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窈一出院,骆北延就把她硬塞给了梅拉妮。
他的原话是:“就算不学法语,带她看看画也是好的,我觉得她现在艺术品味极差,以后只能靠诈骗或者画黄漫谋生。”
但是梅拉妮跟余窈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她并不像骆北延说的那样——“艺术品味极差”。
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
骆北延艺术品味比较差。
余窈在这方面感官却非常敏锐。
梅拉妮虽然也肯定后天努力的成果,但不得不说,“艺术”确实极大程度地依靠着天赋。
余窈是属于天赋非常好的类型。
她也许先天就有这样敏-感的心灵,可以察知很细微的情感、色彩、光芒、结构之间的变化与关联,并且将它们用寻常人想象不到的方式表达出来。
她有着罕能被人理解的表现力。
不管是摄影作品,还是绘画作品,都非常独具一格,辨别度极高,这在学生时期是很少见的。
她甚至完全不像那些科班教出来的学生。
梅拉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中国艺术生了。
她急切地询问:“你现在画画一般是在学校吗?如果不方便,可以来我的画廊……”
余窈摇头道:“我都是在家里练习,家里有画室,工具很齐全。”
梅拉妮这才知道,她跟骆北延是住在一起的。
难怪骆北延找她给余窈当家教。
所以接下来教法语,也需要她上门教学。
她趁机参观了一下余窈的画室。
余窈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这里被他装修得像个山寨卢浮宫,我稍微按自己的喜好改了一下。”
“是指浮世绘这部分吗?”梅拉妮忍住没有发出惊叹。
“是的。”余窈点点头,“还有照明系统的布线,也是我后来改过的,之前的设计不能满足我对光感的要求。”
“这个面积的浮世绘,你大概画了多久?”梅拉妮站在墙面前问道。
“我是趁骆北延不在家画的。包括上漆,不到七天吧?”
梅拉妮拍了拍她的肩,感叹道:“保持这个速度和质量,你以后会成为印钞机的。”
余窈差点喜极而泣。
画画多年,除了骆北延请的水军之外,再也没有人这么夸过她了。
梅拉妮环顾四周,边转悠边思考道:“我觉得你要重新装修画室的话,可以把中间的立柱去掉,然后在前后左右加入相应的隔断,制造一种层叠错落的感觉……”
余窈努力运用空间想象能力思考。
骆北延没想到,他高薪聘请的法语老师,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辛苦装修的画室拆了。
连那个千万级吊灯都没放过!!
但他没有因此生气。
因为梅拉妮说:“吊灯是这间画室最大的败笔,但是你可以把它留着,留到以后你们婚宴上再用。”
骆北延美滋滋地保存好了吊灯,并且给它上了巨额保险。
因为别墅是复式的,所以上下层有些地方打通,靠旋转楼梯上下。
这次梅拉妮直接搞了个景观电梯在画室外面,然后把下面那一个套间也改造成了画室。
骆北延家没什么客人,所以少几个套间也无所谓。
“还有,空调也不行……”梅拉妮站在外面看电梯的时候,突然又看见一处瑕疵。
余窈已经跟她达成思维同步:“对,空调外机太丑了。”
骆北延听完一惊:“这么冷的天,总不能把空调拆了吧?”
他认真琢磨一会儿,又想道,拆了也行,拆了那余窈就只能抱着他睡。
拆了还挺好。
梅拉妮没能让他如意,她提议道:“你们要不要试试中央空调?反正别墅面积有这么大。”
“地暖也行吧。”余窈小声道,“中央空调会不会好贵?”
骆北延最听不得余窈说“贵”这个字。
他摆手道:“装。都装。你还要装什么?直接说,别犹豫!”
于是梅拉妮上课第一天,给他们两人的住处来了个大改造。
骆北延这人比较糙,怎么住都一样,但是余窈很不安。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扒着被子半天不闭眼。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骆北延还是感觉得到她的目光流连在各个地方。
这种焦虑传递到他身上,让他也睡不着了。
她开口道:“我觉得……”
骆北延光速打断:“不要你觉得,我说了算,好吧。”
余窈侧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骆北延把她的脸推开,不小心把小指戳进她口中,结果又被她咬了一口。
“属狗的?”他恼道。
他用手背擦擦脸,口水还黏糊糊的,余窈这小姑娘家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余窈凑到他耳边说:“我觉得梅阿姨的设计还是太讲究了,不适合居家。”
“不用替我省钱。”骆北延干脆道。
“什么替你省钱?”余窈也恼了,“你死了遗产都归我,所以我是替我自己省钱,行吧?”
“……”
虽然知道她心是好的,但这话说出来怎么这么扎人呢?
“真的啊!”余窈轻轻撞了他一下,声音软软的。
骆北延心里微痒,这点皮肤接触的热度仿佛是从他身体里烧起来的。
他回忆了一下,因为余窈腿伤,他怕自己控制不好,把她骨头又搞开裂了,所以整整大半个月进行什么亲密接触。
现在,他们在黑暗中紧贴着说话,还有点微妙地让人心跳加速。
“我觉得我们俩洗衣机这么并排摆着挺好的,不是非得装那个什么内嵌式的东西,还有什么洗衣通道。还有客厅里面,反正也没有几个客人,沙发和抱枕就这么放着不行吗?厨房也是,我自己偶尔下厨的,所以……”
余窈絮絮叨叨,声音刻意压低了,有几分勾人的沙哑。
骆北延很不争气地屈从于诱-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所以什么?”他假意问她,其实侧头靠近了,嘴唇就贴着她的鼻尖。
她鼻尖微翘,粉白可爱,让人想咬上一口。
“所以……”余窈张口回答,骆北延就一低头,啄了下她的嘴唇,然后迅速辗转亲吻。余窈发出呜呜声,抬手揪住了他的睡衣,骆北延把她揽入怀中,身子尽量不碰她伤腿。
等余窈实在喘不上气了,他才把她放开。
然后又试探着问:“最近腿好点了吗?”
余窈正想质问他干什么东西,被他一问,又打断了思路。
“好一点了。”她愣神说,“但我还是不能跑八百米啊,骨头会开裂的……”
“不是跑八百米。”骆北延又低头亲了亲她,在她颈窝里蹭蹭,“你乖一点,我告诉你做什么。”
……
第二天,余窈理所当然地睡到中午。
梅拉妮下午上课。
等余窈洗漱收拾顺便吃午饭的时候,骆北延跟梅拉妮说了对重新装修的看法,梅拉妮也感到很认可。
“是我唐突了。”她表示歉意,“一个温馨的二人世界显然比艺术展馆式的别墅要棒很多。”
骆北延点头道:“但是画室可以重新装修一下,就按照余窈的喜好来装吧。”
梅拉妮深深看了他一眼。
虽然只是很短暂地接触了一段时间,但她能够感觉得到这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和牵绊。
她觉得她应该告诉骆北延一些事情。
“骆总,你知道吗……很多艺术家有着比平常人更为敏锐的触觉,也因此更容易受到伤害。”
“甚至‘伤害’在他们眼中也不叫‘伤害’,只是与其他所有敏锐感官带来的触觉一样,是他们了解世界、感知世界的一种方式。他们想更深刻地理解,更彻底地领悟,更加完整地感觉这个世界的枝末,所以会不断寻求更加痛苦或者更加美好的事物。”
“这都是正常的。”
“你不能因为他们是少数,就认定他们是怪物。”
骆北延觉得她这样眼光毒辣的人,一定是从余窈身上看出了什么。
“我没有。”骆北延犹豫,“至少现在没有。”
“所以她很幸运。”梅拉妮温和地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你也很幸运。”
并非谁都能从泥潭里捡到天使,对吧?
自从聘请梅拉妮当家教之后,余窈的生活就丰富了很多。
她经常参加各种画展和活动,再也不是画室、卧室、学校三点一线了。
骆北延有种养大的鸟儿飞走了的感觉。
但是这样也好,现在的生活对于余窈来说更加健康。
她从来没有朋友,也没有正常的社交。
骆北延也不指望余窈一夜之间变成交际花,但是有梅拉妮这样亦师亦友的角色,能够填充她在这一块空白,当然是非常好的。
不过这也有个缺点。
梅拉妮是骆家的艺术顾问,但是因为骆家关心艺术的只有老太太和骆茜,所以她严格来说,应该是老太太的艺术顾问。
她平时跟老太太接触很多,几乎每个月都要跟着老太太去看各种展子。
这样一来,难免要提上余窈两句。
老太太又是个火眼金睛,梅拉妮随口一提,骆北延这边就藏不住了。
幸好,她只知道是请法语家教的事情,顺口数落了骆北延几句:“请梅拉妮当什么法语家教,这不是大材小用吗?也就梅老师脾气好,同意你这种差使!”
末了又问:“法语学得怎么样啊?”
骆北延当然是一顿好夸,直接把余窈讲成中国驻法大使水平。
其实她连单词都才学了几十个。
老太太有点惊奇:“天赋这么好呀?”
“那是的。”骆北延脸不红心不跳,“周末带来西河别府,给您老人家看看。”
老太太喜欢搞这一出,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小时候就经常在饭桌上,被迫给亲戚表演背古诗词。
“嗯,可以的。”老太太哼一声,“我就不信真有你说的这么好。”
骆北延转头就擦了把冷汗。
等回去跟余窈一说,余窈当然是怒气爆发了。
她数着日子道:“现在是周三,大后天去西河别府吃饭,你要我花三四天精通法语!?你怎么不直接让我表演搬灵宝山呢!?”
“你要是能搬,我们现在换节目也不是不行。”
“……”
余窈为了不让骆北延丢脸,央着梅拉妮给她恶补几天。
余窈说:“也不用太厉害的东西,随便找个诗歌什么的蒙混过去就好了。”
梅拉妮对老太太比较了解,所以十分为难:“虽然不忍心告诉你,但是……老太太是懂法语的。她对法国的文学、歌剧、艺术品都很感兴趣,我们也是因为这种契机才认识的。如果你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她肯定能看得出。”
“你说她对什么感兴趣?”余窈捕捉到关键词。
“法国的文学、歌剧、艺术品……”
“歌剧?”余窈眼睛亮了。
梅拉妮眼睛也亮了:“你会唱歌吗?”
余窈兴高采烈:“我不会,我唱歌特别难听。”
梅拉妮迷惑:“那你……”
“你选个音乐剧,法扎就行,教我一段吧。”
梅拉妮一直没懂为什么余窈要这样做。
直到吃饭那天,她的死亡歌喉震撼全场,整个西河别府连鸟都安静了。
骆北延看起来想把脸装进面前的碗里,然后拌猪油喂狗。
饭桌上,老太太再也没提法语学得怎么样这件事,连骆薇、骆茜都比平时更安静。
余窈说,她对法国文化艺术中最感兴趣的就是歌剧,她随时可以再来一段,所有人都对她保持百分之二百的警惕。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也没特别送他们。
她似乎对骆北延与余窈的关系没那么警觉了,大概是觉得孙子虽然瞎了,但还没聋,不至于一头扎进余窈坑里。
“这个就叫急中生智吧。”余窈在回去的路上还有点得意。
“这个叫耳膜穿孔。”骆北延冷淡地说。
他恨不得把时间倒推三四天,再也不跟老太太吹这种牛皮了。
不过认真算来,余窈学法语的进度是比英语要好。
主要归功于法语老师。
如果确定要学法语的话,她现在大三,也可以开始准备留学的事情了。
把语言考试过了,再瞄准几所大学,去参加他们的夏令营或者交流项目。文书也可以开始准备了,毕竟大四毕业,还有毕业设计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如果把申请文书拖到那个时候,可能会搞得很紧张,到时候一无所成。
花钱把余窈弄进某所国外大学当然可行。
但是进去了又不代表什么。
也就是混个毕业证回国当米虫。
以余窈这点自觉性,说不定连毕业证都混不到,直接半年被劝退,回国当米虫。
骆北延还是希望能为她做出一些可行的规划,然后让她自己试着走一走。
他很理解余窈对他的依靠。
但他不希望这种依靠是所有事情由他代办。
他希望这种“依靠”是在她自立的时候,如果摔倒了,受伤了,她知道随时都有一双手可以把她扶起来,让她不惧困难,继续前行。
这样,就算以后他不在她身边了,她也能好好过下去。
在第五次四级考试之后,余窈好像也成长了不少,平时也更勤奋了。
这可能跟梅拉妮的启发式教育有关。
她总能找到让余窈感兴趣的事情,然后激起她学习的欲-望。
在梅拉妮自办的一次画展上,她将余窈的作品和一堆国内外新秀的画作放在一起。
虽然特别标注是“学生练习作”,但还是收到了某些观展者的购买意向。
“我不想卖画。”余窈说。
这个回答比较出乎梅拉妮的意料。
因为大部分艺术生都会对自己要卖出第一幅画感到兴奋。
“以后也不想靠画画谋生。”余窈继续道。
梅拉妮耐心地问:“为什么呢?我觉得你有靠这个吃饭的天赋。”
“因为如果一件事情变成谋生的手段,我就会开始讨厌它。”
梅拉妮听完大为吃惊。
她觉得这种想法,对于余窈这个年龄的人来说,还太早太早了。
这一定是有很多生活经历的人才能说出来的话。
“好吧。”梅拉妮还是给了余窈一张支票。
余窈迷惑道:“我说了不卖画……”
“这是展览费。”梅拉妮用轻快的语调说,“按照观展人次计算的,给你的报酬。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很多第一次展出画作的艺术家来说,已经是来之不易了。”
余窈忐忑不安地收下。
“你要给骆总买礼物吗?”梅拉妮小声问道。
余窈耳根子红了一点:“不……”
她第一时间是闪过了这个想法。
毕竟是骆北延给她请的老师,也是骆北延给她提供的绘画条件。
但是不行,远在他方的萧悯已经催过很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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