的喙,

“小东西,还敢不敢跳来跳去的挑衅我了?让你再也飞不起来。”

他嘴上吓唬,其实知道大部分鸟类都会在每年固定的季节里换羽,掉一两根羽毛并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何况他拔的还不是最外端的飞羽,柳栐言逗弄地躲避那张追着他的手指开开合合的尖嘴,只觉得被掌控在柳承午手里的黑鸟又凶又可怜,他低声笑笑,朝柳承午道,

“行了,放了吧。”

柳承午令行禁止,立马松开手上的禁锢,那只鸟得了自由挣扎着翻过身,也没有心思报复逮住它的两个人,扑闪着翅膀火急火燎地就飞跑了。柳栐言盯那越飞越远的影子盯了一会,确定它飞行的姿势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才放心地收回视线,将那根纯黑的飞羽放进柳承午空出来的手心里,

“先替我收好,这可是你送给我的信物。”

柳栐言伸手轻抚上这人的发顶,幽幽叹气,

“若哪日我再不肯放你出门去了,可怎么办才好呀。”

“属下大致记了位置,姑且可以一试。”

他真心实意地在苦恼,谁知柳承午听了这话却茫然地眨眼,一板一眼道,

柳承午对照着数目找,等确定无一遗漏,才怀抱着一捧竹箭落地,将箭矢收入箭筒之中。他收拾妥当,见主人盯着自己的神色莫名,沉沉的看不出在想什么,忙顺势半跪于主人跟前,关切问道,

“主人?”

他言辞谦虚,只说可以放手试试,神情间却不带迟疑,完全不像没有把握。柳栐言喜欢极了这人胸有成竹的模样,他轻撩下摆,在树荫底下席地而坐,耐心地对人一颔首,

柳栐言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先前还从那无辜落难的飞禽身上揪了一根毛,但等他自己的鹰鸟回来了,一瞬间萌生的却只有把他藏在怀里,让他满心满眼只映着自己的影子,分寸都不离开身侧的念头。

就如他同样不会知道,这根羽在柳栐言看来不止是一样信物,还是柳承午心无旁骛,连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都肯倾力替主人去做的证明。

柳栐言出箭时随心所欲,压根没想过再把它们找回来,就使得许多箭矢隐没在树梢之中,单用看的十分不容易发现。他低头数了数箭筒里寥寥无几的幸存者,本来都打算重新买过,让这人不用费心去找了,可他一抬眼,直直撞进柳承午一片沉静,如同凝有乌墨的澄澈眸子,忽然就改了主意,

“这么多箭,你都寻的回来?”

柳承午心中惊疑不定,他欲言又止片刻,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沉默地将那长羽收入怀中。他小心贴了贴衣襟,确保那根色泽漂亮的羽毛安然无恙,复又请示到,

“主人,属下去寻箭?”

“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柳承午一头雾水地接下,捧着那根羽毛跟在主人身后,不明白由主人亲自揪下来的东西,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他送的了。

柳承午依言后退,先将散落在地上的箭矢如数捡回来,才踏着枝干跃入树间,在满眼绿影里搜寻竹箭的踪迹。柳栐言坐在下方看他从容来去,隔着重重叠叠的纤枝细叶,竟也犹如一只身形矫健的鹰鸟,目光锐利,为主人衔回指示下的所有目标。

甚至还被主人称作是信物。

“主人若如此期望,属下自当遵从。”

他说完,又想了想,接着竟有些脸红起来,略显难为情地低下头再道,

“且留于主人身侧…本就是承午心中所愿,您毋须为此介怀。”

这人一旦打起直球来,皆是毫无自觉,却又准又狠,连柳栐言都差点承受不住,几乎想捂着胸口在地上打几个滚。好在他虽压不住嘴边勾起的笑容,但至少忍住了直接向后仰倒在地上的冲动,没有把自己仅剩的形象挥霍殆尽。

不过这事他自己做是挺丢面子,拉着人一起却不作数。柳栐言忍耐再三,无奈心里头着实蠢蠢欲动的厉害,最后终于还是推着那人一同躺在绿地上,亲亲昵昵地闹了好一阵才算满足。

他们出来的本来就晚,又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消损了许多时间,等两人重新驾着马车往城里走,天光已开始逐渐转暗,周遭皆笼罩在柔和的光芒之中。

若非夏时的白昼更长,以现在这个时点,估计他们在路上就能踩着星光和月色。柳栐言于中途向柳承午要回了自己的信物,半举在头顶转着圈地打量,他游手好闲,但在柳承午看来,驾车本就不该让主人多费心,自然不会有分毫的怨言,只载着主人慢悠悠地进了城门,再在将昏的暮色里找到先前就定下的客栈。

等他们进客栈,就发现单钰已经早他们一步回来,正独自坐在角落的桌子上埋头吃一碗素面,柳栐言走过去敲一敲桌面,被惊扰的小姑娘就咬着筷子抬起脑袋,见是他们后立马笑弯了眼睛,

“公子,你们才回呀。”

比起前去跑腿办事的单钰,反倒是消磨时间的柳栐言迟迟才归,全无愧疚心的柳先生笑着拉了柳承午一起落座,同样向店小二点上两碗素面,又叫了几样开胃的配菜,有一茬没一茬地同单钰聊起进展,

“怎么样,有联系上卦阁的人吗?”

单钰呼噜完剩下的面汤,一颗颗地拿筷子去夹碟子里的毛豆,她听完公子的问话点点头,眉飞色舞道,

“您放心,已经找着门道啦,”

单钰停了停,又继续说明到,

“您的口信也交给他们了,不过事关极阁,他们一时拿不定主意,说是得过上几日再给答复。”

这个结果柳栐言也不意外。毕竟他的口信是给极阁阁主的,留的依凭又只写有陆朝絮陆小姐的名字,除了江卿自己,怕是没几个别的人知道,卦阁的人如果要验明真伪,估计只能把依凭传到本人手里去。

他出门游诊,回山的期限全看心情,并不在乎是在这里等一天还是等一个月。不过单钰却未必如此,柳栐言想起她有地方要去,以防万一还是决定确定一下,

“我倒是没问题,你之前说要去岐元,时日上可会着急?”

单钰就因为他的贴心意外了一瞬,她下意识摇头,再开口却有些遮遮掩掩,

“不着急的……您别多虑,我本就只是过去看看而已。”

可岐元是单钰失去安身之处后想到的第一个地方,里头的原因不可能只是想过去看看,柳栐言心中已有判断,但也不会继续追着逼问人家的私事,便只是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准备把这个话题直接翻篇。

可他不打算追问,单钰这个直性子的小姑娘却不喜欢故意隐瞒的滋味,尤其是对着一直在给她提供帮助的柳栐言。她不自在地坐在那戳筷尾,到底还是讨厌自己如此别别扭扭的样子,仔细想想又觉得把那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将一双木筷豪气地拍在桌上,言简意赅地和柳栐言全盘托出了。

单钰之所以要去岐元,其实是准备去那里寻一户经商的沈姓人家。

她的生母同样姓沈,与那家乃是连有一点血缘关系的远系表亲。单钰尚小的时候,因着对方家底丰厚,两家贸易上的往来又走的还算密切,便甚至给她和沈家长子指下过娃娃亲的婚约,准备以此让双方成为亲家。

可惜后来沈家遭难,偌大一个家里剩下的只有年仅十三的沈家大少爷,和他那差了五岁被娇惯着长大的弟弟,单父不认为凭两个什么都不会的毛孩子能够收复家业,于是单钰与沈家长子的婚约便就此作罢,之后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

但单钰还记得那个曾经来家里玩过一次,和自己有过婚约的小哥哥。

记得他被长辈称赞勤苦用功,能够默背许多诗文。记得他板着脸背着手,一副故作成熟的小大人的样子。更记得他陪自己还有单锦在雨后的园子里散步,结果被一条从树上掉下来的青蛇挂住了脖子。

“您不知道,他明明比我大一岁半,那时候却被吓的快要哭了,最后还是我帮他把蛇挑开的。”

单钰回忆到这里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她撑着自己红扑扑的脸颊,对柳栐言不好意思地解释到,

“公子,我之所以去岐元,只不过是想再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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