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修□□4(1 / 1)

一双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从被掩埋的雪地里伸出,打破了死沉的寂静。笼罩着容渊的狐火渐渐褪尽,但余温尚存,让掩埋他的冰雪融化殆尽。他将渊虹插在雪地里,猛地发力,抽身而出。

他心中没有丝毫地绝境余生的庆幸,反而是无尽的恐慌——苏九怎么样了?

作为直面那一击的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魔气**时的威力。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成功地远距离地阻挡那一击,对于已经重伤的狐王来说,只有一种可能——

他也使用了禁咒。

为了救他。

容渊此时已经鬓发散乱,不复冰冷卓绝的剑仙形象。他快速地扫视雪面上有没有那一抹红衣,有没有苏九的贴身之物。他知道,苏九现在很可能没有自己从雪底爬上来的能力,危在旦夕。他眼神一厉,反手一剑,剑气将雪层表面横扫而过,露出几人的衣物。

修仙者接连地爬起来咳嗽,向容渊道谢。他们毕竟身体受过淬炼,得以存活。只是一人在与田邦祥的对战中被击中胸膛而死,二人在雪崩中被冲入了深渊,不知踪迹。

除去容渊,九大门派只余留四人,众人面容沉痛,带上哀色。一人对不远处的空中击出一掌,被水漾般的无形屏障猛地反弹而回。他叹了一声:“我们已经在阵中了。这阵诡异,一会儿可能有变,大家切莫小心行事。”

众人纷纷点头,心里暗恨田邦祥。一个有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挥舞着双斧:“格老子的!让老子看见田邦祥那个畜生,我不把他削成八块。要不是狐王相救,老子这条小命可就交代在这了。”

他之前一不小心差点跌入深渊,幸亏苏祁然鞭子够快。他现在满心满意地敬服狐王,颇为之前自己冤枉好人,被小人利用感到愤愤不平和愧疚。

容渊大步走来,不耐而急迫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你们谁看到了苏九?”他的剑气没有翻出任何一点苏九被掩埋的迹象。若不是被掩埋的太深,就是……被冲入了深渊。

他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以至于呼吸都感到了阻塞——苏九以这么不容阻止的态势闯入他的生活,他容渊也决不允许他再一次消失!

五个男女被容渊赤红的双眼吓得一滞。其中一个在努力地回想后指向了一处雪地:“我,我在雪崩前看到狐王在那里,但之后就不知道了。”

他注意到了容渊那里发生的变故,奈何只能勉力维持自身安全,爱莫能助,只看见瞬间之后烈烈火焰包裹了容渊。现在想来,竟是狐**九舍身相救。

几个注意到了变故的人复杂地对视了一眼,也明白了始末。看来,狐王之前的句句深情如泣是以生命相付的真情实意,反而是他们被屎糊住了眼睛。

人与人之间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反而是另一种族的妖真心相待,世间的事大都如此不可思议和讽刺吧。

容渊已经快步走向了所指的地方,几个修仙者跟随着他的脚步。他将渊虹插入雪中,黑发飞舞,渊虹开始急速的旋转,升起,最后直插入雪中,震开冰雪无数,让旁边几人不禁以手遮眼。

一抹红色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竟是九节鞭的尾部。容渊认得这个长鞭,它是苏九的法器之一,名为袭风。本应红光烁烁的它,此时却是暗淡无华。

就是这里。容渊眼里一亮。他加紧挖掘,最后将渊虹弃掷,双膝跪地,用双手刨挖。他轻声地喊着苏九,多希望那个盛气凌然的人再应他一声。

在众人的帮助下,一个人形渐渐显现。

苏九蜷缩在雪地里。他的乌发零散在额边,与苍白的如玉脸颊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他仿佛已经安睡,面容恬淡,总是闪烁灼人光华的桃花眼已经闭上,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震动,嘴唇已是苍白的惊人。

容渊僵住了身,感觉心有一块在漏风。下一秒,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缓缓抱起,感受他极轻的重量。那人仿佛感受到了热源,向怀中蹭了一蹭。

他轻声地唤着小九,却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说什么?谢谢你相救?对不起错过那么多年?还是我不值得你付出一片深情?他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化成一声轻叹。

容渊可以确定,苏九就是他一生的劫。触不得,放不下。

苏祁然感受到了一个宽阔坚硬的怀抱,温暖得他升起舍不得离开的念头。漂泊那么多事,勾心斗角,他从来没有依靠过任何人,也从来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思维渐渐清醒,苏祁然缓缓睁眼,看见容渊刀削斧刻一般的侧脸,心中微动。谁能想象这个冰属性灵根的剑仙,胸膛却出人意料的温暖和踏实。

男人正在从戒指中拿出火灵珠放在苏祁然手中,一转眼就对上了苏祁然的黑亮瞳孔。

“你没事就好。”苏祁然倚靠着容渊,轻扯的嘴角是毫不掩饰纯粹的欣然和满足。要不是身体虚弱的如同个破布娃娃,他真想大笑三声。老天果然没有错待他,容渊好好地活着,他的任务就有希望。

容渊心里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他自小冷清疏淡,旁人敬他,畏他,远他,唯一亲近的师傅常年闭关。只有苏九,像一团火一样闯进他的心里,以直白无畏的姿态宣告他的情意,温暖的让他难以抵抗。

苏祁然猛然地抓住容渊的衣袖咳嗽起来,唇角留下乌黑的血迹。容渊感受到怀中的人极其微弱的心脉,不禁急切地问道:“小九,你究竟用什么办法救的我?”

他的属性与苏九相斥,不敢将真气输与苏九相救。在刚才这样的暗算下他竟然只是心脉微微受损,他简直难以想象苏九为此付出的代价。

苏祁然勾起有点狡黠和得意的笑容:“双生花。”他继承原主的记忆与能力时还没注意到这一大招,没想到千钧一发时派上了用场。

没等容渊反应,一个女声就极其惊讶地反问道:“双生花?”

她是千裘宫的长老之一,名唤赵亭云,“亭皋春半白云归”,人称归云仙子。归云仙子出名的不只是武力和曾把前夫剁了喂狗的凶残情史,还有妙手回春的医术。

看向容渊询问的眼神,她震惊之下缓缓道出:“双生花是狐族皇室,也就是九尾狐一族的秘术。我曾在卷宗里看到,双生花是九尾狐先祖在伴侣遇害后悲痛研发出的禁咒,可以将伴侣所受的伤害降低五分之一,转移到施术者身上承受。”

她复杂地看向满眼震惊的容渊,和他怀中咳血不止的苏九,加了一句感叹:“早闻九尾狐一族一生只痴爱一人,倒真是如此。”若是她所爱之人,有苏九一份痴情,她何至于到如此。

容渊终于明白了苏九脸上若有若无的黑气从何而来。他紧紧地执住苏祁然冰凉的手,内心翻涌,满腔言语卡在喉头。他低头,将唇印在苏祁然的额头上,就像他以前安慰小九时无奈所为一样,低叹道:“你怎么这么傻。”傻到为了我,付出这么多。

苏祁然感受到男人温热的气息,也不禁心中一暖。他偏头听着容渊的心跳,轻笑道:“你担心我?”

不等容渊回答,他闭上了眼,睫毛轻颤:“你担心我,我还有什么不值得的。”

容渊看不到自己的眼神是多么温柔缱绻。他再一次轻吻已陷入沉睡的怀中人的额头,转头不容置疑的对赵亭云说:“救他。无论什么代价。”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修仙本就逆天而行,他不会让自己有任何可能失去他。

赵亭云颦眉为难道:“我暂时能阻止魔气吞噬他的心脉。但他之前心脉已经严重受损,这次甚至伤到了魂魄。时间宝贵,如果不能及时出阵,用守魂玉镇住魂魄,可能就……”

魂飞魄散。

容渊口中苦涩。他哪里不知道,之前的心脉受损是因为和他对战,这一次则是为了救他。

他将苏祁然缓缓放在旁人准备好的皮革披风上,自己站起,渊虹嗖的回到了主人的手中。“你只管救他,剩下的一切有我。”

古阵又如何?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田邦祥嘴里翻涌着血沫,勉强维持着仙剑的飞行。他手忙脚乱地拿出丹药一口服下,却依然难以缓解被苏祁然打在胸口那一重击的疼痛。

哼,一个大乘期强者,一个九天玄妖又如何?赵浩铭早已中了他的傀儡术,他的刹鬼令威力之强,就算是容渊也躲不过去。只是可恨苏九偏偏最后戳穿他,他未能在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难,也没有亲眼看见那不可一世的容渊陨落,而自己也身受重伤。

他正打算传讯给魔界,却发现山脚下黑压压地竟都是修仙者。他悚然一惊,随即想到应该是地动的异象引来了各大门派,马上收敛魔气。

几乎马上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待他降落在众人附近,便马上有人迎了上来。

“田掌门怎么落的了这个样子?”看着苍耳派的人惊呼一声嘘寒问暖,千裘宫的一位长老皱眉道,“妖狐呢?众门派的人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元宗的掌门也在一旁,凝眉端详。他本坐阵宗门,听闻异动后实在放心不下,还是亲自过来看看情况。这次战役归根结底还是天元宗负责,而他的师叔也还在里面,由不得他放心。

田邦祥早已酝酿好了感情,此时虎目含泪,让众人捏了一把汗:“那妖狐以不公为由,激得玄寂真君与他单独对战,我等众人劝阻不过,也只好在一旁静观事态发展。哪晓得妖狐狡诈,在对战中突然开启阵法,引起地动与雪崩,想着与众人同归于尽。除了我勉力逃出,其余人都深陷阵法,如今生死不知。众位道友可要众志成城,救他们出来,不然老夫内心难安啊!”

田邦祥打得好算盘。他想着反正没有人能够从阵里出来,把一切都栽倒苏九身上,塑造容渊冲动好战,不顾全局的形象,只会激起众人对天元宗和狐王的不满,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众人果然哗然。不少人开始咒骂狐王的狡诈多端,也有人细声抱怨天元宗与容渊。更有不少年轻人跃跃欲试,想着去探一探雪巅,看能不能救出众人而一举成名。

一直沉默地天元宗掌门发话了。他盯着田邦祥,缓缓说道:“田掌门为大义奉献,真是辛苦劳累了。你这胸口之伤,怕是狐**九所为吧。”

田邦祥衣衫褴褛,胸口隐隐可见烧伤的灼痕。他颇有些尴尬地拢了拢衣袍,皮笑肉不笑地应到:”护八方安宁是老夫职责所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是吗?”掌门不置可否,他直视回去,“田掌门为佑正道长康而负重伤,天元宗忝为正道宗门之首,厚颜请田掌门前往天元宗疗伤。天元宗宗门就在这洛子峰的不远之处,路途较近,又有八品丹师在宗内,还请田掌门随我派弟子移驾,早日调养好,剩下的事就交由我们几个老头子操心,你看可否?”

田邦祥干笑着点头。他心里一万个想拒绝,碍于对方放下身段,一口一个为了他伤势着想,为不暴露身份,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只好暂时周旋。还好他有法器掩盖身上魔气,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寻到时机通风报信,让他心里焦急不安。

天元宗掌门吩咐了身边弟子几句,让他们将田邦祥带入宗内,自己又安抚了群情激愤的众位修仙者,看着众位门派的人急急地前往雪山之巅,自己走向了离众人较远的偏僻之处。

他旁边的白衣弟子相貌俊朗,气度不凡,却是掌门门下的亲传大弟子,未来的天元宗掌门。他此时皱眉望向掌门,迟疑道:“师尊,我看这田掌门,有一点蹊跷。”

“好小子,你怎么这么说?”掌门抚须笑问。

”他胸口一伤确是狐王所击,但他右脊背处有一伤,豁口较大,看上去应是斧伤,可能是浩轩盟的三把手成亮宏的双斧所为,右手臂处衣袖被扯落,有环状青紫伤痕,像是归云仙子赵亭云的绸缎双宛造成的。若是真如他所说,怎么会在身上出现这些同道中人造成的伤口?”青年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是啊,如果是在混战中受伤,以那两位的能力,也不太可能误伤同伴;若是狐王所造的幻阵,田邦祥为何只字未提。这其中必有蹊跷。”掌门点头,然后吩咐青年道,“加密传讯给你子虚师叔,让他暗中派好手监视田邦祥,切莫打草惊蛇,看他耍什么幺蛾子。”

说罢,他望着远方巍峨的雪山连绵,低头叹了一声:“怕是风雨欲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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