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可辅的圆月弯刃将要落在隋便的头顶上时,在他身后穆然响起一道冷漠声响,“为什么要逃?”
程可辅听到这个声响后猛然间冷汗直流,高举锋刃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
其余的雍和卫此时同样反应了过来,神色戒备地看向程可辅,准确说来是紧盯着他的背后。
不知何时,在他身后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个并不属于雍和卫的人。
瞧着对方身上的官服制式,应该是刑部的捉刀郎。
只身闯入葫芦口的周修福身形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程可辅的身后。
当然他并非只是单靠一句话就让这位心狠手辣的雍和卫大统领束手就擒,还有已经抵靠在他后心处的剑刃。
程可辅感受着后心处的冰凉,内心满满的震撼,他竟然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敌人近身。
但他不愧常年在刀口舔血,很快神情就恢复如常,甚至极为识时务地将手中的弯刀放下。
他知道若自己真要执意挥刀而下,后心处的那柄剑刃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剑穿心,自己只会死在隋便之前。
“你是来救人的?”程可辅沉声问道。
周修福淡淡说道:“若是我说是来将你们缉拿回刑部大狱的,你信吗?”
此刻隋便已经强撑着站起身来,目光深邃地看向那个救下自己性命来的捉刀郎。
自己确定在此之前从未与他打过交道,甚至素未蒙面。
是秦王李济民的意思?
程可辅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摇头说道:“我可以让你把他带走。”
周修福此时的目光则是越过程可辅落在了身负重伤气息微弱的隋便身上。
同他一样,自己从未见过他,但他确信眼前之人就是那个密信上的那个人。
“还能走吗?”周修福关切问道。
隋便用玄凰撑住身子勉强不倒地,嗓音沙哑地说道:“死不了。”
然后周修福便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这句话当然是同程可辅讲的。
“散开!”自己的身家性命被对方拿捏在手,程可辅不敢有半点大意,对其余雍和卫冷喝道。
听到大统领发话,十数名雍和卫以眼神交流后迅速让出一条过道。
隋便撑着玄凰步履蹒跚地走到程可辅身边。
“退!”周修福剑尖抵在程可辅的后心处,命令道。
后者闻声以眼神示意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而自己则是同周修福与隋便一起慢慢向后退去。
“刑部十八位捉刀郎不知道大人是第几位?”程可辅边退边问道。
周修福轻声道:“你的话有些多了。”
他没有察觉到程可辅低垂的手指微动,做了一个极为隐晦的动作。
“是刑部的意思还是那位秦王的意思?”程可辅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周修福握剑的手掌又加了几分力道,沉声道:“死人可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程可辅双手举起,眼中杀意森然,说道:“若你真想动手也就是一剑的事,但我死了你们俩就永远别想再离开这里了。”
然后他神情狰狞癫狂地说道:“为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隋便而拿自己的大好前程与性命当做筹码,捉刀郎大人,这样值得吗?”
旋即他重重地手臂挥落。
已经察觉到什么的周修福见此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
不等他有所反应两道破空而来的短箭已经朝隋便激射而去。
周修福不能让隋便出现半点意外,所以他只能迅速抽身来到后者身旁,一剑斜劈将两道冷箭挡了下来。
而失去威胁的程可辅同样没有半点犹豫,迅速抽刀眼神阴冷如毒蝎般朝周修福袭杀而去。
敢威胁他程可辅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感受到那股暴戾的灵力,周修福神色一凛以迅雷之势将隋便护在身后。
那封密信上说了,他可以死,但隋便绝不能有半点意外!
周修福斜将剑一斜,挡下了那道斜劈而下的弯刀。
“轰!”
霎那间一道沉闷如闷雷的轰撞声乍响开来。
紧接着就是两道赤黄之色的灵力相撞,以及那宛若倾盆大雨般泼洒下葫芦口儿的灵压。
等到两股灵力骤然消散,继而生出的道道宛若湖面涟漪般的灵浪又以两人为中心迅速席卷开来。
地面上无数青砖被掀起,那座就近的好运酒楼也几乎被摧枯拉朽般的余波连根拔起。
一时之间葫芦口儿满目疮痍。
“据我所知刑部十八位捉刀郎大抵都是春秋境的修为,什么时候有人踏足龙门境了?”程可辅紧盯着坏了自己好事的周修福,咧嘴问道。
周修福一手执剑接下他的圆月弯刃,一手抓住隋便的手腕不让其被灵浪卷走。
听到程可辅这般说,周修福并不打算接话。
这些年来自己确实一直在藏拙,甚至即便是在刚才的祈雨台自己也没有暴露自己的境界修为,为的就是不想引来太多的目光。
看到自己的询问宛若石沉大海对方没有半点回应,程可辅怒极反笑,“既然不想说那就都死在这吧!”
只是龙门境而已,还不足以足够颠覆眼下的局面。
旋即他便冷喝道:“一起上!”
话音刚落,本就散发着浓郁杀伐之气的雍和卫迅速动手,再次便隋便扑杀而来,只不过这次相较之前多了个周修福。
深知自己当下已经是拖累的隋便看着如蝗虫扑杀而至的雍和卫,扭头对周修福说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周修福闻言摇摇头,对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会说出这种...见外的话。
隋便经过刚才的一番调息终于恢复一丝气力,然后他双指并拢成剑,将要朝自己的手腕处划去。
最终还是要动用这张底牌手段。
不过周修福很快就制止了他手上的动作。
虽然他并不清楚隋便想要做什么,但当他看到后者眉间毅然决然的神色时,他就知道自己该阻止他。
毕竟眼下的局面还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周修福握紧长剑,冷不丁地说道:“有些事等脱困之后再同你解释。”
隋便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应道:“不论如何我都欠你份人情。”
十数名雍和卫已经趁机压上,隋便此时只能够吃力的招架,原本周修福还有一战之力,但因为要分神保护隋便的缘故所以也只能勉强逼退两人。
隋便与周修福边战边退,那十数名雍和卫则是步步紧逼,不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
在这后退的过程中,隋便替周修福拦下了两柄足以致命的弯刃,而周修福也替他挡下了来自程可辅的刁钻诡异的一招。
然后又是数十息过后,周修福与隋便被逼退至一条巷尾,两人已经退无可退。
而且如今即便是周修福身上也有大大小小近十道刀伤,鲜血将他的半身官服都已经染红。
至于隋便双手颤抖已经握不住玄凰,这一路若是没有周修福的保护他已经力竭身死了。
“逃啊,怎么不逃了?”看到两人已经无路可退,程可辅从雍和卫中缓缓走出,神情极为猖狂地问道。
随后他神色一变,紧盯着那个搅局的周修福,面露杀意。
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用在这浪费这么长时间,甚至有一名雍和卫已经死在他手上了,至于负伤的也不在少数。
这样他如何同太子殿下交代。
“好像要到此为止了。”隋便用枪尾杵了杵身后的高墙,说道:“虽然很不想死但已经眼下已经走投无路了。”
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足够支撑自己破除禁制的气力了。
“稍后我会将你送到巷外,然后由我拖住他们,你只管逃,不用管我。”周修福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他说道。
听到心湖上的声响,隋便难以置信地看向周修福,不知道是李济民对他下了死命令还是如何,不然他怎么能够以自己断后为自己赢得逃生的机会?
“没想到只是见过殿下一面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周修福的声音再度从隋便的心湖响起。
这次隋便眉头一皱,神色复杂。
他在意的并非是这句话,而是他对自己的那个称呼。
殿下。
也就是说他知晓自己的身份。
所以...隋便看向周修福,长眸半眯。
所以他并不是李济民的人,而是杨老先生的人。
周修福对上隋便递过来的目光,咧嘴一笑。
前段时间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西洲的密信。
虽然信上没有署名,但他却很清楚信上的笔迹是出自谁之手。
是昔年那位在朝堂上受百官尊崇的杨太傅。
而他,周修福,是大隋帝凰城禁军统领周祈云之子。
原本他叫做周青山,修福是他的字。
而他的字正是父亲从杨老先生那里求来的。
当年杨老先生拍着已经是舞象之年的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修福修福,最望能够修得百年之福。”
所以在帝凰城破父亲战死在宫门前后,他便换了名字换了身份。
然后他就在太安城蛰伏了下来,最后在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刑部的一位捉刀郎。
虽然他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前朝遗民在这座太安城还有多少,但他知道像他这样身在大梁心在隋的人绝不再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