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还未亮,褚言已洗漱完毕,简单吃了口热粥就轻手轻脚出门了。
这是她跟卫千澜约定修习武功的第一天。
走在灰蒙蒙的路上,褚言心情有些复杂。
既期待又忧心。
以前在现代,对武功的概念全都来源于武侠小说或是电影电视剧,里面的人物个个身怀绝技,什么飞檐走壁凌波微步,基本都是必备本领,打起架来看着更是痛快。
后来穿进了书里,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些人在自己面前挥剑舞刀,完全的身临其境,已是绝佳的视觉盛宴。
现如今,没想到她自己也要学了!以后就不用看别人了,她也能去参与。
光是想想就很期待。
将来若是学成,她褚言可就成了真正的侠客,负剑走江湖,解救苍生于水火之中,除恶扬善匡扶正义,行大义之举!
如此快意人生,多么潇洒啊!
但她也有忧。
忧的是万一自己资质不行,或是吃不下苦,最终学个无功而返或是半途而废,那不就空欢喜一场。
与此同时,她还担心卫千澜会放了自己鸽子。
毕竟他们当时只是口头约定,连个保证书都没写,人家想赖账咱也没处说理。
想到这儿,褚言就开始悔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多留个心眼,跟他签个条子作凭证。
他今日若是不来,或者将来他嫌她愚钝,教一半不教了,好歹也能拿着证物索个说法。
褚言遗憾地叹了口气。
罢了,也不想那么多了,只要今天人能来就不错了。她边想着,边加快了步伐,朝北坡扶连山的方向走去。
所幸卫千澜是个说话算话的主,竟比她更早就到了约定地点,褚言赶过去时,人家已经在江海亭等候多时了。
更有幸的是,卫千澜确实很有耐心,教她从基础一一练起,用的还是清心堂特有的一招一式。这对褚言的作用非常大,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恢复。
全身的经脉也开始疏通,练起招式来,已逐渐行云流水。
不过十日左右,她已经可以勉强接住卫千澜一两招了。
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的成效了,连卫千澜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天褚言确实是花功夫了,虽然每天练得浑身酸痛,但她从未想过放弃,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自身的努力功不可没,但她还是要感谢原主以前的累积,若不是几年前打下强硬的基础,她现在练起来哪会有这般容易。
当然,也多亏了卫千澜的帮助。
其实刚一回来,褚言就想过练武这件事,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到好的人选。
自己认识的人不多,其中会武的更是寥寥无几。
至于沈容辞,也不是没考虑过,可这人太随性,玩性太强,褚言怕她们两人待一起,练不了一刻钟就被她拽去纸醉金迷了。
而那天卫千澜的出现,委实是个送上门的机会。
这人不仅武功高强,同样还是清心堂的人,所以他自然懂得清心堂的功法,更知道如何使她快速恢复武功。
实在是不二人选。
如今看来,成果确实不差。
思烟瞅了眼在院里做着身体拉伸的褚言,实在觉得她奇奇怪怪,忍不住问道:“你这几日,天还未亮就出门去,是干什么去了?”
褚言停下了压腿动作,眸子转了转,面不改色地道:“去晨跑了。”
“晨跑?”
“就是清晨去跑步,这样对身体好。”褚言朝她抬了抬下巴,“你也该锻炼锻炼身体,看你现在越来越消瘦。”
“上回不是说得了病么,吃药可吃好了?”
褚言还记得当时思烟说她患了痢疾,所以面色难看的很。这么久过去了,褚言觉得她的面色不光没恢复半分,反而瞧着越发虚弱。
思烟眸光闪了闪,低声说:“快了。”
不等褚言再说话,她又赶忙换了话题,“你这几日大半天都不在府里,回来后也是魔怔了一般,在院里蹦来跳去,所以应该还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褚言伸展了下胳膊,“可是成王出征之事?”
“你怎么知道?”
“我这几日虽是忙碌,但耳朵也不差,这么大的消息我能不知道。”褚言淡淡地道。
而后眸光沉了沉。
其实她比城中百姓知道的还要早些。
就在她练武的第三天,褚言回到府中,前脚刚踏进屋里,后脚就听到窗户一响。
沈容辞来了。
“你可知发生了什么事?”她脚一落地就开口问道。
褚言还有点没回过神,她只觉得自己这窗户得装防护栏了,省得这些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仗着会些轻功,就把她这当自个儿家了。
沈容辞见她跑神,还有些不满,“问你呢!”
“……我哪知道。”褚言白了她一眼。
“不知道就对了!”沈容辞得意地挑挑眉,“这可是我从闻雪阁偷听来的。”
“闻雪阁?偷听?”褚言不解。
“闻雪阁有开辟一个小组织,专门用来收集天南地北的新消息。”沈容辞顿了顿,隐晦道:“不光是这地上的消息,还有天上的。”
“那你今日卖关子的是?”
沈容辞手指一抬,向上指了指。
“你可还记得刘府的典籍?”沈容辞问。
褚言点了点头,“记得,听说还丢了。”
“当初褚渊之所以让你嫁给刘府,他就是为了那本典籍。”沈容辞手指敲了敲桌面,“你那个爹可不简单。”
“褚渊野心不小,一直有意攀附梁老将军。老将军这些年身子不好,那本秘籍,褚渊本是打算献给他的,好让老将军调养好身体,以后路也方便更上一层。”
“结果没想到半路杀出了无音谷,计划不光乱了,这下连他那点儿野心都给皇帝给知道了。”沈容辞哼笑一声,“梁老将军眼色快,晓得宫里那些弯弯绕绕。趁着皇帝面对成王之事骑虎难下之际,他给皇帝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褚言问。
“近几年来,边疆战乱不断,一直也未平定个彻底。他建议皇帝,此次派成王出征,面上算是惩戒,抵御外敌,为国而战,是英勇之举,世人断不敢再多议论,待战胜归来后再得个军功,在朝堂上也方便立足。”
褚言颔首,但有点疑惑,“成王未有实战经历,皇帝怎么会放心?”
“所以老将军还举荐了自己的大儿子梁尧,让他陪同成王前去,一来护成王周全,二来,也是让皇帝安心。”
听到这里褚言才恍然大悟,“所以说,到时候不管成王发生了什么危险,都跟他将军府脱不了干系……他们就必须要护成王平安归来。”
“没错。”沈容辞点头道。
“那褚渊呢?”褚言问,这可是很重要的,虽说她对自己父亲没什么好感,但毕竟是一个褚家,生死还是连在一起的,“梁老将军反应快,向圣上表明了忠贞,我那爹是怎么保命的?”
“其实这些事,也都是些传闻,没有确切的证据。那日圣上传旨召唤他进宫,直接跟他讲了这些秘闻,你猜怎么着,”沈容辞难得笑了笑,“他立马就扑倒在地,哭喊着直呼冤枉,喊得是轰天动地,哭得是涕泗横流,最后竟还委屈皇帝不信他。”
“……”褚言不由暗暗咋舌,心道自己这爹不光演技好,脸皮也是真的厚。
“皇帝被扰得既是气恼又是无奈,最后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就放他走了。”沈容辞举杯抿了口茶,“不过也能想明白,在褚渊被召进宫之前,梁老将军就已向皇帝袒露了忠贞,那时候皇帝心头的疙瘩已经消了。
再者说,圣上也觉得梁老将军不可能会与之同流合污。褚渊只不过是个爱撒泼耍赖的文官,成不了什么气候,也不足为惧。”
褚言听得心里一阵复杂,竟不知该喜还是忧。
……
“那你可知,皇帝为何命他出征?”思烟继续问道。
“不就是因为他堂主的身份败露了么。”
思烟摇了摇头,“但现在,外面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还能怎么说?”
“都说是,皇帝惩罚成王是假,一心护景王为真。说刘府被屠,都是景王的计谋,说他要的就是一石三鸟,不光窃了秘籍救了美人,还毁了成王声誉。百姓都在怀疑圣上是受了什么蛊惑,所以才这般纵容……”
“别说了。”褚言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
她想过事情可能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却没想到来得竟如此迅速,且荒唐。
受害者竟被说成了施暴者。
景王本是温文儒雅之人,现如今,原本温润如玉的形象,被这些流言碾作齑粉,还蘸上了污水沟的泥浆。
人们在感叹,叹人性复杂,变幻莫测。
人们在哀伤,伤这明月清风之人,竟是那般藏污纳垢。
既叹又伤,悲愤交加当中,还参杂了那么一点儿兴奋。
那是点燃乏味无聊生活的零星之火,是他们存在感显示的绝佳机会。
没人会想去查询真相,没人喜欢听到辩驳。
他们只愿看到自己想看的:
美好被撕碎,纯白被玷污。
那多有意思!
然后他们再去指责,去批判,去给他的骨头都浸入黑墨,将他拖入人性的死牢。
等茶余饭后没事儿干了,便扯出来鞭尸一顿。
多精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