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件事还真不是狐王苏九做的。苏九是个武痴,不喜欢勾心斗角,每日每夜地沉浸修炼,“狐王”实际只是个精神领袖与威慑符号,不管理狐族俗务,而是放手给代表狐族皇者的两大狐族护法与长老会。
两大护法实力不足以震慑众人时,而狐王又不在怎么办?狐族有一秘法,将狐王的本命妖火刻在符箓中,用特殊的密咒可以释放出狐王妖火,而这妖火却伤害不了狐王一丝一分,防止篡权。狐王将符箓交给护法,代表了对他们的信任和爱护;护法获得保命的符箓,更加兢兢业业。事实上,这个转交符箓的行为随着护法实力的提升,逐渐变成了一种虚有其表的仪式——护法都是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并不使用。
这一次灭族事件,三族都为狐王的本命妖火所焚尽,修仙门派众人认为定是狐王无疑,却不知还有这等隐情。苏祁然在苏九的记忆中没有找到他去灭族一事,基本都是在宫殿里镇守修炼的记忆,想必是护法出了问题,不是与魔修勾结,就是想借他人之手篡位。
苏祁然粗略的解释了一下,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他们确实觊觎狐王身上的利益,但又自己秉持着作为正道的面子,若是出师无名,反而闹了笑话。不少人看向着当初极力盖棺定罪给狐王,煽动众人来此的田邦祥,却只见那人面黑沉如水。
田邦祥心里极恨苏祁然旁生节枝。这一次他和魔君夸下海口,一定要一举成功!他悄悄捏紧手中的阵符,实在不行就引动阵符,将这些人全都送上青天!
另一边,赵浩铭依然不信:“那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次时就解释?”
苏祁然冷笑着反问:“孤为什么要向一群闯进狐族,打伤孤族人的人百般解释孤是清白的?或者说,孤解释了,尔等所谓的正派众人会信?既然如此,何必耗费口舌。”说的众人面红舌燥。
的确,证明一个人有罪很容易,证明一个人是清白的却不易。在当时群情激愤的情况下,狐王说什么都会被认为是狡辩。
容渊不由得沉默。他并没有参与到闯进狐族追讨的众人中,但是毫无疑问,他之前也是那个不相信他的人,被他冷冷地划分到敌人的所谓正派中人。他不由的想知道,苏九见到他,认出他,却发现对方是来宣战时的心情。
这样想一次,心就疼一次。他曾跟小九保证过,绝不会伤害他。长大后,却成为伤他最深的那个人。
“怎么,哑口无言了?”苏祁然揶揄道,噎得众人语塞,顿时话锋一转,声色俱厉,“或者有谁能告诉孤,为什么要把孤引到这个阵眼?”
“阵眼?”容渊皱眉,他锐利地扫射着面露不解的各个修仙者。如果要用大阵擒住狐王,没有道理他和这几个门派的修仙者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混在他们中间,想要将他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苏祁然一直暗暗关注着田邦祥。他并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田邦祥,只能推测那个看似严整肃然,实则眼神阴鹜的那个中年道长就是那个叛徒。而当在听到他说的话时那个人瞬间紧张起来的脸色,让苏祁然马上确定了他的身份,他猛地一甩长袖,一道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到田邦祥的胸口,将其击飞坠落在雪地里。他飞身过去,想抢回他手上的阵符。
拖了苏祁然之前不遗余力的洗白和刷好感,其余几个修仙者倒没有人认为苏祁然偷袭而攻击他,而是在短短的时间里想通了关节,纷纷祭出自己的武器攻向田邦祥。
难怪田邦祥一直鼓动他们联合讨伐,难怪田邦祥一直说这里是个决战的好地点……士可杀不可辱,众人心中燃起怒火,齐齐地攻了上去。
田邦祥摊在雪地上,他的眼睛已经变为红色,身周冒着入魔后的黑气,手捂住胸口,一边咳血,一边狞笑道:“你们怕是来不及了,好好享受老夫给你们带来的礼物吧哈哈哈!”说着比着手势,启动了阵符。
一时地崩山裂。苏祁然猛地回头,发现遥遥的雪山开始崩塌,一团团千年冰雪塌落,崩解。
雪崩!
一个修仙者在缠斗中抽身而出,想祭出飞剑脱身而去,忽而脸色惨白地高喊道:“这个阵法限制御剑!”
所有的人面容凝重,要以肉身硬扛雪崩之威,还要小心这诡异的阵法,实在不是易事。在几个修仙者被雪崩吸引了注意力时,田邦祥狠狠地用带有魔气的手掌直击一个修仙者,在其惨叫声中匆忙地祭出飞剑逃逸。
他是阵法启动者,不受制空的限制。走的时候,他低声默念了一个名字。
容渊也几乎同一时间注意到了田邦祥的异样,但形势突发转变,山地开始崩塌,他的注意力被因山地摇晃而跌倒的苏祁然吸引——
狐族以血脉传承的术法闻名,却在不注重锻体,眼看着随着阵法开启而急剧摇晃开裂的山体和下一秒就可能到来的雪崩,容渊心中焦急万分。
他焦急地盯着那抹红衣,以渊虹为支点迅疾地越过他们中间陡然出现并逐渐扩大的无底深渊,向苏祁然靠近。凌厉的剑气发出,渊虹长鸣一声,瞬间粉碎了滚落的一个大石。
突然,一个人影挡住了容渊的去路。这个人头发散乱,低着头,看不见表情。竟然是许久未出声的赵浩铭。
容渊皱眉,眼神暗了下来,冷声道:“让开。”他此时白衣猎猎作响,眼神凌厉,气势惊人,在加上渊虹冷光乍现,实在难以想象有人敢与他对视。
但赵浩铭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已经是全红颜色,表情狰狞到连涎水都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此时他狂笑着,头发忽地在空中散开,一丝丝黑气冒出。
他竟是已经入魔!
容渊在他抬头时已觉不好,渊虹剑气纵横,猛地将赵浩铭打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而他抽身急退,双手快速结印,一层层淡金色的屏障出现在他身前。
苏祁然在山峰剧烈地摇晃中不由自主地失足跌落在雪地里。他一滚地爬了起来,暗恼这具身体实在柔弱。在他周围的雪地上不断出现深不见底的渊沟裂缝,并且不断的在扩大。
这个阵法是古时的残阵。即使是残阵,威力也远非如今阵法可比。苏祁然知道,这些地动只是阵法开启时的异动,真正的阵法甚至还未开始。他甩出一条火红色的长鞭,轻巧地卷起了一个差点失足掉落深渊的修仙者,毫不怜惜地将惊魂未定的男人仍在裂缝边。
陷入阵中已是不可避免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出去的可能性。
既然剧情强调了容渊若不是被暗算而魂魄受损,这个阵不可能困的住他,那么他为了自己的小命也要保住容渊。
等等,容渊去哪儿了?
苏祁然猛地回头,顿时凤眼瞪的滚圆——他正好目睹了容渊将赵浩铭打飞的那一瞬间。
太近了!没有用的!
苏祁然瞳孔猛地收缩。为了暗算已是顶尖强者的容渊,田邦祥及其身后的魔修可是化了大价钱——田邦祥利用赵浩铭对狐王的仇恨,诱使他产生心魔,又暗中对赵浩铭下了傀儡术。赵浩铭暗算容渊的那一击,是魔道的禁咒煞鬼令。此令炼化了一百个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八字全阴女的冤魂,在霎那间迸发魔气,在这么近的距离几乎无视一切攻防,可以瞬间致死一个洞虚境强者。
容渊在与苏九的战斗中境界也有所跌落,本就不是巅峰时期的实力,怎么可能躲的过?
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要扭转剧情,一定要让容渊活下去。苏祁然习惯性的死死咬住下唇,脑子极速运转——有了!
苏祁然眉眼冷肃,轻声启唇,快速地用狐族神秘的语言吟唱出一段咒语,身后竟隐隐现出九条尾巴的幻影。冰雪映衬下,本是极艳的容颜显出了献祭般的虔诚神圣。
豁出去了!苏祁然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任务,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就不信他苏祁然命这么不好,会栽在这里!
另一边,容渊一直抽身急退。他历经生死,对于危险有强烈的预感——
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
赵浩铭的容貌在长嘶中融化,露出可怖的血肉和骨头。一团团黑气从他的身体里瞬间炸裂开来,如万箭般直插入淡金色的屏障中。
仅是瞬间,容渊被黑气的极大冲击力震的后推一步,嘴角流出鲜血。淡金色的屏障被黑气插入,一层层的碎裂,崩解,连护身的防御玉佩都瞬间破碎。铺天盖地的黑色魔气瞬间淹没了容渊,一声声女子的哭泣声响起。
黑色的魔气钻入体内,与容渊正道的修仙灵气冲撞,将经脉生生撕裂。容渊单膝跪地,一手撑住雪地,紧咬住一声不发。他甚至能感受到黑气及其快速地冲破经脉,直冲心脉。
这种直达灵魂的痛苦,足以马上将一个成年人逼疯。
但就在下一秒,一股炽热从身体里燃起,一股暖流在经脉中突然出现,所经过的被撕裂的经脉竟奇迹般地渐渐愈合。黑气仿佛受到极大的刺激,愈加张狂膨胀,却在越来越壮大的热流中败退。黑气冲出容渊的体外,化作一个个女人的脸面,最后不甘的消散。
视线模糊中,容渊可以看见一团团红中带蓝的火光将他笼罩,将周边几米厚的雪地融化殆尽,却没有伤他分毫,只有温暖的感觉。他与这种奇异的妖火打过数次交道,这是唯一一次这个护主的仆从收起了它的爪牙。
小九!是小九!
忽然,雪团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修仙者的惊叫声,雪崩终于到来。铺天盖地的白茫茫的雪滚动袭来,瞬间将一切掩埋,冲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