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1 / 1)

除了加班和采风,寒假还有一件大事。

春节。

骆北延要回西河别府陪老太太吃年夜饭。

余窈说想去医院探望姐姐。

骆北延也想去探望余帘儿。

但在新年这么个节骨眼上,要是被老太太发现了,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把余窈送到病房门口,远远看了一眼床上的睡美人,也没有多留。

“你们当心她拔她姐姐的氧气管。”骆北延指着余窈,悄悄叮嘱护士。

护士用惊悚的表情看着他。

余窈肯定不会拔氧气管。

她希望姐姐尽快苏醒。

医院给她准备了一张小床,可以睡在姐姐的病床旁边。

她好像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只不过角色变了。那时候是姐姐照顾儿童床上的她,现在是她照顾病床上的姐姐。

医生护士人都很好。

医院里年味也浓,病人们大部分会回去过个年,有些不出院的,会在院里举行活动。护士们唱歌给他们听,给他们病房门口贴“福”字。

余帘儿病房门口也贴了一个。

因为余窈会画国画,所以在红纸上画了点福娃娃之类的,也一起贴上。病人们看见了,就拿着红纸,排队到她门口来求画。买一张年画不用多少钱,但是请人手画的,总觉得心意浓厚些。还有人要余窈在红纸上画自己在国外回不来的孙子、孙女,余窈都帮忙画了。

她第一次享受这种“画家”待遇,有点受宠若惊。

除夕夜的时候,余窈听见几个遥远的烟花声,于是走到窗边张望,看见一大丛花火从地上升起。

市区不让放烟花,私人医院已经靠近郊外了,远远能看见附近县里的烟花。

以前过年的时候,余窈也会跟姐姐一起放烟花——那种小小的,可以拿在手里的。

姐姐反而比较喜欢这种。

她说她燃起的火花,不想被别人看见。换个大烟花,那不是被其他人分享了吗?

余窈当时觉得有理。

后来反应过来,姐姐其实是给买不起大烟花找个体面的借口。

余窈很怕那种拿在手里的小烟花,总觉得会烧到自己。伸手拿远些,又怕会溅到姐姐。她每次都在噼啪声中不敢看,后来发现,还是去分享别人的大烟花更快乐。

于是懂事后,她不再放烟花了。

余窈拉上窗帘,外面的火花都被掩去,她又望回病床上:“姐姐……快醒醒吧。”

西河别府,灯火通明。

今年年夜饭在水筑湖心亭上吃,人不多,没请外客。

前几年骆北延没回来,他的几个表姐表妹都带着自己男人和男方家属来吃饭,想给老太太一个参考——要是骆北延真的不继承家业了,那继承者总得在她们之间选吧,这时候夫家的背景就很重要了。

骆北延到湖心小筑的时候,女侍提着灯笼在门口等。

“你们不回去吃年夜饭啊?”他问了一声。

女侍们的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僵,轻轻摇头,没有人多说话。

骆北延走进去,还没绕过屏风,就听见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

“什么第二产业不如第三产业,不知道现在美国制造业都回流了吗?产业链不是产业歧视链,没有物质生产资料,你拿什么去空谈金融?一天到晚,看见别人做什么,就跟风去做什么,像话吗?我们做的是国之重工!你要有点气节,有点担当啊!”

骆老太太是改革开放时期起家的,总有种老辈企业家的情怀,动不动就把事情上升到国家高度。几个小辈也唯有骆北延听得进一点,所以老太太才比较看好他。

骆北延转过屏风。

老太太上座,穿一件金丝红袍,绣满牡丹,脸上怒气冲冲的,反显得精气神非常好。她下手的空位是留给骆北延的,另一边坐着骆茜,她低头不语,好像就是刚才被训斥的人。

“骆茜说我们家是做螺丝钉的,给老太太气得差点把碗摔了。”

骆北延坐下后,骆薇第一时间给他补上前面的剧情。

她也穿了身红色风衣,配合红色口红,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去吃小孩了。

相比之下,骆茜穿得精致些,一身珍珠色鱼尾长裙,肩头披着貂皮,估计又是什么冬季高定。

骆茜跟骆北延年龄相差不多,就比他大了一岁,但是性格差很多。她比较高冷,自尊心强,有时候说话还挺刻薄的。

剩下一个妹妹骆菁还没到。

她最近在国外谈收购案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除开骆北延,骆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骆菁。

她长得温雅大方,又承了老太太的朴实坚韧,做起事来比骆薇和骆茜靠谱,虽然年纪小些,却很受重用。

骆北延坐下那会儿,老太太还在生骆茜的气,也没搭理他。

“喜欢一个赛车手就去给人家送未公开的原型车,钱是这样给你败的吗?权是这样给你用的吗?”老太太拿翠玉扳指毫不心疼地在红木桌上磕了磕,“隔天你要是喜欢个小明星,是不是要进军传媒业了?”

骆茜抬不起头。

“奶奶,骆茜她不是这个意思……”骆薇想给妹妹说句话。

老太太眉头一皱,都还没来得及训斥,骆茜就爆发了:“谁要你假惺惺,还不是你个长舌妇捅出去的!不然谁知道我送车给史密斯了!”

老太太拍桌道:“你还说你姐姐!你姐姐那是为了你好!”

桌上吵起来,骆北延插不上话。

他给余窈发了个信息:“新年快乐。”

余窈很快回复:“你吃完年夜饭了?”

后面带一个“新年快乐”的表情。

骆北延看了一眼桌上的“盛况”,低头打字道:“还没开始吃。”

余窈拍了一大桌饺子:“医院做的。”

骆北延也给她拍了桌上的菜:“全凉了……”

老太太不动筷子,谁也不敢动筷子。

更何况其他几人嘴都忙着吵架,根本没空吃饭。

女侍们陆续把菜下了,换新的热菜。

“你快去吃饭吧。”骆北延催促余窈。

正好这时候外面风铃响了,屏风后又走进来一个女人。

她踩一双近二十厘米的尖跟高筒靴,看起来又瘦又高,黑风衣配白色毡帽,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分。单眼皮,眼睛细长,眼距又宽,五官较为扁平,是三姐妹中最不起眼的,但是气质非常高雅。

“骆菁啊!你终于回来了!”骆薇像找着救星了。

骆菁在骆茜身边坐下,随手拿起筷子,笑了笑:“怎么都不吃,不会是等我吧?那我怎么好意思?”

老太太这才放过骆茜:“算了,都吃吧。”

骆茜心情不好,吃完就走了,也没留下守岁。

骆菁和骆薇都在安慰老太太。

骆北延出去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

他前脚一走,骆老太太就问:“他今天怎么一声不吭的?”

“北延不是平时话也少吗?”骆薇帮他说话。

“工作压力大吧。”骆菁微笑道。

骆老太太点头,认可了骆菁:“你们多给他分担点,别老是让他一个做,更不能给他找麻烦。我说的就是你啊,骆薇,你这个安全生产事故……”

“哎我的奶奶啊!”骆薇赶紧把话题岔过去,“北延最近过得滋润着呢,还把余家妹妹接回自己家住了。也不知道睡没睡过。”

最后一句是她自言自语,小声嘀咕的。

远点的骆菁没听见,但骆老太太听见了,当下一口茶喷出来,手抬起来指着门外直打颤:“他他他……”

骆薇也不知道为何老太太反应这么大。

这时候骆北延回来了,其他人不再提这个话题。

吃完之后,骆老太太说累了,先去休息,不守岁。

她叫骆薇搀着她回卧房。

两人走在湖心小筑长廊上,骆老太太问:“真睡过了?”

“我不知道。”骆薇见刚才老太太反应这么大,怕让骆北延挨骂,又赶紧改口,“其实是放寒假,余妹妹没地方去,北延就把她接来家里。他不是一直在总部加班吗?就相当于把房子借给余妹妹落脚,没什么的。”

骆老太太这手终于抖得没这么厉害了。

“你就是口无遮拦!”她斥责道。

“不敢了不敢了。”骆薇赔笑,又赶紧问,“北延未婚妻的事儿还没定下来吗?”

骆老太太叹了口气。

“未婚妻也是诈他的。包办婚姻这种封建残余,我怎么可能去搞。当初跟北延提要求,也是说不强求门当户对,别拖他的后腿就行。你说那余帘儿看着像好人吗?我虽然人老了,眼神还在呢。那女人就是看中钱,婚后把北延搞死,卷走遗产都有可能。”

“奶奶,你这话就说得太偏激了……”骆薇哂笑道。

“你是不知道……”骆老太太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额上皱纹都多了几根,“事故之后我去查了两姐妹背景,问题大着呢。”

骆薇笑容僵在脸上,忙问:“怎么?”

骆老太太瞥了她一眼:“你别去跟北延说啊。他第一次交往女人,还这么情真意切的,要是知道真相,肯定承受不了。”

骆薇死死捂着嘴,闷声道:“我不说我不说,我肯定不说!”

骆老太太黑着脸,一字字道:“首先,那俩骗子姐妹就不是姐妹,是母女。其次啊……”

没等她“其次”完,骆薇就踩空一阶楼梯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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