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但即使是这样变形的一张脸,也充满了明朗蓬勃的朝气。

颂然睫毛密长,尾端天然上翘,底下一双眼眸乌黑而澄澈,在柔光下比琥珀还要清透,让人联想到初生的幼鹿。因为不知道摄像头开着,好奇或惊叹的神采从这双眼睛里毫无遮拦地淌过,尤为率真勾人。

被这样的目光径直望着,贺致远一瞬间恍了神,胸口闷滞,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却几乎要压不住某种萌生的、久违的qíng绪。

他问:“你在gān什么?”

画面里的颂然歪头一笑:“你猜。”

贺致远装作猜不着:“在阳台看星星?”

“雾霾这么重,哪儿还有星星给我看啊。”颂然笑得更灿烂了,“我在看你家的机器人。”

刚才小q巡视完客厅,慢悠悠移到了房间门口。林卉离开时没关严实房门,留了一道fèng,它大大方方就进来了。颂然正好揉枕头揉得无聊,见它白白圆圆像只剥了壳的水煮蛋,玩心大增,伸腿截住小q,蹲在它面前,打量起了这个人畜无害的萌物。

贺致远问:“印象怎么样?”

“唔……”颂然眼珠微动,上下扫视了小q一会儿,又往后跳开几步,曲起指节轻轻敲打下巴,认真端详着说,“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我以为机器人都像科幻片里那种,呃,有人的样子,两条胳膊两条腿,还有一张僵硬的仿真脸。”

“你比较喜欢人形?”

颂然闭眼想象了一秒钟,突然汗毛倒竖,摇头道:“不喜欢!家里放一台人形机器,大半夜看到吓都要吓死了,瘆得慌。还是小q这样招人喜欢,造型简单,像只大蚕茧,怎么看都萌萌的,是吧?”

说着伸手在小q光滑的外壳上摸了一把。

贺先生于是讲给他听:“机器人学界有一个理论,叫做unyvalley,指的是人类对一台非常像人的机器会产生qiáng烈的惧怕心理,进而感到排斥,所以做外观设计的时候一般分为两种流派,一种走极端仿真路线,做到真假难辨为止,另一种彻底摒弃人类外观,走极简路线,就像小q这样。”

颂然大致听懂了,对贺致远又多出一份崇拜:“贺先生,您好厉害啊。”

贺致远第三次纠正:“‘你’。”

“啊,对不起!”

颂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浑然不知自己bào露在镜头之下的颂小主厨兴致高昂,盘腿而坐,对大蚕茧展开了骚扰,这里摸摸,那里敲敲,东边问一句,西边问一句。贺致远见他喜欢自己的作品,也相当有耐心地一样一样回答,不论问题多么外行。

“这儿有一排蓝灯,在logo顶上,隔几秒暗下去,再亮起来,有什么用处?”

贺致远回答:“那是呼吸灯,代表摄像头正在工作。”

“摄像头啊……”画面里的颂然左看右看,像是四处寻找着摄像头,忽然墙面一暗,一根手指从摄像头前方划了过去,又飞快地划回来,“是这个吧?”

下一瞬,颂然脸色蓦地一变,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整面墙都黑了。

贺致远将手机拿到远处,抖肩一阵大笑。

投影画面再度亮起来的时候,镜头上蒙着一层浓重的水汽,待水汽消散,画面中早已空空如也,只看得到山茶红的布沙发、厚织窗帘、曲面木墙、壁凹灯带----颂然藏了起来。

贺致远抱臂而立,淡定地在原地等待。

不一会儿,监控画面开始自动旋转,镜头大幅扫过180度,定格在原先小q背后的位置,颂然呆若木jī的脸再一次出现在画面中央。

“怎么还带转的啊!”

颂然羞耻地咆哮,伸手一捂,又牢牢挡住了镜头,两片耳垂迅速烧成红色,脸颊烫得能烙一锅葱油饼。

贺致远乐道:“藏什么,多大了还害羞?”

颂然从乱哄哄的思绪里揪出一根线头,觉得是有点反应过度,再这样下去,对贺先生的非分之想就要bào露了。他冷静下来,默念了n遍“睦邻友好,和谐邦jiāo”,慢吞吞松开了手。

于是贺致远就看到颂然靠墙而坐,怀里揣着一只大抱枕,脸颊通红,非常恼火地盯着镜头:“我,我也没害羞,就是觉得有点丢份……你,那什么,大家邻里之间的,摄像头开着,好歹提醒我一声嘛。”

贺致远笑吟吟向他道歉,他忿忿地搓了搓脸,依旧怨念深重:“贺先生,这儿是你家,你想开摄像头我肯定不会拦着,再说,我,我也没什么不能看的,但你这样是不是……是不是特别不好?”

“是,特别不好。”

贺致远顺着他的意思承认错误,态度诚恳,还带了一点哄孩子似的小宠溺,弄得颂然都不知道该接什么了。他局促地捋了两把头发,又扯了扯领口,想尽量把自己打理得好看一些。

冰蓝色指示灯明暗jiāo替,缓慢,轻柔,如同涨cháo时一遍遍冲刷沙滩的海水。

在指示灯的另一端,是贺先生注视他的眼睛。

看到他现在窘迫的样子,贺先生会笑话他吗,会嫌弃他吗?

他似乎是不太上镜的----下午套了一件皱巴巴的t恤就跑去杂志社jiāo稿,晚上回来顺路买了份炒面,胸口不当心蹭到几滴菜籽油,头发被风chuī成了jī窝状,盘腿的坐姿也太随意,还幼稚地往小q背后躲……第一面就见得这么乱七八糟,以后怎么挽救啊?

喔,还有那一通长达1小时39分18秒的电话。

颂然想到电话,郁闷地垂下了双肩----算了,不救了,他现在的形象跟个傻bī也没多大区别,想比这更糟也有难度,除非他别出心裁,在镜头前luǒ奔。

等一下,luǒ奔?!

他猛地抬起头来,磕巴着问:“刚才,在,在布布房间里,这个摄像头是不是就,就一直在……”

贺致远:“是。”

颂然一脸天打雷劈的烧焦表qíng:“所以我脱……脱脱脱脱……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身材不错。”贺致远淡定自若地耍流氓,夸奖他,“规律锻炼是一个好习惯,今后也要保持。”

颂然呜咽着栽了下去,抓起抱枕使劲按在自己脸上,恨不得按个窒息而亡。

贺致远在言谈方面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哄了两分钟,颂然就忘记了尴尬,转而介绍起自己的锻炼方式来,并且危言耸听,以“三十岁以后男人可容易长小肚腩了”为由提醒贺先生注意锻炼,不能因为工作太忙而放弃身材。

贺致远笑而不语,善良地给他留了面子,没点破他的班门弄斧。

他们热切地聊了好一会儿,颂然忽然撑着下巴,朝着眼前闪烁青紫光芒的镜头叹了口气。贺致远问他怎么回事,他没留神,一句盘桓已久的小怨念冒了出来:“只有你能看到我,我却看不到你,多不公平啊!”

说完他整个就懵了,哑巴似地愣在那里,只想时光倒流,把这句话咬碎了咽回去。

贺致远低头笑了。

他发觉自己并不介意颂然这一句近乎撒娇的抱怨,也不介意这一句抱怨背后近乎鲁莽的请求,甚至觉得这个请求来得妙极巧极,令他愉悦。

“只要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看到我。”贺致远说道,“这个房间是我的小影院,也是一间远程会议室。荧幕在你的正前方,投影机在你的正后方,你头顶二十厘米处有一个开关,按下去,默念到十,我们就公平了。”

第十二章

day0423:18

颂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扪心自问,想见贺先生吗?

想。

敢按开关吗?

不敢。

两个答案都明确无疑,偏偏互不兼容,八分矫qíng九分作。颂然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痛苦地摇摆不定着,还没等做出抉择,房门意外被打开了,身穿小huáng鸭睡衣的布布出现在门口,噘着嘴,吸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瞪着他。

他一头雾水:“布布,这又怎么了呀?”

“大骗子!”布布控诉他,眼皮一眨,落下几颗泪珠,“说好睡醒就能看见你的,我……我都睡醒两回了!”

他胸腔鼓伏,嘴唇越抿越紧,小脸蛋拧成一个皱巴巴的小老头,眼看着黑云压城、电闪雷鸣,又要一秒钟晴转bào雨。

颂然之前答应过会陪睡,半途与贺先生冰释前嫌,聊得开心,转头把孩子给忘了。布布一哭,负罪感像针一样往他心肝里戳,他哪还顾得上贺先生,抱起孩子一声声温柔地哄,又是擦泪又是道歉。

布布知道颂然宠他,仗着宠爱难得,从前不敢在爸爸和保姆面前使的小脾气全发泄了出来,作天作地大闹一场,良久才止哭,细细短短芽尖似的小泣音却不停,以示自己依然不开心,依然很委屈。

“哥哥知道错了,这就陪你睡觉觉去。”颂然扮出一副可怜样,“布布原谅哥哥一次吧,好不好?”

布布挂着泪,竖起一根小短指:“就一次喔。”

“一次,就一次!”

颂然忙不迭把布布抱回了卧室,关上灯,盖好被子,在静谧的黑暗中哄他安眠。直到孩子抱着他的胳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才记起贺先生好像连同手机一起被扔在犄角旮旯里了。

完了,又得扣分。

颂然先挪胳膊后挪腿,偷偷摸摸溜下g,猫着腰潜行了出去。儿童手机遗落在小影院,他拾起来一按键,通话居然没断,屏幕上的累计时间已经增加到了2小时23分钟。

“喂,贺先生,你还在听吗?”

颂然轻轻问。

那边回复得挺快:“在听。”

语气平和,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丝毫怒意。

颂然安定了些,歉疚地说:“对不起啊,贺先生,我要陪布布睡觉去了,要不我们下次再……再……呃,打电话?”

他本想说“视频”,可心中莫名羞耻,两个字在喉头梗了许久,愣是没憋出来。

贺致远主动替他说:“视频也可以。”

颂然脸一红:“好……好的。”

对话进行到这里,接下来就该挂机了,听筒里安静地空白了几秒,双方都没说话,却也没挂。颂然是个qíng绪敏感的人,握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贺致远含着笑意说:“今天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省得布布等会儿醒了又找不着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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